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过是非
刘彻看她说的这么严肃,就让李延年把东西呈上来。
李延年将布包放在桌案上,将结子解开,里面赫然一张锦帛。
刘彻是见惯了圣旨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当下拿起来展开,这一看登时愣住了。
刘彻看罢了,将遗诏折起来放在桌案上,对窦太主道:“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窦太主道:“因为事出重大,除了犬子和窦婴的内人,再没有人知道。”
刘彻站起来,快步走到窦太主面前,道:“你知道你把这个拿出来,意味着什么吗?”
窦太主觉得有利器在手,并不用害怕王太后,就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只知道窦婴一辈子忠心大汉,结果落得牢狱之灾,况且他什么也没做错。”
刘彻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看了窦太主和陈蹻一眼,转身坐回上手,思索了半天,最后道:“你们先回去罢,这个遗诏,朕会让人去调阅尚书大行,若是如实……”
刘彻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挥手让窦太主和陈蹻走了。
俩人出了宣室阁,陈蹻这才笑道:“母亲,咱们既然已经将遗诏交给了皇上,就去椒房殿告诉妹妹这件好事罢。”
窦太主脸上也有喜色,当即和陈蹻去了椒房殿。
嬴政听说窦太主和陈蹻来了,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两个人竟然进宫来看自己。
窦太主一见面就拉住嬴政的手,笑道:“阿娇啊,这回娘可扬眉吐气一把了!”
嬴政不知他在说什么,陈蹻笑道:“妹妹还不知道呢,刚刚我和母亲进宫来,将一样东西,交给了皇上,你猜是什么。”
还不等嬴政去想,陈蹻也没想让他回答,道:“告诉你,竟然是先皇的遗诏!”
“遗诏?”
嬴政惊了一下,他从未听说有什么遗诏。
陈蹻笑道:“正是遗诏,先皇将一封遗诏留给了窦婴,说太皇太后去世之后,窦婴就可以拿着这个遗诏,废东宫!”
嬴政登时心中一突,道:“遗诏呢?已经交给皇上了?”
“自然,”陈蹻道:“妹妹放心罢,我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特意小心谨慎,还是母亲亲自将遗诏交给的皇上,已经万无一失了。”
嬴政当下面上有些沉,道:“万无一失?尚书大行呢,你们去看过了没有?若是尚书大行根本没有这封遗诏,那要怎么办?”
窦太主和陈蹻惊了一跳,窦太主懂啊:“阿娇啊,不可能罢?窦婴把这封遗诏藏得可深了,若不是变卖家产准备去交赎金,还找不到这东西呢。”
陈蹻也连忙点头,道:“是真的。”
嬴政道:“遗诏是真的管什么用?王太后那面只要听到一点响声,万一去了尚书大行,把遗诏调走,你们不仅就把窦婴一家害了,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他话一说完,陈蹻登时脸色煞白,道:“不……不可能罢,王太后怎么会听说。”
嬴政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宫里上下,全都是东宫的耳目,现在外戚姓王,姓田,唯独不姓窦!还不快去请皇上调阅尚书大行。”
陈蹻有些腿软,不过还是踉跄着跑出去。
刘彻拿到了遗诏,心里有些踟蹰,毕竟这封遗诏牵扯太广,刘彻已经没了去椒房殿的心情,就叫来卫青,商讨一下对抗匈奴的事情。
卫青之前在军队里找到了一名从匈奴投降来的人,对训练匈奴骑兵很在行,卫青请示过刘彻,刘彻就让这个人来训练汉军的骑兵部队。
卫青刚过来没多久,还在汇报这些日子的训练成果,结果陈蹻跌跌撞撞的就来了,李延年过来通报,刘彻一听是陈蹻,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
毕竟这个陈蹻,也就是脸皮好看些,嘴巴平日跟抹了蜜一样,但是要才识没才识,要胆识没胆识。
陈蹻进来,呼哧带喘的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请、请皇上立刻调阅尚书大行,恐怕迟则有变!”
刘彻一听,心里“咯噔”一震,他方才就顾着问窦太主,有没有将遗诏的事情宣扬出去,却忘了去调阅尚书大行。
刘彻当即站起来就往外去,道:“卫青,跟朕来。”
卫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趋步跟着刘彻往外走。
刘彻带着卫青到了尚书大行,让官员打开柜子,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竟然是空的。
刘彻顿时有些发懵,脑子里一片空白,存放档案的柜子是空的,也就是说,遗诏是伪造的,不管遗诏是不是景帝的意思,它都是伪造的。
刘彻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他刚才还在想,其实这封遗诏写的很含蓄,并没有太露骨的说可以废东宫,就算拿出来,制衡一下东宫的势力也就算了,而且还能保住窦婴,何乐不为。
只不过他没想过,竟然有人快他一步,想要治窦婴于死地。
刘彻沉着脸,面上几乎能掉冰渣子,对官员道:“今天谁来过这里?”
官员有些迟疑,抬头偷偷瞥了刘彻一眼,并没有说话。
卫青也看了刘彻一眼,他跟着皇上这么长时间,刘彻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吓人过。
刘彻盯着那官员,喝道:“朕在问你,刚刚谁来过?”
那官员立马跪下来,打着抖的回话道:“太……太后和丞相来过。”
刘彻只觉得听到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惊讶,但是心中的愤怒却已经达到了顶峰,胸腔之间似乎要炸开似的,刘彻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好,很好。”
说罢了,转身走了出去,卫青跟上去,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彻一边走,一边揉了揉额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叹道:“窦婴……怕是保不住了。”
卫青一听,有些惊讶,道:“魏其侯不过是去廷尉署排查几日,怎么……怎么就保不住了?”
刘彻没说话,上了车,探头对李延年道:“把田蚡给朕找过来。”
李延年道:“陛下,丞相刚才告病了。”
“病了?不是早朝还在么?”
李延年垂首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不过丞相大人确实告病了,就在皇上去尚书大行之前。”
刘彻终于明白了,又是冷笑了一声,道:“好啊,丞相病了,以为病了朕就找不到他了……去东宫。”
骑奴应了一声,李延年将车帘放下来,车仗就往东宫而去。
田蚡下了王太后的车,先去告病,说要回家休养,以防皇上找自己,随即又觉得心里不踏实,跑到东宫去和王太后说话。
正说着话,就听内侍通报,皇上到了。
田蚡吓得冷汗直流,赶紧躲在内室去,王太后因为烧了遗诏,心里也有些害怕,当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装作气定神闲的坐下来。
王太后刚刚坐在上手的凤坐上,刘彻就大步进来了。
王太后看他的脸色,心中已经猜到了,窦太主必然已经将遗诏交给了皇上,恐怕皇上现在是来兴师问罪的。
王太后想的不错,刘彻确实是来兴致问罪的,但是并不是告诉王太后自己有遗诏,要废了东宫,而是为了她和田蚡私自调走遗诏存档的事情。
刘彻寒着脸,进去之后也不请安,就只是站着。
王太后被他盯着半天,心里有些发虚,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今儿是怎么了?气性这么大,看这架势,要找我问罪不成?”
刘彻没说话,只是环顾了一周,似乎是在找人,王太后因为藏了田蚡在内室,所以就怕他看出什么来。
当下站起身来,道:“皇上到底为的什么事过来啊。”
刘彻终于开了口,道:“朕来找朕的好舅舅。”
王太后心里打了一下颤,装作无事,道:“田蚡并没在我这里,他不是告假了么,这会儿估计在家里休息呢。”
刘彻笑了一声,道:“好啊,既然舅舅不在,母亲又那么偏袒舅舅,什么事情和母亲说也一样。”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扔在王太后眼前。
王太后乍一看那东西,魂儿都飞了,吓得面无人色,那东西就掉在王太后的脚前,王太后都不用捡起来,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毕竟刚在不久前,她自己才把这份东西的存档给烧掉了。
王太后装模作样的道:“是什么啊?”然后弯下腰将东西捡了起来,再装模作样的展开来看,最后装模作样的惊讶道:“这是什么!这是假的!先皇怎么可能这样待我?彘儿啊,我是你亲娘啊,娘待你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你难道看不出来了?娘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助你登基,你可不能听信谗言啊!”
刘彻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王太后的脸色,随即道:“娘才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是不是以前在哪里看到过?”
王太后登时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将遗诏拽在刘彻身上,嘶声力竭的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母亲?我没见过这种狗屁东西!这是假的,假的!”
刘彻眯了一下眼,道:“既然是假的,母亲又何必如此失态呢?今天早上,母亲和舅舅去了哪里,拿过了什么东西,难道记不清楚了?非要儿子给母亲提点一下么!”
王太后听了,脸上的表情先是怒极,随即笑了起来,道:“彘儿,这确实是假的,若是真的,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难道你不清楚么?”
刘彻看王太后脸上从怒变为喜,对方一定是琢磨出来了,存档已毁,自己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证明这个遗诏是真的。
刘彻看着王太后大笑,心里一点一点的发寒,道:“母亲,你就非要如此么?”
王太后转头走到凤坐跟前,道:“我并不是非要如此,是有人逼我,你也看到了,是有人逼我!”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遗诏上的所述,顿时又是气愤,一脚将凤坐的软垫踹翻。
王太后这本身是无心之举,只不过垫子翻开,里面竟然夹了一块帛布,上面还有些字迹。她本身没在意,但是上面有字迹,而且东宫一直是太皇太后住的地方,若是有东西,也必然是太皇太后留下来的。
王太后蹲下身,将布捡起来,粗略的扫了一眼,登时睁大了眼睛,随即转向刘彻,手一扬,笑道:“彘儿,母亲这里也有东西要给你看,你来看,这是老太太,你的好奶奶留给你的。”
刘彻没想到突生变故,就走过去两步,将帛布抢过来展开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上面是太皇太后的亲手笔迹。
竟然和景帝的遗诏如出一辙,只不过主角从王太后换成了椒房殿的主人,陈阿娇。
老太太在去世之前把刘彻叫到跟前,与他说了几件事,有一件就是留心嬴政,老太太看的出来,嬴政并不是个简单的人,但是他又怕自己多虑,所以只提点了一句给刘彻。
老太太将锦帛写完,最终没交给任何人,只是估计太皇太后也没想到,最先看到这封书信的竟然是王太后,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
窦太主和陈蹻还在椒房殿里转磨,楚服过来道:“娘娘,李延年来了。”
嬴政心中有些狐疑,李延年一般是跟着刘彻,而楚服说的是李延年来了,不是刘彻来了,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李延年是拿着圣旨来的,众人跪下接旨,让窦太主和陈蹻,甚至是嬴政都没想到的是,圣旨的内容,却是说陈皇后把持朝政,废皇后,收回玺绶,令废后阿娇退居长门宫。
窦太主听罢已经愣了,道:“不对,为何废掉我的女儿?”
李延年规规矩矩的宣读完圣旨,只是道:“太主,您就请好罢,这还是皇上百般争取来的,太皇太后的谕旨,王太后的意思,谁敢违抗?”
嬴政没想到有这样一劫,他极力避免废后的命运,只不过他什么都算到了,无论是名,还是望,就连皇上的宠爱也是集于一身,但事情仍然向着不可逆转的轨迹延伸下去。
刘彻没有去椒房殿,李延年说的不错,废后还是努力争取来的结果,若是按照王太后的意思,那就是让嬴政和窦婴一样,杀头弃尸。
刘彻有些疲惫,下完了圣旨之后就让李延年备车,要去牢里一趟。
窦婴没想到皇上会亲自来看自己,有些受宠若惊的跪下来请安,却见刘彻的脸色不对劲。
刘彻隔着牢门,并没有让牢卒打开,只是席地坐下来,淡淡的开口,这种时候,刘彻的心中有些死寂,道:“窦婴……你知道么,你为了保灌夫,可谓是尽心尽力,但是……你不知道,灌夫的事情牵扯出了多少事情。”
窦婴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儿,道:“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刘彻只是很平静的看着窦婴,道:“先皇可是留给了你一份遗诏?”
窦婴一怔,他没想到这件事刘彻会知道,这件事不论自己还是太皇太后,都是一直保密的,而且在太皇太后走了之后,应该也只有自己一个知道,但还是老实的回话道:“是。”
刘彻道:“你可知道,这份遗诏,已经被窦太主呈给了朕?”
“什么!”窦婴惊道:“卑臣不知,这不是卑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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