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君莫笑
“请诸位父老乡亲们,保持安静。”吴蔚抬了抬手,示意众人。
几个呼吸后公堂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张家三口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气势,煞白着一张脸,连头都不敢抬。
老张王氏彻底忘了哭,小张王氏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吴蔚一拍惊堂木,问道:“张王氏,张涛,小张王氏,你们可认罪?”
衙役们熟练地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杵,发出整齐的脆响,震的众人浑身一凛。
这并非吴蔚吩咐的,而是梁朝衙门审案时的正常流程,甚至已经有衙役去堂外小间取了长凳出来,若是张涛再拒绝认罪,吴蔚就可以下令打板子了。
虽然吴蔚并没有这个想法……
赵捕头将手压在了佩刀上,冷冷说道:“张涛,你为财杀兄,天理难容,知县大人明察秋毫,你若再不如实交代,本捕头今日要亲自伺候伺候你!”
吴蔚嘴唇翕动,刚要制止,她并不赞成采用使用暴力,令犯罪嫌疑人招供的手段,若是张涛还嘴硬,吴蔚早已准备好了后招。
下一刻,张涛却双膝跪地,瘫倒在地了。
“招,我招了……”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沉冤得雪的张余氏,也跪到了地上,给吴蔚磕头谢恩。
吴蔚立刻叫人将张余氏扶了起来,张余氏绕过椅子,一头扑到了自己父兄身边,抱着二人痛哭起来。
师爷已经准备好了笔墨,朝吴蔚点了点头。
吴蔚说道:“张涛,如实交代你的犯罪经过!”
说话间,已经有衙役上前来,扯掉了老张王氏的凳子,并拿了绳索,将张家的三人绑了。
小张王氏哭嚎道:“大人,民妇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主意也不是我出的!大人饶命啊,我家中还有小儿,大人饶命啊!”
“肃静!”
衙役抽出刀柄,照着小张王氏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一击,后者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伏在地上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只是低声呜咽,再也不敢辩解了。
吴蔚觉得待堂审过后,很有必要给所有衙役开个会,但此时,吴蔚保持了沉默。
张涛垂下了头,艰难地说道:“你们别打了,我都招。”
……
案情的真相,与吴蔚追查的方向一致,原本张家也算是个和睦的家庭,长子张波是跑远途的货郎,每年赚下的银子足够家用,次子张涛虽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但会到县城内各处打打零工,加上张老翁留下的银子,在这清庐县城内,张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富户,也是殷实之家。
直到去年,清庐县内出现了一个叫乐彩坊的铺子,弄清楚玩法之后张涛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起先还中了几次小奖,让张涛愈发不可自拔,可不断加注购买之后,却是输多赢少,渐渐地张老翁留下的银子就都被张涛挥霍一空,甚至还欠下了赌债。
见事情瞒不住了,张涛只好找到母亲,请她去找张波要银子,前面几次张涛都给了,直到最后一次,张涛欠下了三十两的巨债,好脾气的张波当场发作,嚷嚷着要分家,被老张王氏哭了一通劝住了。
可间隙的种子也至此种下了,张老翁留给张涛的那部分遗产已经被张涛赌光了,众人不知道的是,就连他们现在这套民居,也已经被张涛压给了乐彩坊……
三月初七,张波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张涛把房子也输了的消息,趁着张余氏出门买菜的功夫,张波再一次提出了分家。
下午,张波特意打了酒回来,本想兄弟二人喝一杯,遭到了张涛的拒绝,张波便和其妻张余氏喝了几杯,张余氏不胜酒力,很快就喝醉了,张波借着酒劲儿,再一次找到张涛提出了分家,并苦劝张涛戒赌。
张波走后,张涛突然心生邪火,拿了厨房的一把剔骨刀冲了出来,本来是想威胁张波,打消分家的念头的,谁知却将剔骨刀捅进了张波的心窝……
张涛彻底慌了,与其母老张王氏和妻子小张王氏商量一番后,决定嫁祸给嫂子张余氏。
原本张涛提议:直接将张余氏一刀刺死,就说是夫妻械斗,互相杀死了对方,但被老张王氏阻止了。
因为张余氏嫁过来时,带了二十两银子的丰厚嫁妆,张家人不懂律法,吃不准夫妻械斗双死的情况,女方的嫁妆该归谁所有。
老张王氏担心,万一张余氏的娘家来闹,嫁妆保不住。
张余氏家人丁兴旺,共有四子一女,真闹起来不是张家这种四口之家能应付的了的。
就这样,张余氏才保住了一条命……
至于吴蔚敏锐察觉到的,从案发到报案中间那“丢失”的五个多时辰,张家人并没有闲着,他们在统一口径,清洗第一案发现场,假造案发现场。
张涛说完以后,衙门里先是死寂了片刻,而后再度爆发出了一阵骂声。
吴蔚却并没有侦破一桩刑事案件的喜悦,反而是升起了一股疲惫之感。
吴蔚看了师爷一眼,对方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录完毕。
吴蔚轻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案件审理完毕,本官即刻宣判!”
“张涛弑兄,且无自首情节,还妄图诬陷长嫂,性质极其恶劣,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张涛斩监候,择日押解刑部,等候处决!其母张王氏……从犯情节严重,且张波生前侍奉张王氏犹如亲母,张王氏却无一丝慈爱之心,事后非但不规劝张涛投案自首,还意欲嫁祸儿媳,图谋儿媳嫁妆,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徒刑,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归乡。”
“大人,饶命啊,大人……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求大人开开恩!”对于吴蔚的宣判,张涛并未出言,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老张王氏则很是激动,声嘶力竭地请求吴蔚的宽恕。
吴蔚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张王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生的虽老,却不满六十,依照本朝律例,不具备减罪条件。且你教子无方,贪得无厌,只求偷生,毫无悔改,本官堂审至此,不见你有一句后悔,或是对长子张波的死表现出半分惋惜,故此……判决生效!”
张王氏彻底瘫软了,另一边师爷频频朝吴蔚使眼色,吴蔚迟疑须臾,还是想身子侧了过去。
师爷快步来到吴蔚耳畔,低声道:“大人……这张王氏往哪儿流放啊?”
吴蔚反应了一下,只感觉一股热流席卷面颊,是啊……自己一时不查,按照例律就判了,可是眼下他们是反贼啊!宜王总共也就掌握了泰州及其毗邻五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呢,这……流放千里,岂不是在说梦话吗?
师爷也察觉到了吴蔚的窘迫,低声建议道:“不如大人改判张王氏和儿媳一同充军?”
吴蔚想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女子充军,可并非充军那么简单……
她们虽然犯了罪,应该接受律法的惩罚,但是不该是如此。
在这个时代,女子充军是不人道的。
“大小张王氏,你们的刑罚……待本官与师爷商议后再行定夺,另外……准许张余氏继承原本属于张波的祖产,并与其父兄归家。丁仲,受流言所扰,本官今日为你正名,并将你付给张家的两贯钱,退还给你!”
第334章 要求改判
“退堂!”
“威……武……”
吴蔚一敲惊堂木, 敦实厚重的敲击声响起,张家三人被衙役们架了出去,扭送大牢。
路过那群看热闹的百姓时, 有好几人忍不住朝张家三人的身上, 脸上啐去。
吴蔚揉了揉眉心,说道:“师爷, 请你将卷宗入库, 赵捕头,请你派人监督跟进后续的执行工作。”
“是。”贤逐腐
张家的邻居们灰溜溜地走了,张余氏……不, 如今该叫余氏了, 他们全家人都跪到了地上, 朝吴蔚不住地磕头,余氏更是涕泗横流, 感激吴蔚对她的救命之恩。
前来作证的那两位小溪村的村民,也跪到了地上,感谢吴蔚替他们小溪村做主, 为小溪村保住了名声,若是这件案子没有翻案, 他们小溪村所有未出嫁的姑娘,婚事都会受到影响,已经嫁出去的……恐怕也会被婆家刁难和奚落。
吴蔚听了他们的话, 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地域歧视呢?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一个人犯错就要连累全村人的名声, 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吴蔚命人将小溪村的众人搀扶起来,并吩咐赵银再辛苦一趟, 把他们都送到小溪村去。
退堂后,吴蔚托着官帽绕过大案,来到了站在堂外的柳翠微面前。
二人隔着警戒线相视一笑,吴蔚亲手将警戒线拆了,牵过柳翠微的手,问道:“怎么样?”
“很好,为民做主,替天行道,今日若不是大人推翻旧案,执意重申,余氏就要顶着骂名被冤枉死了。”
柳正善和孙秋霜也便是了认同,连连点头。
吴蔚无奈一笑,说道:“人都走光了,你就别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了,我听着都累。”相比于“大人”吴蔚其实更想做一个小人物。
柳翠微知道吴蔚这一身的疲态和落寞的神情从何而来,当乐彩坊的摇摇乐票被当成证物拿出来的时候,柳翠微立刻就察觉到了吴蔚表情的细微变化,她的蔚蔚……那样的善良,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别人,可有句话叫做:事与愿违。
吴蔚牵着柳翠微,让柳正善和孙秋霜跟上,直接穿过大堂前往后院。
柳正善和孙秋霜这还是第一次迈入到公堂之上,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看着公堂上那些威严肃穆的陈设,二人的心中也生出了不同的向往。
吴蔚拉着柳翠微来到后门,对守在后门的柳万说道:“把他们两个送回家去。”
“是。”
吴蔚对孙秋霜和柳正善说道:“回去以后分别写一份不少于四百字的观后感,明日我要检查的,知道了?”
“是!”
吴蔚非常注重对两个孩子综合素质的培养,除了教他们读书写字,法医的基础理论知识外,还会着重拓宽二人的眼界,经常会说一些案例,或者让两个孩子参与到一些事情中来,然后询问他们的看法和感受。
“观后感”这三个字,对梁朝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新奇的词汇,哪怕是读过书的,也要稍微反应一下才能明白,但这两个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写了。
吴蔚希望能通过这次对堂审的观摩,在两个孩子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对“执法规范,依法办案”这八字能有一个朦胧的认知。
吴蔚相信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徒弟,日后再交到东方瑞的手上,定能有一番作为,等到他们也到了收徒弟的时候,这份司法观念就会慢慢播撒出去,或许吴蔚和东方瑞一两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就像愚公移山一样,徒子徒孙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梁朝目前只有一名女仵作,再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优秀的女仵作!
……
送走了众人,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衙门的后堂,一进到房里,吴蔚连官帽都没找地方放,便一头扎到了柳翠微的怀里。
“三娘,累。”
柳翠微轻轻环住吴蔚,用下巴蹭了蹭吴蔚的侧脸,柔声道:“我知道,心里难受了,是吧?”
“嗯,我在反思,我是不是错了,我的一时抖机灵,会令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啊,我觉得张涛这件事儿,就像离弓之箭,当年有我亲手搭弓射箭,飞箭击碎了我们的危机,击碎了宜王的敌人们,然后绕了一圈……正正好好击中了我的眉心。”
“别这么想,张涛杀人是他自己的品德问题,没有乐彩坊也有旁的,在没有乐彩坊之前……我也听说过赌坊,说书的先生都讲过,赌坊就是销骨窟,不管多么英雄气概的男子,一旦迷恋上的赌坊,终有一日会变成软骨头。那赌坊又是谁发明的呢?我怎么没见他去愧疚啊?”
吴蔚轻叹一声,心情好了不少。
柳翠微却还在担心吴蔚没有走出这场自我内心的审判,绞尽脑汁思考着,总算是被她想到了一个。
柳翠微拍了拍吴蔚的背,说道:“我记得你给秋霜和正善他们上过一堂课,当时你拿着一把破皮刀,你对他们说……这把刀既可以是杀人利器,也可以是一把解开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的钥匙,工具没有意识,赋予工具意义的,永远是使用它的那个人的初衷!同理可证,职业也没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捕头和仵作,其实是一对好搭档,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出力,一个提供证据的支持,今后不管你们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一定不要陷入自我怀疑,仵作这行……不丢人!”
柳翠微学着吴蔚当时的语气,学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吴蔚终于被柳翠微给逗笑了,心中的郁结纾解了大半。
就在吴蔚想和柳翠微说点别的事情时,房门被敲响了。
吴蔚很不情愿地和柳翠微拉开了距离,问道:“谁呀?”
柳万的声音响起:“大人,李师爷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柳翠微忙低声道:“师爷找你定是有正事儿,我先回家去了,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好好犒劳犒劳你。”
“嗯……想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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