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孝宗对皇后甚是宽佑,对张家自然也是一封再封,张皇后的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自小在宫闱长大,就跟在自个儿家没一样,张父死后,兄弟俩接连封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闹出了人命也有人兜着,谁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甚至因为张皇后思念母亲,孝宗直接将张母接近了宫,张家荣宠,当年冠绝整个京城。
即便孝宗死后,登基的也是张皇后的儿子,张家大小国舅依然横行无忌,即便后来做的事被人捅到了皇帝侄子面前,两人也敢买通狱卒将证人杀死在牢中。
但这人呢夜路走多了,总归会遇上鬼的。
孝宗父子俩不长寿,且无嗣继承皇位,已经成了张太后的张皇后选了关系最近的朱厚熜作为继承人,派去湖广安陆传旨的人之一,就有弟弟张延龄。
原本想着新帝念着这层情分,对张家能有些庇佑,只可惜朱厚熜他有自己的想法。
嘉靖八年,他一不高兴,把能撸的外戚爵位一撸到底,刚好张家兄弟也在其中,任凭人怎么劝,朱厚熜郎心似铁,甚至连个虚职都给得相当吝啬。
“你们懂什么!我主长生,追随我主,亦能长生!”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中二病晚期,哎,要是有地府就好了,地府三日游免费开放,保管一个个都能消停下来:)。
第88章 信了你的邪(十六)
谭昭心里有了大胆的想法,但眼下还是要继续听面前这个中二病的长生宣言。
张泉被捆缚着跪在地上, 可他脸上的狂热却像是他整个人站在高台上演讲一样, 对于他那位主上, 奉上了一只究极舔狗的自我修养。
朱厚熜和谭昭两人坐在张泉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如出一辙地端着杯茶, 都挺悠闲自得的,活像是在什么有名的茶馆里吃茶听书一般。
“你们懂什么,躯壳不过是桎梏我们长生的枷锁, 主人会引领我们长生, 而你们……”
谭昭轻轻吹了吹茶叶, 看了一眼朱厚熜,明白是自己可以自由发挥的时间, 轻飘飘地开口:“可是现在怎么办, 你还在你的躯壳里, 你的主人不能替你解开枷锁呢?”
“你——”
“哎呀, 真让人不好意思,按照你的说法, 我现在才是你的主人, 对不对?”
朱厚熜:……被此人的厚脸皮折服。
他瞥了一眼张泉, 也默默地捧起了茶喝了一口, 他还没见过被气死的人呢, 正好可以开开眼界。
“高中元,既然你有这般能力,何不效忠我主!我主会赐予你永生!”真言符的效力消失, 张泉眼中出现了无限的恐惧,他竟然该死地泄露了主人的讯息,但他随即用他“聪明的小脑瓜”思考一下,就想到了策反。
长生不死啊。
谭昭突然来了兴致:“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朱厚熜仿若未闻,继续喝着茶。
就说嘛,不会有人能抵得住长生的诱惑,张泉立刻狂热地开口:“杀了他!杀了这个狗皇帝!只要你杀了他,我立刻替你引荐我主!”
朱厚熜还是没动静,就跟没听到人吼他狗皇帝一样。
“哎,这么简单的吗?”谭昭刚说完,就被朱厚熜的眼神凌迟了一遍,这才“艰难”地开口,“这个好说,古往今来,谁不想长生,你的主子既然这般厉害,道术修了几年?灵力修的又是什么法门?用的灵剑还是符箓?通天人之术吗?长生又是怎么个长生法?”
“咱们都是有脸面的人,长生和长生不老还是有区别的,万一我要老得掉牙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那活着可不比死了还难受,你说对不对?”
张泉……张泉居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不过我觉得你们这个长生不太靠谱,既然没有躯壳,那不就是鬼了吗?当鬼可不怎么有趣的。”谭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又道,“说来你们做了这么多坏事,足够到地府关个千年油锅刀山了,这四舍五入,也算是长生了不是?”
朱厚熜看人:你说真的?
谭昭憋笑,一脸认真的表情,如果是前两个世界,是这样子没错的。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地府,他去刑场看过,人死后其实是有鬼魂的,只是很快就被一股力量拉入地底,估计是此方世界维护人间秩序的力量。
“你胡说!你胡说!我错了,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我主是神!岂是你等蝼蚁可以妄图揣测的!”张泉吼得脸红脖子粗,但他仍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被传销洗脑的人,这背后之人能不能长生还两说,但这一手传销的好本事,倒是比他这所谓的长生之术厉害许多。
“原来,也有你高中元办不到的事情。”朱厚熜一脸看乐子的神情,只是看着张泉的眼睛,已经冷得要化冰了。
从来觊觎他东西的人,伸一只手剁一只,伸两只手就连脚一起砍了。
谭昭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立刻表示:“陛下,草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不是无所不能的。”
“哦?是吗,你也不能长生?”
一个个的,怎么都想长生?谭昭有点儿心累:“可草民并不想长生。”
朱厚熜的眼睛瞬间凌厉了起来,活似要透过高中元的眼睛看到他的心一样:“为什么?”
“您不觉得,长生更像是一种诅咒吗?”谭昭的话,凉凉的,就像是漏夜里惨白的月光一样。
“不觉得。”朱厚熜的心跳难得强烈地喧嚣着,不过向来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两人离得这么近,谭昭不可能没听到对方急速的心跳声,但他还是从容地开口:“不会老,不会死,一生都是如此,寂寞如影随形,一年或许可以,十年或许也可以,那百年呢?千年呢?万年呢?数万万年呢?世间沧海桑田皆在变,唯有自己没变,这种被世界所遗弃的感觉,难道不像是天地的诅咒吗?”
两只狐狸对着骚,偏偏都装得跟老实人似的。
蜡烛哔啵一声,震醒了在场的三人,就连被绑着的张泉,也被这形容吓到了。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你很有一番感悟?”朱厚熜抬头,说了一句非常吓人的话,“难不成,你是个长生之人?”
张泉已经屏住了呼吸,作为一个炮灰小反派,却强烈地被牵扯着思绪。
反而是被质疑的当事人谭某人,表现得非常淡定:“不是。”
否认来得非常快,只不过谁信了,谁没信,就未可知了。
“您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念头?”说实话,谭昭被问得有点儿懵,“天道怎么会允许人长生,别开玩笑了,要长生,据草民所知,只有一条路。”
炮灰小反派张泉再次提起了呼吸,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喜欢大喘气呢?!简直太讨厌了!!
“你是不是在等朕问你是什么法子?”
谭昭果断地就承认了:“嗯。”
朱厚熜望了一眼一脸求知欲望的张泉,微微勾了勾唇角:“可朕听了你的劝,并不想知道了。”
张泉一口老血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就差活活憋死了。
谭昭也看了一眼张泉,是非常惋惜的语气:“也好,这条路太过艰险,您九五之尊,实不必走这般艰险的路。”
张泉:我!我!粗鄙之人,愿意走哇!
谭昭又画了五张真言符送给白浚,白浚带上两个锦衣卫,拖着一脸求知欲的张泉往密牢深处去了。
转瞬,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喘气的了。
谭昭觉得今天这盏浓茶喝下去,到天明都是不用睡了,跟一个帝皇讨论长生之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特别是……像他这样非常精通“短命之术”的人。
系统:2333,短命之术,又被称为作死之术吗?
[你给老子闭嘴!同归于尽警告。]
切,小气鬼,系统安静地待机了。
“高中元,你修的什么道?”
“自在随心之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道,走一步是一步道,万物皆是道。”
朱厚熜的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见识过此人的本事,他绝对会认为这是胡诌,可偏偏这么荒唐的言语,却是真真正正的道,他想起了宫中那些正儿八经写着无数溢美之词的道士,忽然就笑了。
“这就是你为何掌握了长生之术,却不修行的原因?”
谭昭难得地坦诚,他向来也没在怕这些的:“那倒不是,草民尝试过,后来……”逼得天道的天雷都转型升级了:)。
谁有他苦,想想都要哭粗来。
“后来?”
“后来发现还是人间红尘适合草民,要真破碎虚空离开人间,这陈年的女儿红,城东的枣泥糕,旺源酒楼的佛跳墙,岂非是一辈子都尝不到了!”
朱厚熜立刻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破碎虚空?你就这点儿出息?”
“这个世界根本承受不了长生的力量,力量到达边界,天道会自动指引人渡劫飞升的,渡劫成功,就是另一番天地,渡劫失败,那便身死道消。”谭昭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长生之术本就逆天而行,天道要设门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闻所未闻,朱厚熜从小就是听着父王的道经长大的,王府里养了不少道士,父王也会服用丹药,所谓强身健体,所谓长生。
原来在真正的修道之人嘴里,长生和修道,是这个样子的,逆天而行吗?听着当真是又刺激又好玩呢。
“有人成功过吗?”
谭昭沉思了许久,想起了一位许久以前的朋友,以那人的本事,估计到哪儿都会过得挺好的,于是他开口:“有。”
朱厚熜的心头滚跳。
同时,一道雷声划过紫禁城的天空,谭某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从“世外高人”变成了“小怂逼”,非常迅速地躲在了朱厚熜的身后,还带猫腰的:“快快快陛下,快让草民躲一躲!”
朱厚熜:……呵!什么破胆子,居然怕雷劈!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还在正月里,外头冷得跟冰一样,就算再早的春雷也不可能现在打,他看了一眼高中元,眼中的震惊都抑制不住。
这是天道的警告,高中元所说——皆是真的。
这可、这可真是让人兴奋啊。
谭昭躲在后面,默默抱紧了自家三只小可爱,不就是吹个牛,这天道怎么一个比一个小气,哎,做人真难:)。
第89章 信了你的邪(十七)
有些人哦,表现上看上去人模狗样, 谁知道一经事就怂得比谁都快。
“朕还以为, 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朱厚熜听到雷声远去, 话语里全是戏谑之意。
谭昭整了整衣襟,脸皮是真的厚, 浑似刚才猫后面躲着的人不是他一样,喝了口茶压压惊,这才开口:“这怎么可能!草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搁你被天雷追踪五年试试, 他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这过分吗?这一点儿都不过分:)。
“你倒是坦诚。”
谭昭又喝了一口压惊茶, 道:“草民只是信服言之有灵,被人喊仙长固然舒服, 可也要看有没有这个福分承得起这个称呼。”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得紧, 朱厚熜说得也有些渴了, 茶虽然有些冷, 但他并不介意,喝了一口, 才道:“这么说, 朕唤那些仙长, 难道还唤错了不成?”
“那倒不是, 陛下, 您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谭昭想也没什么不好透露的,就开口道, “您身带福泽气运,所说之言皆有力量,每逢乱世,道门中人都会下山辅佐君王,为的就是济世之功。”
朱厚熜就听明白了,合着除了金钱地位,还有这么一层啊,福泽么:“所以你也是?”
“……您就当是吧。”
摆明了没说真话,但朱厚熜并不介意这点儿小事,相比方才的长生之论,这个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丹药之术呢?”朱厚熜说这话时虽然平静得很,但他轻轻捏着茶杯的手可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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