作者:分野
过没多久,袁绍召集各路诸侯大帐议事,刘备带着关羽去了,留下张飞守着刘协。
张飞自觉已成了个带孩子的,心里愤愤,站在一边吹胡子瞪眼。
刘协的屁股好差不多了,除了有点红,坐卧无碍,他也知道要避人耳目,一步都不肯踏出帐外去,刘备不在,就把刘备编了一半的草鞋拿着玩。
张飞看了一阵,忽然道:“你别给我哥哥弄坏了。”
刘协抬头道:“三叔,为什么?”
张飞瞪眼:“什么为什么?”
刘协叹气,作老态地说:“三叔不待见我,为什么?抢你肉吃么?”
张飞眼睛瞪得更大:“我、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是为何?”刘协好好仰脸望着。
张飞吭哧几下:“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只有那么大点,却要我哥哥拜你!”
刘协傻眼——这个矛盾三言两语可说不清,看来是不可调和了。
张飞只管瞪着他,倒是严守着刘备的嘱咐,一眼也不让刘协离开视线,可是苦了刘协,被这么个凶神恶煞能吓死活人的壮汉恶狠狠盯住,干什么都不自在,又不能出去,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
外面有人高喊:“张翼德将军在否?”
张飞瞅瞅刘协,走到帐边,朝外看看回头对刘协说:“不许乱动!我马上回来。”
刘协无奈点头,张飞很有威胁意味地看他一眼,才撩帐出去。
“张飞粗人,哪里算得上将军了?”
刘协听到张飞谦虚,挖挖耳朵研究草鞋。
帐外另一人道:“三英战吕布一战闻名,将军纵无虚职,乃真英雄尔!听闻将军嗜爱美酒,我这里有一坛好酒,将军可愿赏脸?”
“曹兄客气,只是我大哥不许我饮酒。”
刘协擦汗——还真是耿直。
“又没有战事,耽误不了事情,怎么不许饮酒呢?”
“怕我喝醉。”
“小饮无妨,不醉就是了。”
“这……不行不行,我发誓一个月不饮酒的。”
两人还在你来我往地说话,刘协已经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果然没片刻,张飞为了盯着刘协,把来人让进了帐,两人进来俱是一愣。
刘协一脸的泥巴,把案上水罐里的饮水倒在地上和稀泥,小手里托着一团泥团子,见人进来,嘴里高叫“着”,把泥巴团子照张飞扔过去。
“噗”地一声,打在张飞腿上。
张飞看看黄浆浆往下淌的泥巴,抬眼就要发火。
刘协笑着喊:“大笨猪!”
张飞爆喝:“你说什么!?”
刘协一面笑,一面往帐子里头跑:“大笨猪!大笨猪!”
张飞来气,美酒也忘了,抬腿往里追,那一个人微笑着,眼神闪烁也跟进来。
刘备的军帐漏风漏雨,大洞小洞不知凡几,就有那么一个大洞,能容刘协挤出去。
张飞慢一步,扒开布看,刘协对他一扬手,另一只手里抄的泥团子打过来,正打在张飞脸上,张飞立时气得“嗷嗷”大叫,也不绕路了,撕开破洞钻将出去。
张飞腿长,却没刘协人小灵活,马肚子底下钻来钻去,绕得张飞头晕,没发觉越追越远,而那个拿美酒来邀他喝酒的曹仁,早甩得没影。
跑到无人处,刘协站住脚,被后面赶来的张飞提住衣服提起来。
“敢拿泥巴丢我?还敢骂我!?”
看架势,张飞想揍人。
第5章
刘协忙道:“三叔!后面可有人追我们?”
张飞一听他急慌慌的口气,吃惊回头,破屋残墙间哪里有什么人追来。
于是道:“还想诓我不成?”
刘协只得道:“那人可是曹操帐下的?”
张飞知道他是小皇帝,刘备心疼他得很,何况人又小,真下手也下不去,便提着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他是曹操帐下的?他名曹仁,至于做个什么官我却不知道。”
“三叔以前和他喝过酒吗?”
“知道姓名而已,打过几声招呼,喝酒倒不曾。”
“三叔不觉得奇怪?交情不深,却在叔叔和二叔不在时来找你喝酒。”
“这么说的话……”张飞抓抓头:“似乎是有点奇怪。”
刘协看张飞边说边走,却又不能说快了免得张飞听不懂,急道:“三叔记得见我那天吗?曹操的长子和次子,一个曹昂,一个曹丕。”
张飞问:“怎么?”
“只怕他们回去告诉了曹操,曹操要猜出我的身份不难,因此才命曹仁来打探。”
张飞满不在乎:“鬼头鬼脑,我说他怎么没进来就朝里看,不怕!有我张翼德在,谁也休想抢了你去!”
刘协问他:“三叔一人能打几个?”
张飞说:“几十人不在话下!”
刘协又问:“要是几百人呢?”
“老张豁出性命不要,几百人?算个鸟!”
“若是几千人来。”
张飞傻了,站住脚道:“他敢?”
跟张飞说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刘协叹气:“曹仁今已见我,若是三叔带我回去,曹仁回报了曹操,曹操知道我在叔叔帐中,岂会不点兵来拿?叔叔这里只有几百人,曹操却有几千人。”
张飞愣了愣问:“那该如何是好?”
“寻一无人之处容我藏身,三叔自行回去,等到叔叔和二叔回来那时,曹兵也该走了,那时再带叔叔前来寻我。”
曹仁都找上门了,事情八九不离十,回去是万万不能!
刘备虽然说此时走惹人注目,可是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张飞自己没主意,把刘协的话想了一会,终究觉得有理,这才找了一户空屋,扒开破烂砖瓦让刘协躲进去,又找来些木头盖在顶上。
临走,只觉得把刘协一个小孩子丢在这种地方,没水喝也没吃食,心里愧疚起来,伸手把刘协的头发揉成鸡窝,这才去了。
张飞的愧疚表现……刘协还是能理解的,就是……不太喜欢。
本以为张飞很快就会带着刘备前来,但是从白天等到夜里,到处夜啼呜呜,居然不见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等下去肯定不行,天知道外面有什么变故?
刘协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藏身处爬出来,借着月色,一路小心翼翼地向洛阳城里去。
他现在早换了穷人家的孩子衣服,满身满脸的泥灰,就是刘备站在面前,只怕也一下子认不出来。
不敢走东门,绕到南边进,草鞋把脚上磨出好几个水泡,等他走到南门口,水泡都破了,草鞋底红了一圈。
索性丢了草鞋赤脚,反而好受些。
走到离宫门老远的地方就有兵士站立,守卫森严,宫门处几十上百匹马,还有许多没穿甲胄的人三三两两或蹲或站说着话。
离得远,听不清。
但是刘协明白了,宫里头还没散会呢!
诸侯将军们的马匹和马仆都还等在外面。
所以张飞还在老实等着刘备回去。
而曹仁只怕也奉了曹操的命令仍在搜捕自己——
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喝:“那里还有一个,抓过来!”
刘协吃惊回头,就见身后几十步外马背上坐着一人,伸出手臂指着自己,他马旁有个兵士正向自己走过来。
暗道一声糟糕,刘协撒腿就跑,听到后面呼喝“抓住那小孩”,脚步声杂乱,显是有好几人向自己追来,忙捡了偏僻狭小的地方瞎钻。
满地的残砖炭渣咯脚也顾不得了,见空就钻,见缝就挤,气得后头追的两个兵士骂声不断,又踢又掀的搞一身炭灰污渍。
虽然个子小在废墟里占了点便宜,但是刘协徒步走了许久,早累得一身汗,跑起来后脚上越来越吃力。
打从这一辈出生还没走过如此远的路。
以往在长乐宫里来去,道远一点,就有车坐,把一双走路的脚养得娇贵得不得了,如今吃够了苦头。
跑得眼花,没看清脚下,一脚踏上一块尖锐的石头,整个小身子扑滚出去,膝盖和手肘都磨得火辣辣地,肯定摔破了,最糟糕的是脚腕拧了,脚底也刮刺刺地疼。
刚挣扎着坐起来,追来的兵士已经看见他,喊道:“小孩别跑!你爷爷的,又不是要砍你!跑什么跑!?”
刘协扶着墙站起来,心知要是被抓,必定要落到曹操手里去,咬着牙跌跌撞撞地逃。
两个兵士看他还跑,骂得更是震天。
来不及选路,刘协一看前面是条大道,往前去没了障碍物肯定甩不掉追来的人,正要转头往别处跑,看到一队人马从主道走过,最后跟着一辆马车。
这时候的马车车轮很大,底座极高,武将登车一步可以上,文官之类却要垫个箱凳,像他过去上辇车,要么被抱上去,要么得踩着小黄门的背才上得去。
刘协脑子一转,往大道跑过去,忍着痛狂追几步,抓住马车下面的车辕,身子一缩,蜷到了车下。
追他的两个兵士看见,追出来大喊:“前面的车子站住!!!”
前方的人马回头,一看不是自己人,回马把马车团团护住,手全都捏在了武器上。
两个曹兵见对方人多,低头道:“我们是曹将军家家兵,不知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