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分野
刘协背对,醒着,但没说话。
陆逊是个体贴人,立即明白刘协在想什么。
孙权在时,曾请刘协去看捕龟,刘协好奇心重,陆逊是看在眼里的。
平时事忙也罢,可是闲下来刘协却不怎么出府,陆逊本当刘协喜好如此,没想到陈修偶然提起在白帝城时,刘协天天要出府寻觅美食和散步,陆逊思来想去,刘协这么憋着他自己,莫非是怕臣工们非议,人心背向?
因而笑道:“江陵近日城中人流拥挤,各方来投者众多,臣见大人们的奏呈上均未提及,便找人问了问,不止流民乱匪蜂拥而来,甚至西域那方也有遣使来的,交杂喧闹,从日落闹到日出,孔大人今早奏请宵禁,皇上未决,臣想,皇上不如亲眼看看,是宵禁管制了好,还是不宵禁的好?”
刘协翻过身,已经笑起来:
“好你个陆伯言!撺掇朕出去闲逛,还打着名目!”
陆逊笑道:“这名目皇上要不要?”
刘协不说,坐起来叫黄门更衣——还用说?
黄门伺候刘协换着衣服时,陆逊便出来找到黄忠,要了几个人,叫换了装跟着保驾护行。
刘协出来才发现被陆逊诓了。
流民乱匪西域使者什么的,江陵城里根本没有!站城头上才知道原来刘表在城外新设了“接待处”,还有大片馆驿,若非持有官府发的通关手令,谁都不能进得城来,难怪黄忠这么好说话!一个二个的都知道,就蒙他玩呢!
刘协在城楼上站了一会,不出府看不到就算了,出来看到心里难免痒痒,回身便向陆逊伸手。
“拿来!”
陆逊装傻,一脸严肃道:“皇上要何物?”
刘协不满,气鼓鼓道:“卿要朕召人来大张旗鼓开道呢?还是拿出来,就我们出去看看便回?”
陆逊老成叹气:“自然是后一种……”
刘协抖抖蹄子:“那还不拿来!?”
陆逊怕被踹,只好乖乖从袖子里掏出手令给刘协,果然如刘协所料,敢诓皇帝,必有后招!
那几个随从没经验,只会听命好好跟着,倒省事。
要不然回去一个报信,刘协该头疼晚点被大臣们各种围追堵截,面子不好看其次,玩也玩不好,保不定被包抄回去还有一场批斗大会,随便一想,就能想出会说什么:刘表会说:皇上,以后出去请告知下臣们,外头流民贼匪甚多,万一&^%$#(@*^#
荀彧会说:皇上要视察民情,可召一、二代表来问话,一切便知,只怕不是视察,而是打着视察之名行游乐之实(一针见血)!
陈宫会绷脸,头歪头歪的念两句便算,曹昂怕会越发接近想动手的地步。
其实他们都不可怕,可怕的这会不在江陵。
刘备训起人来那个浩然正气都能把人压到山下,不是张飞那种爬不出来。
诸葛亮……一定会是噩梦。
刘协不敢想了,拿着手令下了城墙,最近想多了事,不好!要改!
只……印象中的陆逊是个挺慎重的人,是不是太年轻,慎重不起来啊?倒是很贴心。
刘协一扭头就乐呵呵的了,拽了陆逊的手杀出城去。
商人们会做生意,见官府将各地来的人拦在城门外,倒没蹲城里等生意上门,纷纷在城外搭起店子,卖茶卖酒、卖饼卖粥。
虽有官府布发粥食的地方,太拥挤,包袱里还有几文钱又挤不进去的,只好找这些地方食饭。
商家精明,不图赚钱,却乘此机会搏官商之名。
天子就在城中,江陵已成都城,何必为小利放弃将来厚利?
所以即使卖的酒水饭食也都极其便宜,一文钱便能简简单单吃个大饱。
刘协看过救济的地方,再听听自成的街道上的叫卖声,心里有数——这些商人们帮了大忙!
入冬曹操必要兴兵来犯,官府的粮草得先备着军用,拿不出多少来接济百姓。
商人谋利,却也大大的缓解了粮食问题。
回去后把几家最舍得的商家赏一赏,可以的,便提出来做官商,鼓励一下,最好能让荆州的豪商们全部站出来,不见血地拼个你死我活,军粮就一点问题没有了!
刘协正想得美,一片草棚子里冒出一幢新楼,高三层,雕梁画栋的十分扎眼。
刘协指着道:“走!我们那去。”
刚走近,一个人咒骂着走出楼,孔学!
刘协躲之不及,只好拢了袖子站定。
孔学骂骂咧咧的,忽然看到刘协,闭不拢嘴:“……怎的跑出来了!?”算他反应快,把那一套全憋回去,差点内伤,伤出这么一句没上没下的话。
陆逊干咳。
孔学见刘协没有怪罪的意思,胆子肥起来,看着陆逊怪声道:“啊啊!你这个新欢好不过分!怎的知道我不够钱,进去看了菜谱食不起,只好逃出来正狼狈万分,还叫着公子来看!”
陆逊绷不住,低头垂眼笑起来。
刘协斥道:“什么新欢?我从来没爱过你,轮八辈子你都轮不上旧爱!”
孔学抱着心口作怪:“听君此话……吾……生不如死!何处有井,待吾投之,只求来生……来生有缘!~啊!生不如死!!”
刘协一脚踹过去:“滚蛋!旁边有江,投来看!投了便赏你个机会。”
孔学躲着道:“江水那是大人物才能跳的,我才是个伤碎了心的可怜人,怎敢去污江水?井呢?井呢?吾心犹如井中月,一轮清辉映幽碧!奈何难以博君悦,空待云遮日出时!!”
陆逊怕是没见过这样没脸皮的东西,把一腔才情用在死皮赖脸上,笑得要吐血,脸都红了。
在许都这倒是常事,文风鼎盛的负面效果,代表人物——曹植。
刘协没踹到人,没好气道:“果然你爹追多了,逃起来兔子一样!脱毛兔!你够了!!”
陆逊憋不下去了,爆出大笑。
刘协都不理了,孔学还东倒西歪的做“心碎”或者是“酒醉”更贴切——状。
刘协一动,孔学便窜到另一处,可不就是只被脱了毛的兔子?
他们一闹腾,惊动了酒楼上的客人,最上面那层有个家伙伸头出来看,样貌上佳,很是倜傥,可是头上有冠有簪还要插几根羽毛,冠是翠玉,簪是金子嵌了珊瑚而成,羽毛则七彩纷呈,乍一看,脑壳上不挨打就已经开了染坊。
刘协无奈中仰头扶额,被那芦花鸡一样的人瞧见模样,就听楼上一阵撞桌掀椅的声音,“轰轰轰”的滚下来了,还伴着铃声。
孔学作怪,那人本该看着孔学,注意不到刘协才对,可他坐得高,见路上行人纷纷围观另一个,便已经好奇,等看到,坐不住了。
不止一只,还是一群芦花鸡,个个花枝招展的,全男。
孔学疯起来就是这样的,孔融不打他以后他是一天比一天疯,跟他爹一腔忠君思潮爆发时候一样一样的。刘协不理他,径自往酒楼里去,孔学不闹了,跑过来拦:“别进去,天价!不够钱!”
刘协挑眉:“笑话!”
孔学道:“非是玩笑,真不够!”
陆逊笑得打跌,追来道:“我有带。”
孔学还是拦着:“带也不够,这里一爵酒卖五十吊钱!”
刘协站住,陆逊吃惊:“什么!?五十吊!?
孔学点头:“还是最次的!高者百吊、千吊!你没带车拉钱,难不成还带了金子?所以我说不够,我不够钱没关系,总不能叫公子掉了面子。”
刘协道:“怎么?这里谁开的?”上一辈见识过,一顿饭几十万的,有需求才开得起来,莫非这一家也是这样?
一看店里生意不错,刘协有点恼火,乱世还玩儿腐败!
忽然听人高喊:“美人休恼!今儿我做东,请你和你朋友赏脸,上楼饮酒如何?”
刘协找着店家字号,没注意。
那只带着鸡群的芦花鸡得意洋洋又叫两声“美人”,步子又大,还一半带跑,几乎扎到刘协面前来,刘协这才听懂——有人管他叫“美人”……
霉你娘!一看这群就不是好货,朕此时恰恰缺个物件——
啥?出气筒!
刘协扬声便道:“放肆!”
他这一声喝出来,后边跟着的护卫立即涌上前,挡在了刘协身前。
刘协自己打人不犹豫,指使人打人更不犹豫了!
当下手一指:“打!”
黄忠信得过,敢叫跟来的,必是他手下精挑细选过,本事了得的人。
两边人数差不多,都二十来人,结果不用看也知道了,刘协招呼了孔学,陆逊跟着,三人朝别处去。
第100章
不料走出一截,护卫没跟上来,那只芦花鸡追来了。
手臂一伸,便想拉刘协。
早先提过,刘协这样劈叉都劈不下去的,比熊猫还稀少,必要的时候,孙权啊、曹植啊也能砍人,远的不说了,跟着他这两个也不是纯纯的书生。
孔学腰间挂着剑,并非装饰,看到立即拔剑,只是动作慢了些。
陆逊一爪子,去抓鸡爪,鸡爪后撤,换一只又上,快得不得了,大约刨沙土找虫子练出来的。
陆逊没他快,只得插身介入,用自己手肘拦在路上,一个后刨蹄去踢对方。
那一边孔学的剑也拔出来了。
这人应变好快!双手交叠向下,挡住陆逊的蹄子,同时横起一脚,把孔学踹开。
孔学“哇啊”一声叫,刘协这才回头——嗯?怎么后头打起来了?
芦花鸡抓住陆逊革带要扔,忽然瞅见陆逊微翘的眼角,被闪了一下眼,反手一带,把陆逊捞面前,嘴巴凑上去“吧唧”一口,再扔。
刘协看看倒地的孔学,再看看被扔出去砸人摊子上的陆逊,终于抬头正视芦花鸡。
你说好好一个俊男,干什么打扮成公鸡样!?
公鸡都没他骚包,腰上还挂铃铛。
越过对方肩头,护卫已经被鸡群打倒。
芦花鸡大约想把刘协抓怀里啃一口,不料对方既没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也没想要逃走,屁事没有地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微笑,气氛逆转。
芦花鸡顿时风度了,忙理理衣服,很有礼貌地回以一笑。
刘协客客气气赞道:“你冠上羽毛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