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千折戏
随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把落地的长剑便腾空而起,于半空俯冲而下,深深刺入宁拂衣心肺,女子口中顿时血雾喷洒。
速度之快,半分活路都未给自己留。
褚清秋眼前一片猩红。
“宁拂衣……”不知过了多久,褚清秋张口无声。
她周身忽然爆发白光,彻底撕碎魔气,白衣翩翩,踏风落下。
她面上没什么神情,眼眶却红得如同泣血,眼泪流满面颊,泛着盈盈水光,僵直跪坐。
宁拂衣的身体已瘫软如泥,血慢慢在她身下洇成圆形。
“宁拂衣。”褚清秋起初一句旁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念着她名字,想搀扶她起身,却碰都不敢碰,眼泪啪嗒啪嗒落入血堆。
“你不是恨么……”
宁拂衣眼神涣散,却感觉不到痛,唯有解脱,随后奋力握紧了腕子上黑溜溜的一念珠。
“恨……”她说。
“可是……”她眼底的光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一片枯黑,到口的话终是戛然而止。
这是你执意守护的天地生灵。
你爱世人,我成全你。
作者有话说:
回忆终于写完了,呼。
给我圆上了,叉腰
第131章 尾随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好像大梦初醒,宁拂衣半躺在枯黄的地面,周围风沙潇潇,卷起的沙尘在不远处形成漩涡,影妖般扭动。
她似是从水中挣脱,战栗的同时,一身潮湿,眼下尤为湿润,泪水流淌如溪。
魔气依旧四溢,宁拂衣艰难地转过头去,同回忆里的那人对视。
相同的眉眼面貌,相同的白衣拖曳,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中的情绪,心疼和温柔交织。
“衣衣……”她将手掌放于结界上。
其余几人亦守在旁边,只是没有近前,柳文竹被花非花拉着,无声恸哭,百里拾七含泪看向她,眼中恍惚,不知再想些什么。
九婴还被缚于地面,身上伤痕累累,唐温书满脸惊愕和复杂,秋亦低头一言不发,花非雾和江蓠还没醒。
宁拂衣想伸出手触碰褚清秋的手掌,不过她很快垂下手去,转身盘膝,低声道:“褚清秋,你带他们走吧。”
“你想起来了?”褚清秋从她异常清明的眼中看出了端倪,于是连忙敲打结界,“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对。”宁拂衣说,她无力地垂着手掌,“我还一直以为命丧你手,还一心想同你寻仇,真笨。你又为何不告诉我。”
褚清秋僵硬片刻,才又开口:“我知晓天道又一次抹去你的记忆,便觉得你既恨我便不会爱上我,不爱我便不会再同诅咒有粘连,未尝不是件幸事。”
宁拂衣颔首表示赞同。
“你走吧,同他们一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宁拂衣冷静道,她挥手震动结界,褚清秋随着气流连连后退。
“若还不走的话,是想再看着我被魔气吞噬,六亲不认吗!”宁拂衣忽然提高了声音,掌中挥出道魔气,将远处山头砍为齑粉,惹得远处几人连连后退。
“宁拂衣,你先给我解开!”九婴躺在地上怨声载道。
宁拂衣在脑中替她解了束缚,九婴霎时跳将起来,快步往结界前走,岂料宁拂衣身周魔气瞬间□□,滚烫的黑气霎时四分五裂,所有人连忙唤出神武抵挡,即使这般,却有人负了伤。
花非花以一柄长枪拦在众人身前,自己手背却被烧灼掉了皮,流血处冒着黑气,他咬牙道:“我们最好先离开此处,她正在同魔气对抗,若我们搅乱她心绪,只会让魔气占了上风!”
“花非花所言有理。”唐温书捂着心口说,随即命令道,“文竹,我们先撤,莫要再看了!”
眼看着他们慢慢后退,心中急迫减轻了些,宁拂衣闭上眼睛:“你也走。”
褚清秋一颤。
一旁的九婴一瘸一拐走到褚清秋身前,用力将她拉起,附在她耳边道:“神尊,如今就先顺着她罢,魔气在她体内,你留下也毫无帮助,说不准会被她所伤,倒不如我们先走。”
褚清秋摇头:“可是……”
“又没叫你真走,只需不被她看见便好,待她平静些,暗中寻她便是。”九婴拿胳膊肘拐了拐褚清秋。
褚清秋默然,最后终于妥协,慢慢离去。
很快,苍茫天底下便只剩了宁拂衣一人,沙尘如云卷卷舒舒,黄沙时不时奔腾过地面,发出呼呼声。
魔气还在试图吞噬她神智,宁拂衣眼前有些模糊,她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抱在臂弯,嗤笑道:“宁长风,你瞧瞧,这都是我做的孽。”
“若你没有执意要我活下来,是不是这些事情便皆不会发生?”她枕着黄沙躺下,“只要魔根除不掉,我早晚有一日还会化作恶鬼。”
她说着摸到峨眉刺,把玩利刃,将利刃对准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她掌心忽然一阵温热,怔然抬手,只见粉色的仙力化作细细一条,蔓延过掌心,组成个熠熠生辉的字。
“爱。”宁拂衣默念,她起初十分茫然,随后惊诧地记起,这竟是那日在梦魇兽的幻象中,她看着宁长风在她掌心写下的。
或许宁长风死时确实写过,只是她那会儿悲痛太甚,记不清了。
粉色的细细线条小蛇一样爬动,触感温热,宁拂衣着迷地盯着它们,最后握紧掌心,收起了峨眉刺。
轮回阵不能再用,她若这回死去,那便是真的彻彻底底消失在人世间,爱她的人会何其失望,蓬莱又该多么开心。
褚清秋用满腿伤痕换回她的魂魄,又用神花的半身修为替她除去诅咒,她若就这般结束,太过窝囊。
想到这般,宁拂衣忽然坐起,背上沙砾扑簌簌掉落,她不管不顾唤起仙力,一头闯入了自己的识海。
高高的山坡上黑气弥漫,那棵树几乎被连根拔起,果实全部凋零,滚滚魔气从裸露的狰狞的树根往外冒,熏得天空呈现黑黄之色。
宁拂衣方才忽然记起,那本神魔诀中不仅提及了能够彻底隐藏魔根之法,还曾描绘过如何封印魔气,于是翻开书页,拼命扫过那些晦涩的古文。
她足足翻看了两遍,终于在角落看见一串歪歪扭扭的古文字,顿时大喜,也不管那心诀是否有效,只顾在心中默念,随后用仙力临摹出复杂的法阵。
魔气还在冲击心肺,她心中暴戾之气次次达到顶峰,又被她生生压下,次数多了,喉头愈发腥甜。
可这是她的身体,她断不能再让那魔根掌控。
终于,法阵开始焕发盈盈的光,细细银丝从阵眼升起,划分成千万股,伸向黑压压的魔气,丝丝缕缕将其吸入体内。
最后变黑的银丝又向着魔树蠕动,纷纷涌入数根,随后高耸的树震颤着,被拉扯回了生长的树坑。
随着魔气被收回,宁拂衣冷汗浸了满身,神识瞬间抽回,躺倒在地。
封印虽不完善,可到底也算暂时压制住了魔气,那些暴戾也随之消散,只余阵阵喘息。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起身收掉结界,黄沙打在脸上生疼,宁拂衣踉踉跄跄爬起,慢慢拍到身上灰尘。
她如今算得上狼狈,身外身里到处是伤,连呼吸时心肺都抽着疼,她默默用仙力疗伤,然后迈开脚步,独自往山石那端走去。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褚清秋当年的心情,如今魔气已然肆虐多回,想来也再难封死,所以她随时有可能再被魔气吞噬,若是前世便罢了,可如今她四周都是爱她之人,她若再失去理智,可想那些人会是何等遭遇。
她一路默默地走,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一个身影,她行便行,她退便退,若即若离。
因为伤及肺腑,御剑会加重伤情,便干脆用腿脚丈量黄沙,索性知晓方向,很快便走出戈壁,四周有了大片的湖泊和绿意。
此时天色正昏,湖泊倒映一轮落日,红黄璀璨,她在湖泊前半跪下去,汲起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湖的那端出现一道白影,同她一样半蹲下来,伸手拨动湖水,晚风吹起她裙摆,像水边伫立的鹤。
宁拂衣默默垂下眼睛,起身继续走,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一座小城。
小城很小,还不及点星镇的一半大,依山而建,建筑多为土房,巧妙地同山石融为一体,在城中穿行时常抬头见山。
百姓大多用头巾裹着头面,来躲避暴晒的日光,衣着灰黑为主,皆是土布缝就。
她走进城池后,天光终于黯淡,月上屋檐,城中住户的大门大多早已关上,只余下一些匆匆归家之人。
她本想在城中寻一处可休憩的地方,走了一圈未见客栈,便索性城外歇歇,然而刚扭了个头,却看见个灰衣花巾的妇人,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妇人身后还跟了个娃娃,扎着羊角辫,脸虽黑红相间,眼睛却亮得出奇,正躲在妇人身后,怯生生露出脑袋。
“娘子可是穿过大漠来的?”妇人一笑便露出白牙,许是因为脸颊布满风霜,便显得牙更是白亮。
宁拂衣点了点头。
妇人的眼神扫过宁拂衣身上的沙尘,摇头感叹:“这些年少有人敢往这儿走了,抬眼便是土疙瘩,风也大,沙子里不知埋了多少死人!”
“姑娘既是穿过了大漠,可想吃了多少苦头。”妇人往自己身后指了指,“这路尽头便是我家,若娘子不嫌弃我粗手粗脚的妇人,可以歇上一晚。”
“那便多谢了。”宁拂衣忙低头道谢。
“不妨事。”妇人朝她摆摆手,而后牵着那娃娃的手,带起路来,“此处名为蒙关,往常周边富庶,也算个险要位置,不过后来那些城池大多淹没在黄沙之下,只余这么一块儿地界。”
“姑娘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妇人好像很久不见外人,甚是热心。
“打……”宁拂衣舔了舔嘴唇,“西边,恰好路过此处。”
妇人一听她说辞,便知刻意隐瞒,却也不纠结,爽朗笑笑:“也好,女儿家出门在外,多个心眼甚好。”
宁拂衣笑笑:“在下姓宁。”
“我姓罗,你唤我罗姨便是,这是我丫头,名唤鸢鸽儿。”妇人拍拍孩童,“来,叫人。”
“宁姐姐。”鸢鸽儿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不似妇人这般豪爽,羞赧地藏进妇人衣摆。
“哎。”宁拂衣心情恢复些,朝她挥挥手。
“喏,到了。”妇人停在一处土墙前,推门便入,门里虽不见绿意和摆设,却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扔了个木制的摇篮。
“我相公去了,这间房便一直空着,我日日打扫一遍,干净得很。”妇人忙活着拿来床干净棉被。
宁拂衣见她低头铺床,连忙伸手阻拦:“我自己来便是,时候不早了,您歇着吧。”
“诶呦,这土疙瘩里难得见外人,可不能怠慢!”妇人执意铺好棉被,又从墙角拎起一把柴火,钻进一旁土屋,“大漠里焉有吃食,你定是饿坏了。”
“家穷也无甚鸡鸭鱼肉,只能给娘子做碗臊子面,你莫要担心,你罗姨我做的面,十里八乡都能闻着香味儿!”妇人乐呵呵伸出个脑袋,又伸了回去。
没一会儿,炊烟便高高升入夜空,烟油气味钻进鼻孔,顺着鼻息进入肺腑。
宁拂衣勾勾唇,慢慢蹲下身,冲着怯生生站在一边的鸢鸽儿招手,鸢鸽儿扭捏半晌,慢慢走过来。
“你多大了?”宁拂衣微笑。
鸢鸽儿伸出了五根短短的手指,又缩回去。
“真小。”宁拂衣抿唇笑得柔和,“你为什么要叫鸢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