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云素
他的肺不太健康, 太宰治“知道”这男人患当时为不治之症的痨病,如果给他多活十年的机会, 肯定会死于肺结核。
【持有技能:真名之书】
【在特定世界中会化作因果律宝具,请注意,持有者在书上写下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影响本世界的未来走向,但你的故事必须合情合理, 合乎事物发展的规律。
其他世界中,“它”的能力可能没那么突出,仔细观测夹杂在书页与书页间的世界, 总共有八兆个不同的平行走向, 过去、现在、未来,都被收入你的眼中。】
耳边传来不明所以的对话:“真名之书?是跟千里眼一样的东西吗?梅林上次就说过太宰你也是冠位从者的候补之一耶。”
“它跟千里眼完全不一样, master。”显然是“我”在说话, 自己对自己永远是最熟悉的, 声线化成灰也能认得,“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有借助书才能获得同千里眼类似的能力,所看见的也只是跟我有关系的平行世界的过去与未来。”
“那不是跟所罗门还有斯卡哈一样了吗?”被称为master的少女一锤定音,“是相当了不起的保有技能啊,太宰。”
“比那更加了不起,master。”梅林的声音从门口飘来,“像可怜的梦魔我只能永远呆在阿瓦隆的塔顶观测地球,而持有书本的太宰可切切实实被赋予了改变世界走向的能力。”
“要不然怎么会成为冠位从者的热门候补?”
头昏昏沉沉的,大量零散的知识潮水似的被灌进太宰治的脑子里,其中甚至有0和1组成的二进制程序、双螺旋结构的基因链、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基础三大定律、时钟塔下的灵墓阿尔比昂……
属于本时代的、超前于社会的、神秘学的各种概念从意识深处浮现至表层,在他的思维空间里放大朵绚烂的烟花,对过去的追寻还有疑惑随着“书”的出现迎刃而解。
[我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还有一辈子都在挣扎着打破的,该死的宿命。]
……
蝴蝶香奈惠不想看见太宰治。
这里的不想,并不是说她厌恶甚至憎恨对方,“不想”的源头是挂心于他安危的好意,正如同善意的谎言。
人自己冒险时,往往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可当第二个人跟着进入想象中的虎穴龙潭时,就渐生出更多念头,山峦中潜藏的危机是否会将他劈头盖脸地吞没,古旧寺院内八手的罗汉佛陀又是不是恶鬼的化身?
而太宰治,又实在不是她常见的搭档,你看他,十指缝中只余笔茧,且别论呼吸法,甚至连握刀的姿势都吊儿郎当,一把锋利的短刃与其用作杀敌,不如将刀锋指向自己。智慧或许是超群的,可哪里有鬼与你智斗,还不是上来就开张血盆大口?
“再不走的话,就过了月光最晦暗的时刻,”太宰治看被云霭遮掩住明光的月亮,“零点之后会有强北风,等天亮堂起来就不适合出走了。”
蝴蝶香奈惠只能向前,边走还边斟酌说:“我没准备带人一起去,甚至连忍都没有通知。”
“假设说万世极乐教的神明是鬼,根据记载,他的寿命已经达到了三百岁以上,正常情况下鬼活得时间越长底牌就越多,最糟糕的情况是,那鬼是我们百年内不曾斩杀过的上弦鬼。”她说得有理有据。
“更何况,他不止只有自己,还有对他狂热崇拜的信徒,诱骗少女的传教人是在白天传教,也就是说传教者是人类,以先前所说为大前提,他们或许明知教主是怎样的怪物,却还源源不断拉入新的信仰者,这已经远超过人类会有的心态了。”
说了这么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太宰治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些推论最先是谁提出来的?”
香奈惠道:“我正在拿您同我分析的猜测例证来劝说您,太宰先生。”
太宰没有回答她,只是敷衍地笑笑,还打开了先前一直抓着的黑封皮书,蝴蝶香奈惠劝说无果问道:“您是在边走路边看书吗?太宰先生?”
“是的。”他说,“是部了不得的杰作。”
“内容十分有趣,里面竟然记载了切实可行的,能够杀死我的方法。”他将话题扯向古怪的方向,蝴蝶香奈惠不免在心中抱怨:[他难不成是想以拙劣的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
可太宰的话又有古怪的魔力,让任何一个对世界还有爱与期待的人不得不将视线投射在他身上。
“我曾经做过很多种尝试,投河、上吊、从山崖上一跃而下,都是最基础的方法,新世纪到来之后,兰医被更加系统化的西洋医疗体系代替,把高压药和降压药混合起来吃就会化成卓越的毒药,可惜的是,以上这些方法都没有成功夺走我的性命,我只能寄希望于科学家研发出一枚就能让我化作齑粉的导弹。”
不同的听众听他讲话会回馈不同的反应,如果是小庄速一定会呼天抢地喊着“请积极一点太宰老师!活着永远比死去美妙,如果你逝世会有很多人伤心。”
这是最标准,最积极,也最热血的回答。
如果让妓夫太郎听见一定会冷笑地哈一声说:“不知足的东西,我和小梅一辈子都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你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别人想要的东西,还不好好珍惜。”
小梅会嚷嚷着:“反正你想死,比起死在古里古怪的手段中,还不如让我先吃了你。”她嘴上说得很好,行动中却永远不会那么做。
蝴蝶香奈惠与他们都不一样,当听完太宰治话中的全部内容后,她终于相信,这人并非临时找拙劣的理由来搪塞自己,起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他不断追寻鬼的行踪,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不恐惧鬼,期待他们的接近,是不是也出于自毁之心?]
她轻声说:“为什么太宰先生会想杀死自己?”
“我应该问你。”太宰治反问,“为什么生活在人鬼共存的世上,受到了鬼的侵害,谈论着政治,感受社会对女性的不平等压迫,干着随时随地都会丢掉生命又无法动摇根源的杀鬼工作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
“可能是我还相信希望吧。”她说。
太宰道:“那我就是将希望视作为同等绝望的人。”
……
河下区的名字来源于贯穿贫民窟盆地的一条小川,它是棚屋居民的用水源头,人们用它维持生计、洗澡、洗衣。
坦白来说这绝不是条干净的河流,只是在工业尚且没有污染至东京每一角落的现在,它又确实是清澈的。
水面上倒映着莹莹月色,也反射出女人被布巾包裹的下半张脸。
打更人提着灯笼,顺黄泥土路向前,不时以两块燧石相碰,打上花火,“小心火烛”的喊更声在寂寥的夜空中回荡,不远处的推车酒馆传来男人们喝酒划拳的嬉闹声。
裹布巾的女人小心得很,走两步还要回头看看是否有人尾随,她无人烟的小道横穿盆地,又顶着明亮的月光踏上阶梯。
有人在等她,是个男人。
这幅画面若被看见了,少不得以为是私奔的情侣,这世道私奔的年轻人颇多,以至于常人看了最多送俩眼神,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欢迎你,我的同胞。”那男人说话语调很古怪,就像是模仿能剧中神明怪里怪气的威严强调,尽可能地凸显出信仰的纯洁与仪式化。
“很高兴你愿意聆听我教的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