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允
“外婆净会揭我短。”
林珞珞笑她：“没想到，小时候你还是头倔牛。”
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家里赌气，结果却全折腾了自己，席灵玉觉得，确实也傻得有些好笑。折腾自己只会让爱你的人心疼，却不会叫那些本就不把你当回事的人，重新把你放在眼里。
还好，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方莹还不明白。
回到家，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林珞珞是越看越开心，开心到忍不住想要发朋友圈炫耀一下。于是拉过席灵玉的手腕，要一起拍照。
但是席灵玉的红绳跟手镯戴在了两只手上，要想都拍进去，就得把两个手腕都并过来。
看着拍出来的照片，林珞珞吐槽说：“看起来像你被我逮捕了。”
“恩，我被你逮捕了。”笑了笑，席灵玉说。
想起今天外婆说得那句“跟你外公一样古板”，席灵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把右手腕的手镯戴了上去。
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林珞珞发了个朋友圈。
席灵玉从她朋友圈存了图，自己也发了一条。
看她发完朋友圈都还没有把表戴回去，林珞珞问：“你不打算戴表了吗？”
“不戴了。”
“因为外婆说的那句话吗？”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席灵玉把表收进了抽屉里。她一直戴着这块表没有摘，是因为，这是方莹跟“他”送给她的礼物，唯一的一份礼物。
大概是怕席文耀多想，大概也是因为自己不是个顺心的儿子，席老爷子除了每个月会给她打跟席阳零花钱一样数额的生活费以外，绝不会再多花一分钱给她。
这块表，还是十二岁本命年那年，被方莹邮寄到国外的。当然，这块表席老爷子有没有出钱还说不好，毕竟随表寄去的信里，是方莹单方面写下的“这是我跟你爸爸送的礼物”。
有时候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可回头看看，哪有那么容易呢？
看她表情有些沉闷，林珞珞多少也能猜到点什么，比如这块表很可能是方莹送的？如今她决定摘下来不再戴，是不是说明她这次真的放下了呢？
不等林珞珞想到点什么话来缓解气氛，两个人的手机就已经滴滴响了起来。
这一会儿功夫，“江临周刊”里已经刷了数条消息。
【云中客：灵玉，你们回江临了？】
【裴槿：这红绳是溪华寺的吧！】
【裴槿：去溪华寺记得去姻缘树啊！灵验的！】
【云中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待多久啊？】
【裴槿：别急着走，等我回去一起吃个饭啊！】
席灵玉回了一个：【前天刚回来，待一周。她还要上课。】
【云中客：下周就走？那我回不去。】
【裴槿：我也回不去[流泪]】
【裴槿：你们也太会挑时候了，专挑我们都去外地回不来的时候。】
【灵玉：……你们一年里动辄半年不在家，还用我特意挑时候吗？】
【云中客：我最近在家陪孩子，这是第一次接外地工作，你说你巧不巧。】
【裴槿：俺也一样。】
【乔木：你不是前段时间刚跟你家曲阿姨吵架出国了吗？你一样什么。】
看到这，林珞珞忍不住问：“她们两个，关系很差吗？”
“也不能说是很差。”席灵玉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说，“她们两家是世交，她俩年纪也差不多，从小就一直在一个学校，只是有点互相看不惯。”
群里，席灵玉说：【这次见不到没关系，我们快要举办婚礼了，你们把时间空出来啊。我伴娘位置还空着呢。】
云中客跟裴槿赶紧问：【什么时间？几月？】
【大概三月底四月初吧。】这个时间是席灵玉最近私下跟林春萍聊天商量的，那段时间天也暖和了，而且林珞珞刚好课不多，还没什么考试；时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多点，虽然有些紧凑，但也足够了。
【云中客：那我刚好有时间，伴娘位置给我留一个啊！】
【裴槿：我也有我也有！】
【乔木：能带孩子吗？】
【灵玉：当然，我也很久没见你们家宝贝了。】
三言两句，席灵玉就把伴娘团给定了下来。不过乔木说自己要带孩子，所以当不了伴娘了，只能去混顿饭吃。
临去开会前，裴槿又发了一条：【伴娘服你不用操心了，我可以自备！】
【乔木：这就开始卷起来了？老婆，咱们也自备。】
林珞珞看着聊天记录，轻笑出声：“她们好有趣。”
“可惜这次见不到，只能等结婚时候再给你们介绍认识了。”就算她们今天不提，席灵玉也打算约她们一起吃饭见一面，谁成想除了带孩子的乔木，全都不在江临，也真是巧了。
“好。”
因为朋友们都不在，两人在江临的行程又少了一样。到江临的第四天，两个人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窝了一天。
上午，林珞珞跟着席灵玉在客厅里学琴，一上午学下来，小星星终于可以熟练弹下来了；下午，席灵玉去房间调香，林珞珞就一个人在客厅乱弹琴。
听着外面毫无乐感可言的琴声，席灵玉嘴角却是抑制不住上扬。明明以前最不喜欢听到杂乱的琴声，可现在只觉得连这琴音里，都带着淡淡的可爱。
琴弹累了，林珞珞闲来无事，又不想进去分她的神，于是往沙发上一躺，打开了电视。
电视停在江临tv上，里面正在播着怀旧的电视剧，画风看起来像三四十年前的，剧情看起来有些热闹，林珞珞也就干脆没换台。
但是看着看着，林珞珞突然发现，里面的女主角，她似乎……有点眼熟啊！
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林珞珞输入了这部剧的名字，找到了演职员表，在女主的角色名前面，写着“时蕴心饰演”五个字。
重新搜索了时蕴心，林珞珞看着个人简介，惊得合不拢嘴，光着脚就跑到了房间里。
“外婆！外婆以前好厉害啊！”
闻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席灵玉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她没穿鞋，拉过椅子把人按在上面，转身出门给她把拖鞋拿了进来。
“就算发现了新大陆，也要好好穿鞋。”
林珞珞胡乱穿上拖鞋，穿反了也没注意，拿着手机，有些兴奋地问：“这是外婆吧？这是外婆对吧？”
“你才发现吗？”席灵玉失笑。
嘿嘿一笑，林珞珞说：“我不是不太爱看电视嘛。小时候我竟然还看过外婆演的剧哎！就是记不太住了。怪不得昨天见到外婆第一眼，就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呢。”
外婆时蕴心十八岁出道，一年三部戏，可谓是江临tv的劳模花旦。直到她二十六岁结婚隐退，一共拍摄了近三十部影视剧，斩获三次启明星奖的最佳女主角。在那个群星璀璨的年代，能够在八年里斩获三次启明星奖最佳女主角的外婆，可谓是一枝独秀。
然而星途璀璨的外婆却在二十六岁那年选择了息影，跟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离异三次的方老爷子结了婚；就在所有媒体都以为时蕴心要当一辈子豪门阔太太的时候，在女儿六岁那年，时蕴心却主动跟方老爷子离婚，离婚后也没有再重回演艺界，而是选择了全球旅居。
看完外婆的经历，林珞珞感慨：“外婆好潇洒啊。”
“她不喜欢拘束。”席灵玉帮她把穿反的拖鞋换了回来，“感兴趣的话可以让外婆自己讲给你听，她很喜欢讲自己的故事。”
“那我们下次去，我可以直接问她？”
席灵玉点点头：“当然。”
“不会很冒犯吧？”
“也就是这次回来时间短，”席灵玉解释道，“要是以后我们回来久住，不用你刻意去问，外婆自己就会把那些事情翻来覆去讲好多遍，讲到你都能耳朵起茧、倒背如流。”
“那你听过很多遍了吗？”
“算是吧，其实我跟外婆一起住的时间也不久。她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席灵玉转回去，一边挑着精油一边说。
“那当初……你为什么那么抵触外婆去照顾你？”林珞珞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想去求助长辈们的朋友，但是那可是亲外婆。
“恩……说来话长。”
看她并非不想提，林珞珞挪了挪椅子，到了她身边：“那就慢慢说。”
“当年外婆跟外公离婚，外婆觉得方家环境不太好，想带我妈一起出去旅居，可是我妈觉得，那样不是‘家’，所以选择留在了方家。”
原来方莹从那么小就对“家”有着这么深的执念了吗？如果让林珞珞在那个礼貌疏离的“家”跟外婆之间选择一个的话，她肯定选择外婆。
“后来我妈顺利考上音乐学院，成了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却在事业起步的时候选择了结婚。外婆知道后，很生气。”席灵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因为外婆觉得，那个人满嘴花言巧语，不是忠交之人，不想我妈跟她结婚，可惜我妈说……”
“说什么？”
“她跟外婆说，‘凭什么你可以跟我爸结婚，我不可以跟他结婚？我爸离过三次婚，你都嫁了，他只是丧偶！他比我爸专情多了！’”
林珞珞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方莹竟然还会有如此叛逆的时期，这份叛逆怎么就没放在席家人身上呢？
“外婆很生气，就直接断了跟她的往来。”席灵玉继续说，“直到后来我出生，外婆去了我的满月酒，结果发现那家人对我是个女孩这件事很不满，处处刁难我妈，甚至连外婆去的时候，他们都给外婆使脸色。”
是席家能干出来的腌臜事。林珞珞想。
“外婆当场发了脾气，要我妈跟他离婚，带上我一起跟她走。可是我妈拒绝了，她选择了那边。外婆被气走了，从此再也没跟我妈还有我联系过。是后来外婆得知我一个人出了国，才来联系我的。”
林珞珞无法想象，当年的小姑姑都经历了什么。
“那时候的我，大概是钻了牛角尖，”说到这，席灵玉自嘲地笑笑，“我以为外婆讨厌我妈，连带也讨厌我，所以我不想欠她情，就很抵触她去照顾我。”
“其实外婆应该也后悔了，”林珞珞说，“所以她也想尽量弥补你，才委托朋友照顾你。”
怪不得今天外婆提起当年的事情，语气里总是带着些许的懊悔。
“后来外婆虽然没有再陪我，但是每个月都有买各国的礼物邮寄给我，直到我回国才停下。”
听完了这段经历，林珞珞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席灵玉继续道：“我妈那时候最喜欢反驳外婆，说外婆找了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自己为什么不能找大二十岁的。可是她跟外婆不一样。外婆年轻时候虽然喜欢外公，可在那段婚姻里，一旦有她无法忍受、也无法改变的事情，外婆就果断选择了离开，没有丝毫犹豫。可她呢？她只会洗脑自己：那是爱情。”
对于方莹的选择，林珞珞也只剩叹息。
“她还喜欢抱怨外婆‘对家庭不负责任’，可她从没想过，让自己跟孩子成长在不健康的家庭里，才是更不负责的行为。”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她，林珞珞只能滑着椅子过去，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从侧面抱住她。
都过去了。林珞珞本来想这么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就像对方莹来说，外婆的离婚给她留下了影响；而方莹的选择，也早在席灵玉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是谁都像自己一样没心没肺的。林珞珞想。
抬手搭在她环着自己的胳膊上，席灵玉垂下眼眸，看着两人手腕上的红绳与银镯：“又让你听了这么多家长里短。”
“以后，这也是我的家长里短了啊。”林珞珞笑着说完，歪头在她颈窝蹭了蹭，“我们是恋人，也是家人。”
家人。席灵玉在心里默念了这个词，会心一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