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食鹿客
燕徽柔支着下巴:“宗主还是收下好了。毕竟么……”她放轻声音:“我也是从杀生门的库房里软磨硬泡拿出来的,总不能再塞回去。”
一想到江袭黛的库房都被这个小姑娘顺了,谢明庭便有些啼笑皆非。
她不由得多看了燕徽柔一眼,不过双十的年纪,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如今整个人却天真烂漫,毫无阴霾一样。
何况,她似乎又比上次见面要气色好了很多,修为也长进了一大截。
看起来,江袭黛是真的对她不错,不是作假的。
不知道怎么解释。
兴许哪怕杀人如麻的魔头,也会有一丝怜悯在?
谢明庭稍微放了心。只是一想到那女人往日干的损事,包括上次无端跑过来揍了自个一顿……她的心情又不免复杂了起来:“嗯,谢谢了。”
燕徽柔和谢明庭交谈起来,气氛相当不错。
天真烂漫?
展珂完全和谢明庭是两种感受。她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燕徽柔只要不是失忆了,肯定还记得自己与清虚派掌门一起绑架她的事。
但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却完全没有半点怨恼,说不是装的谁信。
再者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子李星河,最近跟丢了魂似的,还频频忤逆自己。
早说了是骗人的了,年轻人真是头脑发热。
展珂稍作提醒,但那徒弟执迷不悟,一心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
龙泉宝剑啊……当长辈的她都骗不过来,却拿给眼前这个少女看了。
所以燕徽柔,肯定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这恐怕是个深藏不露的。
展珂打量了她半晌,目光落到她腰间那块佛桑花玉佩。
应该是江袭黛喜欢的风格。
怎么,还一套套了两个?
展珂略一思索,明悟了什么。
难怪当日一面,那死女人突然发疯扇自己一掌。
若放在从前,江袭黛哪来这个底气,她得求着她不让走。
原来是身边有新人了,所以过去的终于能释怀了?
这倒是有些遗憾了。
展珂握着书卷的手稍微一松,她在心底笑了笑,还以为自己还能让那个女人痛苦一辈子呢。
谢明庭与燕徽柔聊了半晌,只是中途来有个弟子来报。
她事务繁忙,只得先去一趟,暂时离席。
燕徽柔凝视着谢明庭出门的身影,只是耳边一道轻柔的唤声,让她情不自禁攥紧了腰上的玉佩。
“燕姑娘。”
“当时实在抱歉了,我与清虚派掌门共事良久,却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展珂看向燕徽柔时,眸光幽深,似乎来了些许兴致。
燕徽柔清晰地看见这种情绪一闪而过,而后,一切荡然无存,只剩下礼貌而又不至于疏离的微笑。
“得益于我的弟子,我时常能听闻你。”
“我对展阁主,也是久仰大名。”燕徽柔客气道。
“明庭走了。她事忙着呢,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展珂将手里那卷书放下,看向她:“我也算是浩然宗的常客了,知晓这里的一些著名景观,远道而来不看看很是可惜,不如一起去走走?”
“是吗。”
燕徽柔浅笑:“那就劳烦阁主您了。”
第75章
浩然宗后山有一方喷泉, 雕成蛟龙样盘桓于底座,龙口吐水,汩汩汇成底下的河流,泛起一阵浅淡的蓝烟。
“若说观浩然宗之景色, 日暮时分最为佳。”
展珂伸出一只手, 轻轻搭在燕徽柔的肩膀上。
“正好, 你来得很巧。”
“从这里俯瞰下去, 整个浩然宗的屋檐都被夕阳照得熠熠生辉,又加上这喷泉产生的蓝烟,像是金龙在大海里穿梭而行。”
燕徽柔凝望了一圈,山顶凌冽的空气让她浑身舒爽:“……不愧是浩然宗。”
“揽月阁之景, 则与此处不同。”展珂道:“半夜星星会很多, 像是九天银河落了下来, 所以最适合晚上登塔了。”
她偏过头:“既然浩然宗也来了,何不同去新修好的揽月阁看看?假如你有空的话。”
“阁主会陪我一起吗。”燕徽柔歪着头, 冷不丁地问。
“自然是了。”展珂笑:“毕竟, 你也是仙盟的贵人。”
“贵在何处?”燕徽柔话锋一转。
不知是否是巧合, 这句话落下时,浩然宗附近豢养的仙鹤飞了起来,一行行在天上滑过, 于群山中留下一声声清冽的鹤鸣。
“贵在值得囚禁在手,化为己用。”
未曾想到,展珂却没有和她多绕弯子, 而是选择明言。
她转过头来,眼睛略弯,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燕徽柔。
那女人的气势和江袭黛完全不能相比,要较为内敛一些, 然而压迫感却从燕徽柔面前排山倒海般袭来。
燕徽柔站稳了身形,抬眸静静直视着眼前的女人。
良久。
燕徽柔淡淡笑了一下:“这样说,我之前便是如此过来的,倒也不算陌生。若不是为杀生门所救,现在是什么样子,简直难以想象呢。”
“这件事倒是挺让我意外的。”展珂打量她片刻:“江袭黛在这种事上拎得清了,居然没有对你痛下杀手。”
“拉拢你,教授你,只需放开你的羽翼,这天下便无人能够阻挡住她。”
燕徽柔:“君子论迹不论心。有时候不必多想人是为了什么,且看她做了什么。”
“说得也是。”展珂:“但若是没有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魔头,也没有谁会把你当做‘武器’镇在地底,受尽折磨。谁是因,谁是果,你可得辨明了。”
“你可以不管她的初衷,但却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点‘救命之恩’固步自封。”
展珂将衣袖拢在身前,目光投向远方:“燕徽柔,瞧见这里的风景了吗。”
“那儿的蓝烟并非寻常烟雾,而是至为精纯的灵液,蒸腾起来,才会有这样美丽的色泽。”
“而这样的好去处,在每一个宗门开宗立派之初,得是与多少对手厮杀……才能换来的、守住的。”
燕徽柔看向那篇梦幻的蓝海,一时没有吭声。
展珂浅淡地打量着她:“说句实话,你的资质虽好,但也只是寻常的好,远不如江袭黛。要走她那样的路子却很难。”
燕徽柔思索了半晌:“您这一番话,是想让我离开杀生门,考虑和仙盟交好?”
“毕竟杀生门中,江门主便是顶梁柱子。她还在一日,我便能安分过上一日,哪天她若是失势,依照我的本事,恐怕在整个正道仙盟的复仇下,完全无法自保。”
燕徽柔歪头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
展珂望向那少女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她笑了笑:“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省事许多。”
燕徽柔:“您谬赞了,不过侥幸听得谨慎而已。”
展珂道:“还有一层考量。因为你的体质,你无需担心江袭黛一人的报复。但你恰恰需要担心的是……”
“一群人的报复。”
展珂抬起手,虚碰了一下那少女光洁的面颊,但曾经她可见过这人瘦脱相的伤累样子。
清虚派门人在发现了她这个宝贝疙瘩以后,为了验明她这副躯体的全部功效,可算是花了不少代价。
那些人为了更好地控制燕徽柔,让她无力逃跑或是报仇,甚至疯魔一般轮流折磨她,宁愿赌上自身的代价。
足以见得,诛杀那魔头是多么诱人的一件事。
于声望,诛杀魔头功绩累累;于便利,整个杀生门网罗的宝贝数不胜数,最重中之重的,还有一本稀世功法《焚情决》。
但是展珂却并不这么想,只是可惜迟了清虚派那老头一步。
如果燕徽柔首先落到她手上,她也许会先试着拉拢一下吧,毕竟燕徽柔不是一件死物。
可惜。
已经有些迟了,早就迟了。
展珂对此也没有抱太大期望,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燕徽柔对江袭黛的态度。
只是那年轻人颇为沉稳,也不见恼怒,只是含糊其辞道:“嗯,门主她也老嫌弃我练剑不长心眼,您说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燕徽柔言罢,温和地笑着,她的笑容配上长相,并没有什么精明的锐气,哪里都十分乖巧。
她藏得太好了。
完全看不出来半点破绽。
展珂颇为纳闷,有时候一眼过去也会恍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垂下眼时,发现燕徽柔的手握在腰间那一块红玉上,似乎从来没下来过。
“这是她赠你的?看起来是一件保身护命的法器。怎么攥得这么紧。”
展珂道:“不必害怕,同一个法子不用两次,我如今没有想法对你下手。尤其是在浩然宗。”
燕徽柔并没有觉出自己的害怕,她只是下意识握住。那红玉攥得温热,快要与肌肤融为一体。
她悄然松开手,抿唇笑了笑:“我知道,您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