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楼洛
江尘音在客厅停了一会儿脚步回答江老爷子,然后跟孟易安点了一下头。
江老爷子对她道:“急事么?老大在楼上。不知道是在房间还是书房,你去看看。”
“好。”
江尘音语毕就往楼上走,没多在意孟易安。虽然她跟孟易安之间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但孟易安和她从小相识,之后又常来看望老爷子,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意外。
等她跟江英纵谈完公事,窗外忽然炸起一道响雷,大雨骤然而至。
她下楼来,头疼地看着阴沉的天色。
这天气,不是下雪就是打雷下雨。好不容易雪停了,谁知道这几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居然赶在这个时候下雨。
江老太太走近她,问道:“六儿啊,什么事这么急啊?周末都不能歇歇么?”
“不,不是公事。”江尘音愁眉不展,捏着文件夹的手更用力了。
江老爷子也走了过来,“不是公事就吃完饭再走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江尘音回头一看,不止自己的父母,孟易安也起身走来。正当她要说话时,又是一道雷响起,让江尘音的心猛地一窒。
不能再耽搁了,薄暮雨怕打雷,现在还发着烧,她一定会忍着心里的害怕跑去关窗的。
江尘音神色一凛,说道:“不行,暮雨生病了,现在还打雷下雨,我要马上回去。”
江老太太一听,连忙道:“是什么病?看医生了么?”
“发烧了,已经退了点。”江尘音一边看腕表一边去拿伞。
“我记得,小雨那孩子怕打雷啊……”江老爷子不再劝说江尘音留下,两手撑着拐杖龙头。
“我先走了,爸,妈,帮我跟哥哥嫂子们说一声。”她打完招呼,得到父母谅解以后看了一眼孟易安,再顾不上许多,打伞出门了。
她刚走了几步就隐约感觉到身后有追赶的脚步声,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
孟易安也打着一把伞,长外套的衣角被溅上了雨水,湿了一片。
“尘音!”
江尘音问:“怎么了?”
“我想过了。”孟易安神情恳切,“既然我们不可以继续,那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慢慢培养感情,这样可以么?”
“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么?”江尘音觉得更头疼了。
“我没有说要复合。”孟易安有些着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爱我,我们没办法复合。所以我想,我们重新认识,等到合适在一起的时机到了,我们再恢复以前的关系。”
江尘音愣了一下,然后无奈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天来思考出来的答案么?你觉得我只是在意我们之间不能继续,所以重新开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雨水重重阻隔,江尘音看不到孟易安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更靠近一些对她说:“试一试好不好?重新开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江尘音皱起眉,扭头看了看附近,心下一阵烦躁。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跟孟易安说这么多,再一次看腕表以后她尽可能心平气和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我有急事,下次再说。”
她转身就走,孟易安紧跟上去:“小雨已经退烧了,不会有事的,她怕打雷你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你等一等听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
他很着急,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因为除了老宅,在其它地方不会能够跟江尘音说得上话了,她不会赴约,即便像之前的巧合也会转身就走。
孟易安明白江尘音的个性,的确温善,但做下的决定难以更改。
江尘音再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结成了冰。
她的面容孟易安看不真切,见她停下脚步,他眉眼间涌上喜色,正要开口却听到江尘音用从未用过的冷淡语气道:“抱歉,我觉得她比你现在要说的事情重要。”
第45章
风雨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不时传来一阵响雷。
薄暮雨脸色苍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只在头顶留了个缝隙呼吸。
雷声还是毫不留情地炸响着, 离她很远。但每次雷声一起她的心脏便会重重一跳, 让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仿佛这雷就在她身体里。
也不知道忍耐了多久, 她实在睡不下去, 拥着被子起了身,望向窗外的目光里含着一缕胆怯。
她看向床头柜的手机, 第一反应就是要伸手过去拿,可手伸过去还没碰到手机她就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来。
这么大的雨, 这么远的路程,江尘音要回来本来就很辛苦。
还有,她跟江尘音说过很多次, 她已经长大了。
她再度望向窗口, 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 低了一下头, 细软的黑发散到脸颊一侧。
然后再不犹豫,掀开被子下床, 以极快的脚步踩着拖鞋小跑到窗边。当她伸手要把窗户拉上时,天空一下子骤亮后转为阴暗,她来不及收回手就眼见一道闪电划过。
雷声轰鸣, 她的手像是触了电一样缩回, 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江尘音按捺着心里的焦急, 万分小心地保持着车速,在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紧绷得快要断裂时终于拐进了自己小区的大门。
停车,熄火,江尘音一步都不敢懈怠地打开家门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在把落地窗拉上,只留下一道不怎么宽的缝隙通风以后,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或许薄暮雨缩进被子里不敢出来了,这样至少能抵挡一点雷声。
即便这么想着,她还是很快就扔下文件上楼。刚刚还想着薄暮雨会缩在被子里,她那一口气还没松多久,在走廊里看见薄暮雨时心便被吊了起来。
这孩子跟小时候是不一样了,小时候内向是内向,但因为跟她亲近,打雷时会迈着小小的步子跑过来抱住她的腰,跟她说“音姨,我怕”。
但现在这一幕却让江尘音顿感酸涩,薄暮雨披着一件外套靠在走廊的墙边,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眼神里的怯意被隐藏在平静的眼波下,只露出不过几分,两只手垂放在身侧紧握成拳。
这截走廊距离窗户有些远,很安全,听到的雷声也小一些。
江尘音再看不下去,疾步走向她:“暮雨!”
薄暮雨一怔,转身后眉眼染上喜色,“音姨,你回来了,这么快。”
“别怕,我回来了。”江尘音牵起她的手,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还好以后安抚道:“我这就去关窗,没事了,别害怕。”
薄暮雨刚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见江尘音快步走进房间里,紧接着就是脚步停顿,再然后风雨声几乎听不到了。
她的视线追随着江尘音,从背影慢慢下滑,注意到江尘音的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带水脚印的鞋,可想而知江尘音着急得根本顾不上换鞋这件事。
风声雨声雷声都被隔绝在外了,薄暮雨缓步走进房里,正要关心江尘音身上湿了一些的衣服,仍旧是话都没出口就被江尘音打断了。
“怪我大意……”江尘音一边把她刚才弄乱的被子拉好,一边自责,“这天色这么阴,我早应该想到要下雨的。”
“音姨……”
“你刚才睡了多久?”江尘音皱着眉走过来,“刚打雷就醒了么?还是根本没睡着?”
“我……”
“唉,我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她有点懊恼地摇了摇头,“雷声这么大,还开着窗,谁能睡得着?”
薄暮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尘音自言自语,刚才所有的胆小都消失殆尽,心里只剩下眼前人的影子。她跟以前一样,会忘记手头上的事情来关心自己,一点都没有变。
一直都没听到薄暮雨回应的江尘音这才顿了顿,跟她对上目光以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江尘音抱歉地叹气。
薄暮雨摇头,“没有晚,刚好合适。”
刚好在自己害怕的时候及时赶到,在自己需要她之后,也在雷声停歇之前,一点都不晚。
江尘音被这一句哄得神情愉悦,再摸了一下薄暮雨的额头道:“饿不饿?我去煮粥,吃饱了吃药。”
薄暮雨任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在客厅等你。”
江尘音这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衣物,伸手一摸背后跟袖子,都沾了湿意。
“哦……我的衣服被淋湿了。”
薄暮雨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音姨,你好傻。”
这还是第一次被薄暮雨戏谑,江尘音不禁咬了咬唇,瞪她一眼以后转身去衣柜那边。
薄暮雨眼见江尘音拉起窗帘以后脱了外衣,白玉般的脊背,腰线细瘦,腿型纤长,仿佛心间的一幅画逐渐丰富了色彩。
眼前的旖旎鲜活摄人,薄暮雨视线一扫便觉得脸颊烫了起来,不敢再看,转身去掩门先下了楼。
江尘音换好衣服和鞋下楼后看见薄暮雨在客厅沙发坐着看电视,仍是披着一件衣服,手里捧着一杯水喝,模样沉静。
她没有出声打扰,拐去了厨房。
发烧要吃点清淡的,但还是要补充营养,她早上就打算好了晚上煮香菇瘦肉粥。
香菇切成片,瘦肉剁碎,方便咀嚼。
厨房跟饭厅相连,江尘音的手机刚才拿下来时随手放在了饭桌上,她正在用手勺搅动着粥时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暂停了一会儿过去拿手机,回来以后一边接听一边继续慢慢地搅动小火慢熬的粥。
她没有主动开口,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面前的那锅粥。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孟易安的名字时她就知道孟易安大概想说什么了,她本不想接听,但无意让任何后续发生,这才接了电话。
“尘音。”孟易安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抱歉的成分,“我知道小雨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关心她这是应该的。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
“没关系。”江尘音淡淡地回答,舀了一点粥到旁边的碗里,拿起来一试,味道刚好合适。
她刚才在老宅被孟易安叫住,跟他纠缠了几句倒没有什么,可在他要求她停下来,听他说完再回来看薄暮雨的时候,她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怒火。
她明明当着他跟爸妈的面说了薄暮雨生病了,而且怕打雷,病都没好全,这时候又雷声阵阵,难道让薄暮雨顶着害怕的情绪,继续一个人待着么?
江尘音知道回去迟了,但不可能明知道迟了还继续耽搁。所以她在跟孟易安说完这个时候薄暮雨最重要以后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叫她的名字也充耳不闻。
孟易安停顿一下,转了话头:“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没有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江尘音目色一沉,“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孟易安沉默,而后声音低沉悲痛:“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当初让我们分开的原因其实时间是完全可以解决的不是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如果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因为你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清粥的香气伴随着热气幽幽升腾,让人食欲大增。但此时的江尘音心里有一种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烦躁感和无奈感,这是今天见到孟易安以后屡屡出现的情绪。
她当初在国外时孟易安虽然也坚持,但更多时候只是以守候的形式。如今她回来了,这就像一个潜藏的机会一样让孟易安蠢蠢欲动,越发不能压抑。
她能够理解,但却不能再忍受。因为她早就说得很清楚了,也因为刚才在老宅孟易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对她来说,薄暮雨比孟易安想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孟易安在等着她的回应,而她在沉默。
良久之后,江尘音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想法了。”
孟易安很快追问:“所以你愿意重新考虑了么?”
“易安,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江尘音搅动着粥的动作停了下来,唇角勾起来,眼底毫无温度,“而且还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