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条兰寿
鹿雨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咚、咚、咚。
漂远的思绪被敲门声拉了回来,柳芸猛地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小门的方向。
鹿笙一家在青州,酒铺的后院里只住了她一人,虽说滨河县治安不错,但她也不敢轻易应声。
“芸姐?芸姐你在吗?”
是齐南的声音。
柳芸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应道:“诶,稍等一会。”
甫一打开门,门外的齐南背着光而立,她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街道。
“芸姐,中秋快乐!”齐南抬起手里的月光饼递到柳芸面前,开心喊道。
“你怎么过来了?”
难得还有除了鹿雨以外的人会在这一天想起她来,柳芸觉得心里有一丝丝暖流淌过。
“阿姐带着小焕来看灯。”
柳芸接过她手里的纸带上的草绳,侧了侧身放齐南进门,“这是买的月光饼?”
两人一起吃了好几日的早饭,柳芸知道她并不会做饭,看到月光饼便觉得是她买的。
“师母做的月光饼很好吃,我想着拿给你尝尝。”齐南边说边跨进门槛。
鹿华林喊了她们一起吃了团圆饭,吃过饭后外甥女说要来看灯会,齐南便想着可以来看看柳芸。
不知怎么,一想到柳芸在这样的节日里是一个人过,她便有些替她难过。
“往常里总吃你做的早点,今日就让我借花献佛一次。”齐南不敢说一些家人团圆的话来让柳芸感伤,便寻了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嗯。”柳芸笑着应了一句。
“这个是买的。”
等柳芸合了门,齐南又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兔子灯。
“怎么花钱买这个小玩意。”柳芸知晓她是好意,但还是觉得花钱买兔子灯有些浪费钱。
“过节嘛,应应景。”齐南嘿嘿一笑,帮着把小兔子灯挂在了院子里的树上。
小兔子灯不大,但也给黑沉的院子添了一抹光色,连带着柳芸觉得心里都亮堂了不少。
齐南挂好灯,一回头就看到了柳芸莞尔的笑容。
她愣了一下,只觉披着柔光的柳芸,美得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月宫仙子。
自从看到了月影下的柳芸,齐南一晚上都没敢仔细再去看她,等柳芸吃过饼,她们又匆匆聊了几句,齐南就离开了。
天上的圆月宛若银盘,月华如缟素从苍穹泼洒而下。
齐南在床上反复烙饼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想明白之后她更是难以入眠了。
虽然如今鹿雨入狱了,可看柳芸时不时发呆的样子,估计心里也还是惦记着鹿雨的。
自己怕是不能得偿所愿。
而此刻的柳芸早已在兔子灯的朦胧光影下安然睡去。
翌日。
齐南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如往常无二一般与柳芸说话、吃饭,只是总忍不住会去偷偷看她。
“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柳芸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便开口。
齐南摇摇头,往她身后看了看,否认道:“没,我看看柴火还剩多少。”
“还有不少,应当能用到月底。”柳芸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柴堆。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连嘴里的糖包也有些吃不出滋味了。
又过了几日,齐南瞧着柳芸在纳鞋底,她看了一眼,不像是柳芸脚的大小,心底凉了一截。
果然她对鹿雨还是有情的。
十一月二十五。
天边刚刚亮起一抹白色,寒风通过甬道刮进牢房,鹿雨蜷缩在草席上,拢了拢身上脏乱的囚服,神色木然地望了望跳动的烛火,又合上了眼。
当!当!当!
“鹿雨!起来了!快起来!”狱卒用手中的刀柄敲着牢门上的木柱,对着牢内大声喝道,“赶紧起来!该走了!”
鹿雨被抓后主动交代了所有的罪行,还协助长宁郡主找到了彭府的密室,以功抵过从轻发落被免了死罪,被判流放岭南利州,役五年。
倏然睁开眼,鹿雨眸子里的木然消失无踪,还带上了一丝喜色。
她动作迅速地起身,不等狱卒催促,便已快步来到了狱门前。
头一次见到流放还这般积极的。
狱卒仔细打量了她手和脚上的镣铐,并没发现异常,他摸着钥匙打开牢门,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关久了,人痴傻了。’
完全不在意狱卒怪异的眼神,鹿雨跟着他出了县衙的大牢,临到门口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邋遢。
甫一踏出牢门,就被久违的晨光微微晃了眼,鹿雨抬手挡了挡。
等眼睛适应下来,鹿雨赶忙扫了一眼四周,牢门外除了狱卒就只有另一个佩刀的女差役。
鹿雨勉强支撑起来的眉角瞬时落了下去,低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路跟着押送的差役往县外走去,直到走出了县城的城门,鹿雨也没有看到柳芸的身影。
又走了半刻钟,鹿雨回头望了望,身后只有落败的树木和黄土路,再也看不见半点滨河县城。
鹿雨颓然地转过头,没想到在路边的小亭外看到了牵着马的卓渝。
卓渝与差役寒暄了两句,笑着给她手里偷偷塞了一个小布袋。
从滨河县到罗州有千余里,需一月的时间才能走到流放地。
一路上山高水长,什么时候歇息什么时候赶路,都任凭押送的差役安排,要想鹿雨过得稍微舒心一些,少不了要打点一二。
差役推拒了一下便笑呵呵地收了小布袋,往边上走了走,给她们留了说话的空间。
“渝姐姐。”鹿雨扯起嘴角,感激道,“劳烦你了。”
“是小笙走之前托我的。”
“我知道。”鹿雨点点头,能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帮她的也只有鹿笙了。
卓渝点点头,又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这是柳娘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她的话,鹿雨先是愣了一下才抬手接过包裹。
不用打开包裹,她就能看出这里面应该是柳芸给她准备的衣衫。
鹿雨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裹,心里悲喜交加。
柳芸原来还惦念着她,但是却不肯来送她了,这个包裹就是柳芸对她最后的情谊了。
鹿雨眼眶红红,卓渝拍了拍她的肩膀,“照顾好自己。”
晚间,到了驿站,鹿雨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一小袋碎银,还有柳芸给她新做的冬衣和三双新鞋。
鹿雨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差役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见到她哭成这样,难免有些心软,便开口安慰道:“你岁数还小,等五年后再好好重新开始,都还得及。”
“来不及,已经来不及了。”鹿雨摇着头放声大哭。
齐南在知晓自己心思的两个多月来,一直刻意地与柳芸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一方面总是克制不住想对她更好。
知道今日是鹿雨流放的日子,齐南便特意早一些送了酒去铺子。
齐南到的时候,柳芸刚刚开了铺门,店里帮手的活计都还没上工。
“今日怎地来得这么早?”柳芸卸了一片门板,随口问道。
“起得早了,就想着早些过来。”听到她的问题,齐南立刻紧张起来,将早就想好了的理由说了出来。
事实是齐南怕自己来晚了赶上柳芸已经出门,今日就不能看到她,也不能与她一同吃早饭了。
她说完就下了牛车,去接柳芸手里的门板,“我来,我来,门板有些重。”
“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柳芸并没有松手,还是自己搬着门板放到了一旁。
自从她小产后,只要是齐南在,但凡重一点的活,她便会伸手接过去。
一开始她能当齐南是热心肠,可时间久了,隐隐地柳芸也察觉出来了一些异常。
比如齐南有时会偷偷去看她,当她看回去时又会赶紧转过去。
还有齐南偶尔露出的那种爱慕眼神,柳芸再熟悉不过,在抓到鹿雨偷亲她之前,柳芸经常能在她的脸上看到。
以前没经历过时不懂,如今只一个眼神她便能辨别出同样的心思。
发现齐南对她有意时,柳芸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齐南只比鹿雨大一岁,在她眼里一直都将她当做是小妹妹来看。
更何况眼下的她早已因着上一段的□□身心俱疲,只想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生活,并无再婚嫁的想法。
柳芸以为像她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与鹿雨差不多,想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就要立刻得到。
她原本想着等齐南忍不住挑破的时候,她就一口回绝,不给她留半点念想,也让自己不再犯以前犯过的错误。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齐南比鹿雨要克制许多,她的喜欢也更小心翼翼。
除了每日送酒时会与她多说两句,齐南并不会过多纠缠,也半点没有表达爱意的想法。
要不是柳芸不经意间总能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眷恋眼神,柳芸真以为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齐南。
不过齐南一直不说,柳芸便当做是不知,或许过些日子她身边出现更合适小娘子,她便会转移了心思。
“你怎么也这么早?”齐南将剩下门板拆下,装作自然地试探道。
今天这个日子,柳芸就是不特意去记,也总是忘不掉的。
鹿雨最后自杀的疯狂举动彻底浇灭了柳芸心底对她的最后眷恋,所以在她入狱后柳芸没有去看过她。
即便心如刀割,柳芸也逼着自己跟鹿雨了断,更要绝了鹿雨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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