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条兰寿
小董搬了酒上车,冲着鹿笙道:“劳烦鹿娘子跟着跑一趟了。”
“无事,都是常客了,不用这般客气。”鹿笙装了酒铺的门板,也跟着上了牛车。
玉春楼的酒都是送到就结款,这会儿鹿笙也只能跟着跑上一趟。
等到了玉春楼的后巷,鹿笙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酒香从玉春楼的院子里散发出来。
这么浓的酒香,确实是打翻了酒坛后才会有的。
走近楼里的时候,鹿笙抬眼看了一下天空,白影在她头顶的位置一闪而过。
小董喊了旁的小厮将酒搬去伙房后,就领着鹿笙去了管事的屋子结账。
以往鹿笙来玉春楼送酒都在白日,楼里也没有客人,这一会再一瞧,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玉春楼一楼是个两层中空的大堂,楼梯在大堂正中,顺着楼梯上去就是一个个包厢,管事的平时处理公务的包厢在最里面。
将鹿笙领到地方,小董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鹿笙领了钱从管事屋里出来,刚走了两步就瞧见楼梯上走来一个熟人。
这人穿着一身墨绿色团花暗纹长袍,大圆脸,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身材臃肿,正是鹿家二房的大儿子,鹿笙的叔叔鹿华亮。
鹿华亮从楼梯上来,转身就直接进了右手边的第一间包厢。
在玉春楼这种风月场所见到鹿华亮,鹿笙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收回眼神接着往外走,走到第一间的包厢时,听到里面传出鹿华亮的声音,“彭总督,上次那批货……”
听到彭总督,鹿笙就想到了仓场的总督,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往里看了一眼。
还没等鹿笙多听些什么,包厢的门唰的一下就被人打开了来,门内站着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布衣汉子。
这人身长八尺有余,比鹿笙要高上两个头,整个人又高又壮,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墙。
“你是什么人?!”布衣汉子觑着眼,面色不善地看着鹿笙,“偷偷摸摸在门口看什么?”
凭着多年的直觉,在门打开的一瞬,鹿笙就在这个汉子身上闻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而且此刻她也感觉得了他身上的杀意。
“我……”鹿笙正想着要如何脱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笙姐姐。”
鹿笙回过头,看到鹿雨从楼梯上走过来,她快步来到鹿笙面前,拽着她的手腕,拧着眉责怪道:“不是说好了在楼下等我,你怎么跑上来了?!”
“阿坤,这是我一个族姐,她是来寻我的。”鹿雨笑着对布衣汉子说道,“估计是在楼下没见到我,就找上来了。”
阿坤犀利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才冲着鹿雨点了点头。
鹿雨拉着鹿笙下了楼,直到出了玉春楼,鹿雨拉着她走到一侧,才松开了她。
“笙姐姐,你怎么在那?”鹿雨往里环视了一眼,没见到有人跟来后,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来给玉春楼送酒,正好路过罢了。”鹿笙语气平常道。
眼前的鹿雨穿着一身冰蓝色的丝绸长袍,衣襟和袖口绣着兰花纹,头发高高竖起,发间插着一个玉簪。
这一身略显富贵的打扮,与鹿笙最近一次看到的,那个穿着布衣满身是血的她判若两人。
想到刚刚听到的话,鹿笙想,鹿雨看来是真的如那几个小流氓说的那样,攀上了那个彭总督。
“你看到什么了?”鹿雨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到什么?”鹿笙蹙眉,装作不解问她,“你为何这般紧张?”
鹿雨不想让她看到谁?是鹿华亮?还是彭总督?还是其他人?
在看到鹿雨的那一刻,鹿笙就猜到了,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彭总督,应该叫的就是码头仓场的彭总督。
“没什么。”鹿雨眉毛松了松,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说道,“笙姐姐早些回去吧,玉春楼这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待为好。”
鹿笙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毕竟有些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临走前,鹿笙想起最近柳芸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叫住鹿雨,提醒道:“你若是忙完了也早些回去,莫让芸姐姐太担心。”
听到鹿笙的话,鹿雨愣了愣,点了一下头,语气有些低沉地轻轻应了一声,“嗯。”
从玉春楼往回走,鹿笙一路上都在想着为何鹿华亮会与彭总督在一处。
在王家被查之前,鹿华亮兄弟俩一直跟着王家做事。
王家被查后,滨河县的铺子也被封了,二房原本是惦记着回酒坊,但后来因为廖老板索要赔偿的事,二房直接退出了酒坊。
当时二房退出的时候,鹿广志就是打着给鹿华亮兄弟攒做生意的本钱。
鹿笙不太关注二房的事,所以也不清楚后来鹿华亮兄弟去干了什么,不过瞧着刚才鹿雨的神色,和那个布衣汉子身上的透出来的杀意,鹿笙猜测应该不是在谈什么正经买卖。
直到鹿笙进了家门,天上那道白色的影子才落回了院子里,飞回了西厢。
两日后。
鹿笙坐船到了青州,在码头找了一间食肆吃过饭后,才去了祁枕书租住的小院。
这会刚过晌午,祁枕书还在书院。
这间租的院子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一侧有个搭着棚子的灶台。
屋子里整洁干净,院子里也挂着晾晒的衣物,鹿笙放下包裹,看到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准备出门去买菜。
祁枕书自己一人在青州住,鹿笙旁的不担心,就怕她吃不好。
上次临走前,鹿笙有特意嘱咐,要是课业太忙,就让她在外面吃,不要自己做饭。
鹿笙这么说一是担心她为了省事随便糊弄一口,另一个原因是祁枕书的厨艺实在是太一言难尽。
红日西斜,鹿笙看了一眼天边的霞光,去将方才买来的五花肉收拾好炖上。
不一会,锅里咕嘟咕嘟冒起热气,肉香从锅中四散开来,飘满了整座小院。
小院在就在巷子口不远,偶尔能听到来往的人声。
鹿笙瞧着时间差不多,就往院外走了走,来到门前。
说来也是巧,她刚一出门,远远就瞧见了走过来的两个人。
走在右边的少女个子娇小,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袖襦裙,袖口和裙裾上绣着盛开的桃花。
少女圆圆的脸庞,皮肤瓷白,面容俏丽,看年岁,应该只有十五、六。
她侧着头,仰着一双杏眼弯弯地与身旁的人说话,眸中的光亮一闪一闪,好不青春灵动。
而她身侧的女子,身材高挑,清隽的眉眼半垂,看不清她的表情,一身白衣飘飘,清尘脱俗,满身疏离。
“书姐姐,明日城东有花市,你陪我去逛逛吧。”少女声音娇娇软软,甜得能沁出蜜来。
“不了,今日的课业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明日要在家中温书。”祁枕书蹙了蹙眉,声音也很是冷淡。
“好不容易旬休,怎么能窝在家中看书呢。”少女像是察觉不出她话中的拒绝之意,接着说道,“我娘亲说了,念书要张弛有度,不可死读书,春日大好时光,可不能……”
“阮茹。”祁枕书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稍稍缓了缓,“我家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山长担心。”
她说着话,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肉香,祁枕书猛地回头,只见一丈开外,自家的院门半开,鹿笙斜倚在门框上,半弯着眼看她。
清冷的瞳仁中蓦地染上亮色,祁枕书疾步走到她面前,凝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中尽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何时到的?”
鹿笙眉间的笑意更甚,她抬手理了一下祁枕书鬓角的随风飘乱的碎发,声音柔和道:“下午刚到的。”
她说完,抬眉看了一眼呆愣愣看着她们二人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为了能让她们独处,时间过得飞快,哈哈。
第76章 春雨绵绵
云霞漫天,余晖从天际洒下,丝丝缕缕散落在鹿笙二人的身上,为她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祁枕书一向清冷的眉眼盈着阮茹从不曾见过的柔情,她看着眼前分外温馨和谐的二人,一直怔愣在原地。
原来那样清绝卓然的人,也会有如此殷切热忱的眼神。
而从她们亲密的举止间,阮茹隐约猜出了二人的关系,少女心底那点悄然破土的春芽还不等成长开花,在须臾间便干涸枯萎。
祁枕书拉着鹿笙走到阮茹面前,唇角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阮茹,这是我的妻子鹿笙。”
上个旬休日的时候阮山长邀了祁枕书去家中做客,她也是在那时认识了阮山长的小女儿阮茹。
之后的几日里,她又在书院碰到了阮茹两回。
祁枕书对于爱慕之事本就不甚了解与关注,在最开始她也并未察觉到少女的心思,直到今日下学,她在书院门口看到了特意等她的阮茹。
少女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羞意和恋慕让祁枕书看出了端倪。
一路上祁枕书更加冷淡疏离对待阮茹,但她却并没有因为祁枕书的态度而浇灭半点热情。
祁枕书正筹措着如何告知自己成婚的事,正好抬头就瞧见了鹿笙。
她在欣喜鹿笙来看她的同时,又高兴终于能与阮茹说清,她拉着鹿笙神情自然地与她介绍,好似完全不知道阮茹的心思一般。
这样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让阮茹太过尴尬。
“这是阮山长的女儿,阮茹,她姐姐是我的同窗。”
祁枕书特意搬出阮茹的母亲和姐姐,这话中的意思很是明确。
于她而言,阮茹只是师长的女儿,同窗友人的妹妹,再无其他。
阮茹眉毛耷拉着,眼神中续上了点点潮气,鹿笙瞧着她这模样,心底倒是没了看戏的心思,反倒生出点怜悯。
她刚想着要不要开口劝两句,就听见祁枕书又接着说道:“天色不早了,阮茹你快些回去,莫要让家人担忧。”
祁枕书说完,也不看阮茹是何反应,就拉着鹿笙进了院门。
“我看她那样子怕是要哭了,就这么不管是不是不太好?”
关门的一瞬,鹿笙扯了扯祁枕书的手,往外看了一眼,阮茹还在原地没有离开,在鹿笙看过去的时候,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祁枕书门闩插好,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狐疑地看着鹿笙,语气有点冷冷的,“你心疼她?”
短短四个字,就像是冻成冰的老醋冰棍,又酸又凉。
鹿笙心下好笑,真是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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