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君莫笑
最可恶的是:说这话的那人穿的只是一件蓝色法衣,也就是说辈分比云安还要低一辈儿,算是玄一道长徒孙辈儿的,可看起来可比玄一道长苍老不少。
那人的师父在他徒弟说风凉话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埋头吃饭,一直到那恶心人的话都说尽了,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作为收场。
当时,清虚观的几位玄字辈的天师也在,虽然坐的位置比较远,却也没有一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发生了中午的那件事儿,云安难受了一下午,心里头就像挂了几排水桶,悬着。
玄一道长在云安的心中是位可敬又慈爱的长辈,是她的师父,云安很担心她。
玄一道长听完云安的话,自然也知道云安指的是什么,她轻叹道:“罢了。”
云安沉默了,果然心境再怎么好……被晚辈公然批判性取向什么的,还是很难排解的。
来的时候云安已经权衡良久,她觉得玄一道长的人品是经过考验的,玄一道长的眼界也是值得信赖的,如果那人的恶言恶语对玄一道长的心理健康造成的影响,那么自己哪怕揭开秘密,也要给玄一道长做好心理疏导。
想通这里,云安心意已定,挺了挺腰身对玄一道长说道:“其实来之前,徒儿想了很多……原本想从道法之中寻找答案来开解师父,但转念一想……大道理师父比徒儿懂得多多了,可人食五谷杂粮,活在这个‘凡尘俗世’里,身体会生病,心理也会受到创伤,这个时候就不是大道理能解决的了。”
玄一道长勾了勾嘴角,问云安:“那你打算如何开解为师啊?”
云安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师父,咱们师徒之间,来个‘十日谈’吧。”
“十日谈?”
“对,道场不是还有十日结束么?从今夜开始,徒儿每晚都来,给师父讲故事和师父畅谈,十日之后……我们谁也不再提及这十日里的所见所闻,至于彼此能收获多少,全看自己的悟性和造化,师父觉得如何?”
“呵,倒是新颖,不妨一试。”
“好,那徒儿就开始啦……”
云安笑着从怀中拿出了几张叠好的宣纸,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棵长着硕果的树,还有几条线段。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云安对玄一道长讲述了一个叫“蓝星”的地方,讲述了那里的一段故事,那里的人和事儿,那里的世界观和发展历程。
最重要的是,云安告诉玄一道长:在那个叫蓝星的地方,即便是同性之爱也是可以修成正果的,有些国家允许同性结婚,婚姻关系能得到祝福和法律的保护,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的人们会越来越开明,早晚有一天整个蓝星的人都会尊重每一个人合法的选择。
云安觉得于燕国这个时空而言,玄一道长的眼界和对哲理的领悟已经快到顶了,云安能想到的,帮助玄一道长排解这份心结的唯一办法……就是帮助玄一道长跳出这个时空维度,让她知道这个宇宙是多样性的。
这个维度的人不能接受,甚至深恶痛绝的事情,或许其他地方的人不仅能接受,还能表示祝福,就比如同性相吸这种事儿。
……
十日,弹指即过。
云安以“通潚”这个身份在京城的事情也就算结束了,之后还有新皇的登基大典什么的,邀请了玄字辈的道长,没有云安什么事儿。
内廷给所有参加大行皇帝超度法会的道士,僧人都发了类似奖状的文牒,并派了车马送这些人回去。
云安与玄一道长辞别,玄一道长明显有些舍不得,不过云安却早已归心似箭,玄一道长见状也并未出言相留,嘱咐云安注意安全就让她走了。
云安本想在京城采买些礼物回去,不过可能是天子脚下百姓的政治敏感度都比较高,即便百日守制期已经过了,街上的铺面也不见开。
云安估么,可能是这些铺子的老板在等新皇登基,趁着大喜再开业吧。
既来之,则安之。
云安索性跳上马车,打算窝在马车里调息身体,养精蓄锐。
……
云安走后半个月,新皇高憭举办了空前盛大的登基大典,一代王朝开启了新的篇章。
新皇登基后,连发五道旨意。
第一道:为大行皇帝定了庙号,谥号。
第二道:尊奉自己的母亲为太后。
第三道:为已经薨逝的太妃,皇嗣更改了谥号,并安置了一部分先皇后宫的妃子。
第四道: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徭役,再开恩科,为朝廷吸纳天下人才。
第五道:对现存皇室成员,及王,公,侯爵,等;对其封号或爵位,封地等诸多事宜的变动……
其中这第五道圣旨内容最长,关联到的人员也最多。
敕封永乐公主为永乐大长公主,并特别恩赐其女,春华郡主袭承其母爵,公主尊号。
敕封两位同母兄弟分别为,显王和楚王,对其余皇嗣皆有相同规格的封赏,不过封号和封地远没有这两位王爷风光就是了。
从前先皇时代的一字亲王,也依照典制对其封号做了加封,从一字亲王改为二字王,一字之差相差可不止千里,藩王多为皇室宗亲,一般从封号上分别亲疏,封号的字数越少证明和天子这一脉的血缘关系越近,最多只能封到“三字王”等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若无特别下旨,恩赐让其子孙后代再袭承一辈儿的话,那三字王的下一代就不能再袭藩王位,只能从朝廷那儿领到一个“国公”的位置。
原本,宁王传到他这一代应该是二字王,是先皇下旨让他多袭承了一代一字王。
如今朝代再更迭,断没有让一户藩王接连享受此等尊荣的道理了……
高憭在圣旨中亲自为宁王拟定了全新的封号“宁安王”,一个非常值得商榷的封号。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儿,让几乎整个朝廷都体会到,新朝之内……怕是“宁王府”昔日的荣光和尊宠,再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潜规则,宁安王高怀在新皇登基后也依着朝臣们的样子,在朝堂上上书请求新皇收回他对陇地的节度之权。
按照规矩,新皇或安抚,或驳斥,即便不再追加封赏,也要保留宁安王对陇地的节度权才是,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场大家都知道内情的戏而已,为的是方便新皇施恩。
可到了宁安王高怀这里,新皇却没按照规矩办……
他先是对高怀大加赞赏,大肆赏赐,然后……以:“依律,二字王的确不应掌管节度权”为由,收回了宁安王对陇地的节度权。
第252章 云安到家
御书房内,四方大案上铺着明黄的桌布,上面整齐地摞着各种颜色的折子,新皇高憭端坐在案后,提起御笔正打算落笔,内侍从角门躬身进了书房,跪在御案五步开外:“陛下。”
御笔的笔尖一顿,高憭沉吟片刻还是将御笔按在了笔搁上,抬眼问道:“何事?”
“启奏陛下,太后有旨……请您到清宁宫。”
“知道了,你回去禀告母后,朕一会儿就去。”
“是。”
内侍领命去了,高憭批完了手头这份奏折,起身离去,无需吩咐自有内侍取了明黄绸缎盖到了御案之上。
高憭坐上御轿,内侍一甩拂尘唱道:“摆驾清宁宫。”
高憭往后一靠,捏了捏鼻梁而后闭目养神起来,终于如愿当了皇帝,可这上百日的折腾也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便高憭正值壮年,且有数名御医时时维护着高憭的身体,可这一百多天折腾下来也险些让高憭脱了一层皮。
新朝伊始,朝臣们出于各自的目的疯狂往上递折子,其实……也只有高憭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希望朝臣们能消停一阵子,让自己这个皇上也歇一歇。
不过高憭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他是万万不能表露半分的,即便有再多不满,再怎么辛苦,他还是要把每一份折子都批了。
……
高憭忙里偷闲小憩了一会儿,轿子停了,轻轻落下。
内侍独特的声线传到高憭的耳中:“陛下,清宁宫到了。”
高憭睁开眼,下轿,往清宁宫内走去……
随着一声叠着一声的唱和,内殿的大门开了,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高憭明白了些什么。
户部尚书,显王和楚王从内殿出来,跪到门口:“参见陛下。”
“哟,都在呢?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
高憭进了内殿,一撩衣襟下摆跪在太后面前,请安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
“谢母后。”
高憭坐到太后旁边的位置上,户部尚书和两位王爷跟着进来,户部尚书坐到了太后那边的下手位,显王楚王兄弟俩坐到了高憭这边的下手位。
太后福泽深厚,从前膝下孕有三名皇子成年,长子高憭行二,先太子薨逝后高憭为长子,被立为太子,成功登基。
显王今年二十八岁,楚王二十二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三兄弟眉宇间流露出相似的气息。
太后道:“今日,你的两个弟弟来请安,哀家正好叫了兄长入宫来小坐,四口人碰到一起,楚王说数来数去也不算团圆,哀家便命人把你也给请来了。兄长说你日理万机,每日睡不上两个时辰,这江山虽重要,皇儿也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啊。”
“母亲教训的是,只是儿子初登大宝,各方递了不少折子上来,若不快些批阅恐堆积成山,等忙完了这阵子,就该得闲了。”
楚王突然插话,叫道:“皇兄。”
“怎么了?”
“皇兄,今年的秋猎还办不?这可是你登基后的第一个秋,该大办吧?”
显王瞪了楚王一眼,说道:“皇兄颁了恩科旨意,殿试的日子可能要和秋猎冲突,如何去得?再者说……今年不好,秋猎的事儿还是推迟一年吧。”
楚王对此不以为然,不屑道:“不就是个扫把星?还能如何?还值得胆战心惊成这样么?大丧刚过,全天下的百姓都等着朝廷出个好消息呢,咱们带头缩在皇城里,动都不敢动,百姓怎能安心恢复生计?秋猎本就是一年一度的规矩,也是咱们皇兄向朝臣们展示体魄的好机会,怎么能说停就停了?”
高憭听着两个弟弟的话,抬手摸了摸胡子,并未表态。
太后嗔道:“冠冕堂皇说了这些,依哀家看……就是你的心长草了,想要去秋猎,是不是?”
高憭笑道:“母后,我倒是觉得五弟说的有几分道理,社稷贵在稳重,朝廷里头按部就班,天下的百姓才能心安。如今扫帚星现,父皇驾崩,不知有多少百姓心中惶恐。朝廷更应该放开手脚,最好举办几件大喜事儿好好冲一冲,百姓们才能缓过来。”
户部尚书说道:“老臣觉得,陛下所言甚是。”
太后笑了起来,连声说了三遍“好”,继续道:“陛下见识独到,你们兄弟一心,君臣齐心,哀家很欣慰。只是……陛下适才说,朝廷应按部就班有利于民间安定,可哀家怎么听说,你在前朝做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呢?”
高憭挑了挑眉,虚心道:“儿子近来政务繁忙,也不知母后说的是哪一件?”
“这儿没外人,哀家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宁安王对陇地的节度专权……你给收了?”
“是。”
“为何如此心急?”
“儿子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是死的,情分是活的,陇地荒芜贫瘠,多有沙匪出没……宁安王封在那里,是朝廷的一道天然屏障,你收了他的节度专权,沙匪若作乱起来你要宁安王怎么办?等朝廷派兵过去……来得及?”
太后说完,户部尚书捋着胡子没说话,显王和楚王也对视了一眼,保持了沉默。
高憭沉吟半晌,答道:“母后,先祖留下遗旨,后宫不得干政。”
“……你!”
“母后稍安勿躁,且听儿子一言,您是我亲娘,可祖上的规矩不能破,今日儿子索性一次和母后说明白,从今往后也请母后相信儿子。依律……二字王本来就没有资格拥有节度之权,父皇对他们一脉已经赐予诸多殊荣了,高怀应该懂这份进退。这份权力儿子早晚都要收,也是必须要收……陇地山高路远,高怀历来又是个小心谨慎的,错过了这一遭恐怕今后都没机会再收,人家若无错处,朝廷收了他这么大一项权力,恐民心有失。此事……虽然是个过场,好歹是高怀自己提出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拿回来,朝廷安稳,他也安稳。他若真的是个知进退的,应该在心里好好谢谢朕。他若是个伪装的,那正好……先把他的利爪拔了,以绝后患。”
听完高憭的话,太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并未做声。
高憭起身道:“儿子还有折子要批,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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