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议棋
傅周顾让孙芒别担心, 反正午休也就那么点时间, 等她下午回来会告诉她傅一帆的情况。
傅周顾自认已经窜得够快了, 却没想到周早比她更快,傅周顾刚出后门就碰上了周早,两人下到楼下又等了片刻, 周迟也下来了。
三人结伴出了校门, 打了辆出租直奔第一附属医院。
其实医院并不远,有共享单车的话骑上去10分钟就能到, 可惜2002年还没有共享单车。
三人到了医院下了车, 直奔病号楼, 拿着刘梅给的电话号码,问了前台才确定了病房楼层。
傅一帆和顾星河都没有手机,主要是学校不让带, 所以找起来就比较麻烦。
确认了楼层之后, 三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傅一帆住的居然是……腺体病房?!
腺体病房通常住的都是和属性有关的病人, 比如说腺体残缺、信息素紊乱症、信息素依赖症等, 或者是临近分化期的人。
当然了,不是所有快要分化的人都要住在这儿, 有的人不知不觉就分化了,没有经历多少痛苦。有的人却会憋好几天, 就像难产一样,反复高烧受尽折磨, 最后才终于分化。
分化难的人肯定是需要住在医院的,有专业的医生监护,随时准备干预,这样才安全。
傅一帆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儿?
三个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唯一的一种可能。
三人赶紧坐电梯上了楼,腺体病房区跟其她病房区不太一样,它包括普通病房和全封闭病房。
全封闭病房里面住着的一般是临近分化的病人,或者是信息素暴乱的病人,全封闭可以避免他们的信息素影响到其她人。
三人又到护士站问清楚了病房号,这才赶去了病房。
傅一帆住的是一个全封闭病房,周早已经分化,为了避免诱发出信息素影响傅一帆,需要全副武装穿无菌服。无菌服需要租,要跑到另一栋楼办手续,实在太麻烦了,而且穿不了几分钟就又要走了,周早就没进去在门口等着。
傅周顾和周迟虽然还没有分化,影响不了傅一帆,但是也需要戴上口罩贴上腺体阻隔贴才允许进去,这是为了避免正在分化的傅一帆诱发她们两个“小朋友”提前分化。
周早一个人在门外焦急等待,傅周顾和周迟忐忑地进去,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傅一帆居然要分化了。
病房里只有顾星河一个人在陪着,傅一帆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烧得红扑扑的,明明满头大汗,却似乎很冷,紧紧裹着被子,眼睛紧闭着,眉心还皱着。
顾星河看到她们进来有些惊讶,赶紧站了起来,食指抵到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即压低了嗓音道:“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这才刚戴好口罩,戴好阻隔贴,刚进门连半分钟都没有,傅周顾和周迟就被赶了出来。
见到两人出来,周早立刻就从走廊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越过她们看向了最后面的顾星河。
周早紧张道:“傅一帆怎么样了?还发烧吗?要不要紧?”
就冲着这句话,傅周顾对周早的好印象又升了一个台阶。
这就跟刚生完孩子,一堆亲戚朋友围过来,是先关心孩子妈的身体状况,还是先问孩子的性别一样,先关心傅一帆的身体状况和先关心分化的属性,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尽管已经出了病房,顾星河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烧已经在退了,还没有退干净,不过比昨天晚上已经好很多了,医生说不要紧,注意点就行,分化的时候发高烧是正常的,不烧的话才不正常。”
三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周早又问道:“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吗?不是说上午就出结果吗?”
顾星河一夜未睡脸色很差,捏了捏山根,走到走廊的蓝色休息椅边坐下道:“本来的确是上午出结果的,但是机器临时出了故障,所以就没出来,也不知道她会分化成什么,一切都得等到结果出来才知道。”
傅周顾拍了拍顾星河道:“别担心,没事的,这里是医院,有医生在,很安全的。”
顾星河却并没有放松,神情依然十分紧绷:“你不知道她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在刚才还一直说胡话,而且现在只是属性分化那一项没有出结果,其她结果都出来了。医生说她的信息素酶不足,如果分化成omega或beta还行,如果分化成alpha就会有危险,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太过强横,恐怕她受不了。”
周迟道:“信息素酶不足,不是可以打针补上吗?”
顾星河道:“说的就是打完针以后,补充过信息素酶还是虚,分化成omega和beta还可以撑住,不打针的话,哪个都撑不住。”
周迟疑惑道:“上学期期末不是才刚集体体检过?体检里面就有信息素酶,她没体检吗?”
缺少信息素酶不算什么稀奇事,上了高中之后每年都会体检,检查出不够的就赶紧提前补充,一般都不会有事。
顾星河顿了下,艰难道:“那天她……她请假了。”
请假了?请假就请假吧,顾星河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傅一帆的请假和顾星河有关?上学期期末,不就是顾星河和傅一帆闹翻的那个时间段吗?
傅周顾和周迟都沉默了,显然周迟也猜到了傅一帆请假可能和顾星河有关。
两人都不敢问,怕顾星河有心理负担,其实就算不问顾星河的心理负担已经明显到脸上了。顾星河这会儿肯定很内疚,毕竟傅一帆遭受的痛苦是真实的,任谁眼睁睁看着都会忍不住愧疚吧。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周早见状道:“那要万一分化成alpha怎么办?得急救吗?那我们都站在外面不要紧吗?要不还是进去吧,进去看着点比较安全。”
傅周顾道:“不会的,放一万个心,傅一帆肯定会分化成omega。”
要不然她是怎么生下来的?
周早不赞成道:“只要还没分化,一切都有可能,还是安全点好。”
傅周顾想拍胸脯保证让她们不要太担心,可又实在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干脆也不多说了。再者她虽然知道傅一帆肯定会分化成omega,但是傅一帆毕竟还没有完全退烧,也并不算完全安全,还是要照顾的。
顾星河已经照顾了一夜又一上午,一直都没合眼,已经很累了,傅周顾便让周迟进去替顾星河,让顾星河在里面的陪护床上稍微睡一会儿。她则和周早分头行动,一个去买饭,一个去自动取报告机边再试试,看能不能打印出来检查结果。
顾星河道:“饭就不必买了,傅一帆的爸妈上午来过,她妈回家做饭去了,她爸去补办住院手续,人挺多的在排队,不过也去了挺大会儿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大家都想到了傅一帆的家人肯定会来,没人觉得意外,只有傅周顾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当年为了她,傅一帆从家里面搬了出来。据顾阿姨所说,姥姥姥爷也不是不疼爱傅一帆,毕竟傅一帆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可也正是因为傅一帆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寄托了他们太多的期望,当傅一帆突然停学产女离经叛道的时候,他们才更难接受。
傅一帆的18年走得那么艰难,很大程度上跟姥姥姥爷不接受也不肯帮助傅一帆有很大关系。
傅一帆有次应酬喝多了曾跟她说过,当初傅一帆从家里出来,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所有的花销都是顾阿姨出的,顾阿姨一边勤工俭学,一边省吃俭用,连寒暑假都没有休息过一天,一直养了她们娘俩五年。
傅一帆是养到她三岁送去幼儿园之后才复学的,复学之后又读了两年毕业,这才总算能自己工作赚钱养孩子。
当时的顾阿姨也是靠家里养着,勤工俭学的薪水也很有限,后来虽然毕业了,刚找到工作薪水也不多,一个人养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吞金兽,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她一直觉得顾阿姨真的特别特别的好,顾星河和傅一帆之间的友情,用绝美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而且顾星河并不是只管了她们母女五年,之后的十三年顾星河一直都在,虽然后期基本上不需要顾星河再出什么钱了,但是生活中总是有很多琐碎需要人帮忙,而每到这个时候那个人都是顾星河。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本来顾星河和她们是住一起的,傅周顾还有小时候一起住的记忆,可后来顾星河却搬了出去。那房子还是顾星河付的首付买的,还款是两个人一起还的,结果最后却是她们母女在住,顾星河自己单独租了房子,她们娘俩简直像是鸠占鹊巢。
傅周顾长这么大,只见过姥姥姥爷五六次,姥姥姥爷始终不肯原谅傅一帆,傅一帆也不回家去,那寥寥可数的五六次面,还是顾星河领着姥姥姥爷单独见的外孙女。
老实说,如果不是顾阿姨领着,傅周顾绝对不会见他俩,看在顾阿姨的面子上,傅周顾才捏着鼻子跟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傅周顾尤其最讨厌的是,每次见面他俩都给傅周顾塞钱,在傅周顾看来真是可笑,当初她们娘俩最需要的时候他们不给钱,现在她们娘俩不需要了装什么好人?
傅周顾才不管他们是思念女儿但是拉不下脸,还是年纪大了想找回女儿养老,反正过去的18年傅一帆吃过的苦是实实在在的,不只是傅一帆,顾星河吃过的苦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却又想拿钱来装好人?不可能,她一分也不会要,更不会认他们,长这么大,傅周顾一次也没喊过姥姥姥爷。
这会儿猝不及防突然要见他们,傅周顾怎么可能心情不复杂?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张什么样的脸来面对他们。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星河刚说完,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楼梯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堆单据,见到病房门口站着这么多人,赶紧快走几步过来。
“你们都是帆帆的同学吧?帆帆在学校多亏你们照顾了,你们这是进去看过帆帆了?还是还没进去?”
傅周顾看着男人的脸,既熟悉又陌生,眼前的男人虽然已到中年,但整体看上去还很年轻,头发很黑,脸上也没几道皱纹,和21年后的老态龙钟天差地别。
其实21年后的傅强民也不过才60岁,也不该那么老的,当时那样子看上去跟80了差不多。
傅周顾看着那张脸心头就突突,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反正很不舒服,她压了压不适道:“我去里面看看傅一帆,你们先在这儿聊。”
本来想喊顾星河进去休息会儿的,后来一想,还是等饭送来了吃了饭再休息比较好,下午她不去上课了,给刘梅打个电话请假就行了,下午她照顾傅一帆,顾星河就能好好休息。
周迟见状也跟着说道:“我也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其她三人在走廊说话,门一关上,走廊外的声音居然一点都听不到了,这全封闭病房封闭的还真是不错,连声音都封闭了。
傅周顾走到病床边站定,垂眸看着病床上紧皱眉头的傅一帆。
窗帘开着,午后阴沉的天色照入病房,整个色调都是阴暗的,傅一帆满头是汗,刚才还紧紧裹着被子,这会儿已经把被子蹬开了,但是人还是很不舒服,依然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子。
傅周顾抽了张纸巾,俯身帮傅一帆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低头靠了过去,眼皮轻轻碰了碰傅一帆的额头。
还好,烧已经退完了。
虽然傅一帆全身都是汗,但是也不能不盖被子,这种时候更容易着凉,还风的话会烧得更厉害。
傅周顾又拽了拽被子给傅一帆盖好,没有盖得特别严实,只搭到了小腹附近,上半身还是露着的。
做完这些,傅周顾直起身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床对面周迟奇怪的眼神。
傅周顾被周迟看得浑身都不自在,想问周迟看她干嘛,又不想吵醒傅一帆,眼珠一转,伸手捂了下周迟的眼睛。
就虚虚捂着,指尖若有似无蹭到了一点脸,就一点点而已。
周迟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猫,几乎是下一秒就抓着她的手丢了出去,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满脸的嫌弃。
傅周顾甩了甩被抓疼的手,想到自己接二连三地被周迟当猴耍,突然就新仇旧恨了起来。
好你个傅渣A,将来抛弃弃女,现在耍她还嫌她,你是一点儿都不当人啊!
不行,这气她不能忍一点儿。
傅周顾眼珠一转,隔着病床一把拽住了周迟的胳膊,没等周迟反应过来,伸手就在周迟的脸上抹了一圈,眼睛,鼻子,耳朵,脖子,一处也没放过,抹完猛地一松手,周迟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哼哼,爽了。
亲女儿都嫌弃,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一丢丢来自血脉的玄学力量吗?你嫌弃你亲女儿,你亲女儿偏要摸你的脸摸你的脖子,有本事你赶紧出去洗脸洗脖子去。
周迟还真出去了,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脸出去的,出去的时候低着头,一副气得要脱离三次元归入二次元的架势。
傅周顾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周迟的整个耳朵也都是红的,这得是皮肤有多薄,这么容易就透出这么多血色。
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周迟太白了吧,皮肤太白确实是更容易透出血色。
傅周顾没忍住笑了,周迟还说她有意思,她倒觉得逗周迟更有意思,这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红的,红的颜色像盛开的花,还怪好看的。
不过周迟长这么好看,她怎么没继承到一点呢?
傅周顾当然也是好看的,不然也不会有女生在高三毕业的时候强吻她,还被她给过肩摔了。
可傅周顾的好看和周迟的好看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看,她们的五官完全不相似,气质也不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是母女。
周迟更像是开在枝头妖艳的花,特别能招蜂引蝶的那种。而傅周顾则是沙漠里的风,整个基调是暖的热的,干爽的,纯粹的,却又是留不住停不下来的,只会闷头往前冲。
周迟走了,傅周顾拉了椅子坐在床边,小心地撩开傅一帆汗湿的额发。她从来没问过妈妈是什么时候分化的,更没问过妈妈分化时分化了多久,要是知道的话就好了,起码能知道傅一帆还要受多久的罪,自己也能替傅一帆倒计时,那样应该会好熬一点。
傅一帆穿着病号服,纯棉的病号服已经隐约有了湿透的迹象,蜷缩的后背可以看到一点洇透的深色。
傅一帆平时挺爱干净的,不管是现在的傅一帆,还是21年后的傅一帆,如果傅一帆现在是清醒的,肯定会马上换了这汗湿的衣服。
傅周顾看着都替傅一帆难受,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这衣服要是穿在自己身上,傅周顾根本毫不在意,可穿在傅一帆身上她就受不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周迟居然去而复返,脸上隐隐带着潮湿,脖子好像也有一点湿,这人,还真去洗脸洗脖子了?
傅周顾都有点自我怀疑,她就这么招人嫌弃吗?还是说周迟有洁癖?
可平时也没觉得周迟有洁癖啊?就包括昨晚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在民宿住,周迟也都表现的很正常,也没见嫌弃床单枕头什么的。
虽然那家民宿是公认的干净,只要客人走就会马上换床单换枕套,床单枕套上都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干净还是挺干净的,可如果真有洁癖的话,还是会嫌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