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146章

作者:请君莫笑 标签: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正剧 GL百合

“你就告诉宜王一句话,如果他还想要自己的命,就请他三日之内找机会来见我。”

“好。”小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随后又对吴蔚说道:“若是我三日之内没有回来……你也准备一下自己的后事吧。”

吴蔚点头,欣然应允。

当夜,小菊换上一袭劲装,出了客栈,另吴蔚没想到的是:小竹也和小菊一块去了,只留下小兰一个在客栈里保护吴蔚。

……

烛光下,吴蔚翻开自己的笔记,上面的文字全部都是汉语拼音。

里面有一页赫然记录着在睦州发生的事情,一份关于东方瑞书房失窃后,还剩下的字画名录。

吴蔚的手指轻抚过一行汉语拼音,喃喃道:“我这辈子,从来没赌过这么大的。赢了没彩头,输了丢小命,高宁雪啊高宁雪,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

吴蔚不知道何时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紧接着被一泼清水给泼醒了。

吴蔚猛然睁开眼睛,倒了一口凉气,看到眼前的人,吴蔚快速镇定了下来。

把吴蔚泼醒的人,正是宜王。

此刻,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宜王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透出温润的光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吴蔚,手里摆弄着一个杯子。

吴蔚起身,宜王则缓缓落座,吴蔚拱起手臂朝宜王行了一礼:“民女吴蔚,参见殿下。”

“别叫殿下,叫我姓高的就好了。”宜王语气中带着玩味和讥讽。

吴蔚干笑了两声,说道:“姓高有什么不好的,高可是国姓啊殿下,民女想姓高,还不成呢。”

宜王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吴蔚摇了摇头。

“这里是已经荒废的皇庄,一切开始的地方,老四就死在这里,数不清的侍卫也给他陪了葬,因为他们的疏忽导致一位皇子殁了,所以他们统统得死。死后被埋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成了那片林子的养料。夜风吹过那片林子,总能隐隐听到阵阵哭声,本王已经给你选好了地方,就在当时老四依靠着的那颗海棠树下,给你挖了一个坑,能和前朝皇子死在一个地方,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宜王扫了吴蔚一眼,不无惋惜地说道:“多好的庄子啊,就这样荒芜了。”

吴蔚听出了宜王的弦外之音,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柳翠微的身影,想起她对自己说的:生死之事乃是天定。

又想起自己和东方瑞相处的往事,虽然不过见了几面,吴蔚却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若是没有东方瑞的点拨,或许自己在张宽的那件事上就走歪了。

又想起了高宁雪,那个身份尊贵却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人。

还有泰州宅子里,没有血缘的家人们。

梅兰竹菊这一路对自己的照顾……

再抬眼,吴蔚的心里已经战胜了恐惧,吴蔚很清楚,宜王要是真想杀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宜王适才的话也并非和自己开玩笑。

一切都要取决于接下来的谈话,若是自己说的,不是宜王想要听到的,海棠花下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吴蔚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和宜王都倒了一杯,不再看宜王的表情,端起自己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后,吴蔚长舒一口气,对宜王说道:“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讲故事?”

吴蔚回了宜王一个微笑,答道:“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就委屈殿下再听我聒噪片刻?”

宜王颔首。

吴蔚起身,信步来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夜风灌了进来,外面漆黑一片,远处的林子如鬼魅般晃动着枝丫。

吴蔚望着远处的林子,说道:“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就从先帝治下的最后一年的四月十五说起吧。”

烛火摇曳,坐在吴蔚背后的宜王眼眸变得晦暗难明。

“那日,太子妃在此地主办了一场雅集,原本邀请的只是京中贵眷,可不知怎地,太子殿下竟也来了兴致,彼时先皇垂垂老矣,太子的面子谁敢不给?于是不仅各位皇子带着家眷来了,就连朝中一部分重臣也丝毫不避讳地带着家眷纷纷出席。多么热闹的雅集啊……光是侍卫就有上千名。”

吴蔚叹了一声,抬头望向空中,却只有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宜王沉默着,只有他拇指上的扳指正在缓缓被拨动。

吴蔚继续说道:“为了保证储君的安全,与会人员被逐一搜身,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利器入场,就连平日里保护那些个贵人的家丁,护卫,也被太子的人驱逐到远处。到了第二日,太子提议儿郎们入林狩猎,晚上举办的篝火晚会所用的食材,就是白日里的打猎所得。”

“到了夜里,篝火晚会好不热闹,太子与四皇子感情甚笃,兄弟二人共坐主位,剩下的人围着篝火组成一个圈,宴会之上载歌载舞,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太子自然要拉着与自己共坐一案的同胞亲弟弟多喝几杯了。四皇子殿下似乎不胜酒力,宴会过半,便起身出恭去了。之后太子也因多喝了几杯,起身离席去出恭。这个时候……定有几位大人也站起来要随太子同去,不过太子酒兴正盛,大袖一挥便将那些人打发了,只叫了与自己素日来关系就不错的表侄儿,萧盛同去。”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儿?太子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要给足太子殿下空间。后面的故事……民女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不过……结局是四皇子死了,死在一颗海棠树下,胸口插着东方瑞的随身匕首,而东方瑞也犹如凭空消失一般。”

吴蔚突然转了过来,注视着宜王,说道:“不过……有一个人,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知道东方瑞是无辜的,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第一时间将东方瑞藏到了自己的马车里,带出了皇庄。这个人……就是你,宜王殿下!”

宜王与吴蔚对视了片刻,见吴蔚的目光如炬,毫无畏惧,只得收回了目光,忍不住替吴蔚鼓掌道:“好一个身临其境的故事,精彩。若不是本王当日就在现场,差点就要相信你的鬼话了。”

吴蔚勾了勾嘴角,双手支着窗框,往后一跳,直接坐到了窗框上,双腿一荡一荡的。

“我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宜王殿下应该有所分辨。我手里有一份卷宗,是事发后不久,平佳县主高宁雪口述而来,在高宁雪的回忆中,宜王殿下是先四皇子一步离席的,再后来就全乱套了,宜王殿下究竟是何时回来的,无人知晓。”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本王承认你很会编故事,不过你想靠着这个活命,怕是不能够了!”

宜王眯了眯眼,拿起桌上的宝剑,拔剑出鞘朝着吴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吴蔚,你很聪明,可惜……”

第216章 以身入局

就在宜王挥剑刺向吴蔚的时候, 吴蔚突然大叫一声:“刀下留人!”

剑尖停在吴蔚胸口的不远处,吴蔚差点仰了过去,一把抓住窗框才稳住身形。

“还有什么遗言?”宜王冷冷道。

吴蔚谄媚一笑, 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宜王刺过来的剑尖, 轻轻往旁边拨弄了几寸,随后从窗户框上跳了下来, 一撩衣襟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仰头对宜王说道:“殿下,咱俩都各退一步,民女跪着说, 你把剑收一收。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嘛, 为了我这种小人物搭上您金贵的生命, 实在是不划算,您说是不是?”

宜王怒极反笑, 却还是将剑收了,重新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么说……你还有后招?”

吴蔚叹了一声, 答道:“民女还没蠢到这个份上,不准备点后手, 哪有资格和您谈判呐。”

“说吧。”

“殿下,三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三个地方, 撤销我之前的部署,那么刚才我给殿下讲的那个故事……就会流传出去。”

宜王笑了, 说道:“就你这点斤两, 还想诈本王?”

“我知道殿下派了小梅全程监视我,但是小梅去送信的时候, 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能知道吗?”

宜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蹙眉盯着吴蔚,似乎想通过吴蔚的表情来辨别此话的真伪。

吴蔚当场戳穿道:“殿下别看了,这一局你赌不起!我的筹码只有我这颗项上人头,我全压了。殿下若是就此放手,输的也不过是我这颗人头罢了,反正于殿下而言也没什么用处,若是殿下再执着下去,自然也有人摘走殿下的人头。”

“你真以为你编造的故事很精彩?即便传出来了又如何?本王有得是手段压下去,就算传到了京城……你以为陛下会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故事,处置了本王?三个月?到时候东方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本王只需对陛下说:不过是明镜司的余孽编造了这一出重伤皇室成员的故事,挑拨兄弟感情罢了。本王的封地远在泰州,府兵也是所有藩王里最少的一个,对朝廷毫无威胁,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吴蔚苦恼的挠了挠头,说道:“那要是再加上一个故事呢?”

“你的故事还真不少。”

“殿下,可读过《郑伯克段于鄢》?”

宜王怔了怔,阴桀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夜风带动烛火的“嘶嘶”声。

见状,吴蔚不由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高宁雪还是靠谱的,自己这条小命算是留下了。

吴蔚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关上了窗子,吴蔚推窗可不是为了看夜景,而是在看逃跑路线,刚才宜王要是不收剑,吴蔚绝对会跳窗而逃,能不能跑掉不知道,但是求生的念头不能丢就是了。

吴蔚来到宜王面前,恭顺地说道:“殿下,民女能坐下了吗?”

宜王看了吴蔚一眼,目光中竟露出了淡淡的赞许,平静地说道:“坐吧。”

“谢殿下。”吴蔚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个狗腿,仿佛刚才的剑刺之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说下去吧,你所知道的一切。”宜王说道。

“殿下说的没错,关于那场雅集,的确是我编的故事。不过也并非凭空捏造,我是根据当日高宁雪的口述,再加上之后的一些线索,拼凑出来的。其实线索还是很多的!比如……殿下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东西单独吃下无毒,可是与其他的东西碰到一起,比如某种气味之类的,会令人发狂。当时我随便说了些十八反,十九畏的搪塞了过去,是因为我不想卷入复杂的案件里,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但后来想想,这件事或许和东方瑞的案子有关,再比如:东方瑞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州?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还混得如鱼得水?说和殿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殿下信吗?还有……最让我怀疑的,就是梅兰竹菊了,这四个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一点儿都不像是东方瑞悉心教导出来的心腹,反而像是专门给人做脏活累活的死士!”

宜王忍不住瞪了吴蔚一眼,后者“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当然啦,上述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直到……我们来到了睦州。我这个人呢,一向不喜欢乱翻别人的东西,可由于睦州东方瑞的宅子失窃,我怀疑是高宁雪在书房里给东方瑞留了某种线索,所以不得不全面翻看了东方瑞的书房。起初,我以为线索藏在被高宁雪拿走的那些字画里,这是一个只有她们师徒才明白的哑谜。于是我就立刻给东方瑞写了一封信,详细地描绘了此事,请她定夺,可是等来的却是东方瑞被捕的消息。”

吴蔚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干了,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反复将书房里的一切回忆了很多遍,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东方瑞的笔迹怎么会和高宁雪的一模一样呢?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吧?我的那间泰州的米庄,名义上是平佳县主高宁雪出资开起来的,之后我们还互通了好几封信,我当时还夸过高宁雪的字进步了。直到在睦州看见东方瑞在书上的批注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东方瑞一直在冒充高宁雪和我通信。所以……那间当铺,并不是平燕王殿下留在泰州的产业,而是宜王殿下的产业,我写的每一封信,都被掌柜的送到了殿下手上,回信则是由东方瑞代笔,也只有如东方瑞那般了解高宁雪的人,才能精准模仿高宁雪的口吻,骗过我。不过,连东方瑞也没想到的是:我已经见过高宁雪的字了,还是为了救东方瑞,才见到的。”

吴蔚朝宜王拱了拱手,说道:“这或许也是我敢来面见殿下的底气之一吧。一直以来帮我的人都是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但我还是非常感激殿下出资让我开了那间米庄,让我的家人能在那场大旱中,过得很安逸,殿下还从仓实县派了那么多人手给我,给我省了一大笔银子,让我得以在泰州买宅安家。我就想着……殿下默默帮了我这么多,定然是一位高风亮节,心慈仁厚的大好人,怎么可能会杀我呢?”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吴蔚的这几句由衷的赞美,宜王非常受用,虽然是冷哼了一声,脸色却比刚才好多了。

吴蔚继续说道:“高宁雪真的很聪明,聪明到我差点都被她给骗过去了。高宁雪之所以会逃婚出走,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令高宁雪茅塞顿开,解开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也让高宁雪把整件案子串联了起来,想通以后,高宁雪果断逃了,或许是她真的不想嫁给萧盛,也是因为她想还明镜司一个公道,还世人一个真相,不惜以身入局,真的是……非常了不起。高宁雪在书房拿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她放出来的一个障眼法,我在整理东方瑞书房字画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一副很新的字帖,无论是纸张还会墨迹都很新,落款是雨山先生,字迹和高宁雪本人的非常像,‘雨山’不正是‘雪’的拆字吗?而那篇字帖,正是《郑伯克段于鄢》,其实我一直都很纳闷,以东方瑞的心智,不可能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就算她知道高宁雪藏在哪里,在明镜司的案子没有翻案之前,她应该也不会以身犯险。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东方瑞心甘情愿的被抓呢?除非,是东方瑞已经得到了那个最关键的线索!所以……东方瑞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和高宁雪一模一样的选择,以身入局!”

说完这些,吴蔚的眼眶红了,眼底涌动着泪光,吴蔚抿了抿嘴,数次尝试压下自己的情绪,均以失败告终。

眼泪终还是溢出了眼眶,划过脸庞,滴在了吴蔚的衣服上,眼泪消失,留下一个暗色的圆点。

“殿下,我其实是个很怕死的人,真的。可是在我想明白东方瑞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突然为我的贪生感到莫名的羞愧。我记得殿下问过我……殿下问我,当朝臣以东方瑞的乞儿身份嘲笑她,令她当众难堪的时候,东方瑞会不会后悔昔日的选择?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殿下这个答案了。答案是……东方瑞不后悔。若是再让东方瑞选择一次,她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当年,她不惜舍弃名声,自入泥泞,化身乞儿收集到了《蛇妖索命案》的线索,此刻,东方瑞以身入局,用她的性命,来替明镜司翻案。”

“殿下,东方瑞本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不必为世间的一切所累。可她没有这么做,一次,两次……为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公道!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才会让高宁雪置名节于不顾,追查到最后一刻,同样……我也愿意用我这颗人头做筹码,为她赌一把!”

第217章 羚羊飞渡

眼泪一旦流了, 往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吴蔚越哭越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吴蔚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件案子, 对吴蔚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作为一个蓝星人,吴蔚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这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最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益。

吴蔚一直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

可东方瑞的事情实在是太令吴蔚感到震撼了, 当年的《蛇妖索命案》吴蔚只是和听故事一样,从别人口中得知,心中并未太多感受。

而如今的这个《四皇子海棠树下身陨案》吴蔚不过是触碰到了其中一角, 便已觉得十分害怕和想逃, 可东方瑞呢……作为置身于这个案子最中心的人, 在逃出升天之后,她选择了再次以身入局。

与她同时做出这个选择的, 还有皇室宗亲,平佳县主高宁雪。

到底是怎样的气节和魄力,才能让两个毫无商量, 全无联系的人,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而且……在吴蔚看来, 即便她二人皆身死,这件案子翻案的希望也很渺茫。

一切都说开后,吴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她被这二人身上的精神所震撼, 同样也为两个朋友的即将逝去而难过。

吴蔚好想对这两个人喊一句:“你们俩到底知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