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潇水玄舸
毕竟,她还是有点心虚的。
“这场戏,你有什么想法?”苏沁很认真发问。
“想法啊,我没什么想法。”夏茉竹挠挠头,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总觉得这场戏怪怪的,也不是怪怪的,就是我也不知道被一个不熟的人这样抱住,该怎么反应。”
“你觉得她们很不熟?”苏沁又问。
夏茉竹:“是不太熟吧,虽然我成天跟在姨妈屁股后面跑,那个人又是姨妈的儿时玩伴,可我也只在筹集善款的时候去拜访过,随便谈了谈公事,后面偶遇,就关系这么亲近了,可能在战乱的时候,长辈对晚辈都是这么呵护的?”
这些天来她都独自思考着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问谁,苏沁倒是意外打开了她的闸门,终于让她能一股脑地把疑问都吐出来,轻松多了。
苏沁:“我倒觉得,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还不够。”
夏茉竹显得很惊讶:“还不够啊!那个时候的人这么热情吗?!”
虽然电影的主题是女性人物的互相帮扶救赎,但也不至于那么浓烈吧,要是再热情奔放点,苏沁前辈不得醋死,就算苏沁前辈不醋死,让她跟一个陌生人演这么突兀的桥段,也是很难受的。
还是,苏沁前辈不会又在钓鱼执法吧。
看似是在讨论专业问题,其实是在意得不行。
夏茉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
就在她走神之际,苏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先是很有礼克制,只用胳膊虚环住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可慢慢地,又贴近一些,两只手在腰际逐渐靠拢,最后交叉锁在她身前,还勾住她的手,下巴也轻轻搁在她肩头。
夏茉竹瞬时感受到背后的温暖,甚至是全身都暖起来,不是简单意义上的身体变得温暖,而是连带着整个心灵,都得到某种慰藉,被包裹着,十分安宁,比泡在山间的温泉里还要舒畅。
可夏茉竹也能明显感觉到,苏沁并不是像平时那样,以一个恋人的身份给她一个寻常的拥抱,而是带着某种小心与压抑。
夏茉竹闭上眼睛,将头向后靠了靠,耳朵触碰到苏沁脸颊细腻的肌肤,“你不怕吗?”她自然而然说出背过的台词,“说不定明天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在电影里,这是这座城里最后的安宁时刻。
苏沁只静静抱着夏茉竹,没有说话。
夏茉竹此刻心脏跳动得强健而有力,无比安稳,这一刻是如此美好,如果对手演员是苏沁就好了。
可惜这也只能是白日梦。
**
冉韫导演拍完晚上的戏份才回到房间。
一拿起手机就看到通讯录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是苏沁。
都在一个圈子里,想得到她的微信并不难,就算发来申请,一般人她也不会随便添加。
苏沁也是如此,大部分人都是交给经纪人去接触,自己只想安安心心把戏拍好。
这一点两个人倒是出奇相似。
冉韫通过苏沁的好友申请,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句:
[导演,我考虑好了,很感谢您对我的认可。]
冉韫微微皱眉,这是要拒绝吗?
诚然是这句话看起来太像是要礼貌回绝的开场白。
还没等那边再发下一句,冉韫就去敲响了夏茉竹的房门,今天拍其他戏的时候,她越想越觉得那个角色很适合苏沁,或许原来只能达到8分,但如果由对方演,不仅那个角色出彩,说不定还能激发小夏更多潜能,达到9分、9.5甚至更高。
冉韫对自己的作品向来苛刻,如果满分是10分,她打8分,其他人兴许早已经打到9分以上。
“导演?”开门的是夏茉竹,她有一点惊讶,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是在片场见面,导演似乎还从来没来过她的房间。
“我找苏沁。”冉韫导演开门见山。
“啊?”夏茉竹还想装傻。
冉韫:“我知道她在这里。”
夏茉竹装傻装不下去,只好点点头,让导演进来。
冉韫径直走向苏沁,态度近乎强硬:“我想过了,你不能拒绝我。”
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对任何事的执着和较真,她想怎么拍,有时候出品人和制片人都拉不住,要是不按她的意思办,她宁可退出也不会妥协。
苏沁有一些诧异,但很快就想到,导演可能是误会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答应冉导,正准备看冉导什么时候回房间,过去找您。”
冉韫不是个爱啰嗦的人,但就在刚刚几秒钟也准备了一肚子说服苏沁答应的话,甚至对方要是不答应,她还准备威胁一番,苏沁的小情人可是在她的剧组,还不是任她拿捏,然而维逼利诱的手段还没派上用场。
“你不早说,害我白担心。”冉韫也是个傲娇的人,刚说完前一句又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可以找别人,凭我的魅力,哪还能找不到中意的。”
夏茉竹站在一旁,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答应什么了?什么中意的?总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就算是,也不应该当着她的面大声密谋,连点对正宫的基本畏惧都没有吗?
夏茉竹甩甩脑袋,她在想什么啊!
可是,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就告诉我嘛,你去导演房间干什么了?”夏茉竹从苏沁回来后就一直缠着她问这个问题。
但苏沁也是铁了心不告诉她。
“苏沁老师~苏沁前辈~苏沁姐姐~”夏茉竹抓着苏沁的手使劲晃,声音也娇滴滴的,使出浑身的解数非得问出个究竟。
但苏沁始终是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夏茉竹丝毫没有往导演要让苏沁饰演这部电影的女二号考虑过,在她进组的时候就知道除了她以外的主演都是定好的,这么临时换角的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好嘛,不说就不说,那我不浪费时间了。”夏茉竹往床上一跳,躺成一个大字型。
“来吧。”
苏沁皱眉:“来什么?”
“你都去别人房间待了那么久,难道基本的补偿都没有吗?”夏茉竹用手撑起脑袋,看向苏沁,还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不难猜测她说的补偿是什么。
“……”
苏沁以为自己已经认识全部的夏茉竹,这一刻发现显然还很不够,她在她这么大的时候,脑子里根本都没有过这些事。
“你要我补偿什么?”苏沁仿佛听不懂的样子。
“要你补偿在床上跟我谈人生,谈理想,谈诗词歌赋,盖着被子纯聊天,你信吗?”夏茉竹说着说着就露出难过的神色,“你过两天就要走了,可我都不舍得把时间用在跟你好好聊聊天上。”
下一秒就委屈得好像要哭出来。
苏沁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感动,还是该打一顿屁股。
演技用在什么地方不好。
“那我们现在躺下来聊天。”苏沁全然不顾夏茉竹言语中的暗示,就是唐僧来的也得敬她三分。
“什么嘛!你跟别人有秘密,现在还对我这么冷淡,你是不是对我失去新鲜感了?你要是变心了就直说,我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顶多自己伤心难过,一个人在被子孤独寂寞。”夏茉竹越说越起劲,甚至语气中还有一些哽咽。
苏沁用手勾住夏茉竹的腰,使劲往怀里一带,两个人的鼻尖撞在一起,但谁都没有觉得痛。
苏沁温声说:“昨天晚上还没有好好聊一聊天,这几天你是不是感觉很不好?”
夏茉竹被这么一问,本以为已经消失不见的情绪又从心头涌出来,原来不是不见,只是被她埋起来了,因为想要坚强一些,所以只能把那些负面的情绪自己消化。
可是所有的毒素都会渗进土壤里,流向她的血管和神经。
此时此刻,苏沁就像是拿了一把铲子,又将这些有害的东西挖出来。
“我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演得真的很糟糕,我怕辜负导演的信任,也怕自己真的像网友说的那样,拖累整个剧组。”夏茉竹垂下眼睫,声音更轻了一些,“我更怕让你失望。”
是啊,她最怕最怕的,就是让苏沁失望。
苏沁那么优秀,好像做什么事都不费力,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很好,可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不能让更多人满意,就连以前的粉丝也不满意。
夏茉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的,可是获得大家的肯定是她的动力,如今只是饰演一个女三号,就有那么多人冷嘲热讽,等到真的有一天,像苏沁一样成为真正的主角,只会受到更多的审判,她怕谩骂多于认同,怕苏沁也觉得她并没有多少天赋,到这个程度就够了,她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没有了继续的动力。
这些,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会对你失望,那就配不上你的喜欢。”苏沁摸着夏茉竹的耳朵,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不是因为没有期待才不会失望,是因为我是你喜欢的人,我是喜欢你的人,如果不能作为你的支撑,不能作为你变得更好的支撑,那我的存在将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夏茉竹怔住,呆呆看着苏沁,大约是要在脑袋里好好消化一下这句话。
许久,问了个没出息的问题:“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你已经这么好了。”
苏沁:“你觉得我已经足够好了?”
“当然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最好的。”夏茉竹说完又改口,“不对,不光是在我心里,在很多人心里都是最好最好的,你可是公认的娱乐圈白月光呢。”
这么说着,整个人又有点泄气,“对啊,你是好多人的白月光,这么好的白菜怎么就被我给拱了。”
“又在胡说。”苏沁狠狠揪了一下夏茉竹软嫩的脸蛋。
“反正我觉得你已经很好很好了,就算我没有喜欢你,也会这样认为。”夏茉竹这句话很认真。
苏沁却说:“我还怕我不够好,之前怕我不够好得不到你的喜欢,现在更怕得到了,又失去你的喜欢。我也怕,明明我在你身边,你却还是会被别人中伤,会难过,会伤心,会失去最初的笑容,怕你不开心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我还会怕很多事,我也会变得脆弱不堪,可是只要想到你,连空气都是甜的,我会笑,会吃醋,会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各种各样未曾体验过的情绪和情感。”
“你带给我这么多东西,还嫌不够吗?”
苏沁很少会说这么长一段话。
刚才说的每一句,都让夏茉竹欢欣雀跃,原来苏沁也会怕,原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害怕失去对方的喜欢。
明明自卑是最讨厌的一个词,可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连这样的怯懦恐惧都变成爱的一部分,浪漫的一部分,甜蜜的一部分。
夏茉竹憋了好一阵,才又扭捏着问:“其实你根本就不用在节目录制的时候跟我当营业CP,可是你还是答应我了,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
苏沁:“说不定呢。”
夏茉竹:“什么说不定,肯定是这样的!”
苏沁没有说话。
夏茉竹又问:“那你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所以才顺水推舟的?”
苏沁这下倒是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还找那么蹩脚的理由。”
“什么啊?我才没有呢!”夏茉竹感觉自己进了一个套。
果然还是那个苏沁前辈,坏死了。
苏沁发出笑声,悦耳动听。
夏茉竹听到苏沁笑,也跟着露出灿烂的笑,抱住苏沁的腰,往她怀里拱了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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