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楼洛
这跟杨谦还有伤害过江尘音的邵思南相比,是完全相反的。
“好吧,这次拍摄我也会跟组,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都可以找我。”苏漫没有再多说,允许了她的申请,也叮嘱了她几句。
九月下旬,薄暮雨跟苏漫跟随剧组前往拍摄基地。她告知了父母要在拍摄基地至少几个月不能回来,薄明良跟叶夏岚在她离开前留她在家里住了好几天。
她没有单独通知其他人,只是拍了一张《尘世》剧本的文件夹封面发在朋友圈,带了一句要跟组的话。
在飞机上,苏漫坐在薄暮雨身边,时不时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漫发现刚登机不久的时候薄暮雨是在看剧本,但一会儿之后她合上文件夹,目光久久地流连在文件夹上,神情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伤感,又好像有鲜少露出的温柔。
苏漫几次想开口问她,每每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只能心里叹着气,看着她的手指抚摸着文件上的那个“尘”字。
这次《尘世》的拍摄条件艰苦,比起之前《战神》拍摄的时候更甚。苏漫的要求很严格,必须实景拍摄,她们到达拍摄基地以后举行开机仪式,之后薄暮雨便随着苏漫投入了工作。
她每天跟着苏漫在片场里跟导演组一起讨论每一场戏的拍摄,稍微空闲的时候就回到休息区写一下新剧本,直到晚上才会回酒店休息。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每当安静时总觉得心里很空,但好像又很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始终在那里。
到了剧组的一个周以后,这边的天气阴沉起来,晚上薄暮雨跟苏漫回到酒店就下起了雨,还伴随有雷声。
房间里亮着灯,很安静,薄暮雨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脸色有点白。
她在等着下一次的雷声。
小时候的每一次打雷下雨她都有爸妈的保护,也有江尘音的关心,她很怕打雷,但每每到那个时候她又不怕打雷。她上了大学以后一直在等着心里的那个人回来,回到她身边,雷声响起时依旧保护她。
她等到了,江尘音回来以后不曾对她有分毫疏远,去年那场雷雨是江尘音回来以后第一次伴随有雷声的雨。她躲在走廊,尽量避开雷声,她想尽办法自己忍耐,最后听到了江尘音急切的声音。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闷雷,薄暮雨咬了咬唇,把披着的外套拢了拢,疾步跑过去在下一次更响亮的雷声炸响之前“啪”地一声合上了窗子。
下一秒她就看到天际有雷电闪动,而这次她听不到那令她害怕的雷声了。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关窗的手,突然笑起来,几秒钟以后却沉默下来。她可以保护自己了,因为身边没有人了。
不会再有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只为了替她关窗。不会再有一个人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衣服都湿着也没有注意到,只顾着跟她道歉。这样一个人,不会再有了。
薄暮雨想起那时情愫朦胧的画面,捂了捂心口,很甜又很疼。
她转身要回去沙发坐,房门在这时被敲响,外面是苏漫。
“学姐,快进来。”薄暮雨侧身让开。
“打扰你了。”苏漫抱歉一笑,她散着头发,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
薄暮雨倒了杯茶给苏漫,陪着一起坐到沙发上,问道:“学姐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苏漫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现在打雷,关窗拉窗帘也感觉睡不着。所以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休息,找你聊聊天。”
薄暮雨笑说:“说不上打扰,不过学姐怕打雷倒是让我很吃惊。”
“也不算害怕吧。”苏漫靠进沙发里,看了一眼被薄暮雨关上的窗,叹道:“是睡不着,然后刚好碰上雷雨天,更烦了。”
薄暮雨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静默无言。
苏漫突然幽幽地叹了声气:“小雨,过两天就是你的二十三岁生日了。”
“嗯,我知道。”薄暮雨扬起一点笑意。
“要不要回去?”
薄暮雨立刻就摇头了:“不回,说好了全程跟组的。现在回去会让人看笑话,别人会觉得我过个生日都离不开家。”
她并不想回去,因为生日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长大以后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生日,如果不是前几年盼着江尘音能给她惊喜,在她生日的时候回来,她根本对这个生日没有任何期盼。
至于现在,江尘音不会想要见到她的吧,她怀着那样的心思,怎么会想要见她。
“那好,你生日那天我给你放半天假,晚上大家再聚一聚。”苏漫见她始终坚持,便不再劝说了。
“好啊,放半天假我可以多睡几个小时了。”薄暮雨开心地笑了一下,眼底清澈如同往昔。
可苏漫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并不开心,她的笑容有些空洞,不像从前那样虽然很愣,但每当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光。
现在的薄暮雨好像穿上了更厚的盔甲,外人只看得到她事业顺利,忙得抽不开身,包括江家的人。
江尘音从拍摄基地回到秦州的那天晚上在江家老宅吃饭,饭后她坐在了饭厅听家里的女人们聊家长里短。
因为她听到了薄暮雨的名字。
孙若薇嗑着瓜子说:“小雨那孩子现在可争气了,才工作一年就当上编剧主管不说,现在第二部 电影又开始拍了,每次夏岚见着我都得先夸小雨一遍。”
许梓君跟着笑开:“是啊,不过小雨比以前可忙多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她几回,前段时间亦轩升学宴她都不能过来。”
江老太太又高兴又担忧地说:“哪天把她叫过来呀,我看看这孩子瘦了没有,怎么这么忙呢。”
“妈,小雨现在是编剧主管了。”孙若薇哈哈一笑,给江老太太科普,“她手底下一堆编剧呢,平时就很忙,现在还亲自跟剧组,要见她一回可不容易。”
“这样啊……”江老太太有点失望,但马上就笑了,“让六儿把她接过来呀,她一有时间肯定先找六儿的。”
江尘音怔怔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
孙若薇伸脚过去碰了碰她的脚,“六儿,叫你呢。”
“嗯?”江尘音回神,弯了弯唇角对江老太太道:“妈,怎么了?”
“我说,让你等小雨回秦州的时候把她接过来,我跟你爸都有点想她了呢。”
江尘音垂下眼帘,伸手去拿杯子,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只得放回去,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许梓君见状,不禁打趣道:“六儿这是难过着呢,小雨这一趟出门得好几个月呢,一会儿回房啊,保不准小雨这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
孙若薇继续磕着瓜子道:“哎大嫂,你把《战神》那个定妆照再给我看看。我上次没看仔细呢,就记得男主角挺帅……”
她们在继续聊,江尘音突然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整个人都显得很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从薄暮雨转身跑开,从她忍着悲痛不允许自己转身,也从她疾步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空得发疼。
薄暮雨跟组离开秦州的事情她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告知,自从那天以后,她没有跟薄暮雨有过任何一次联系。就好像自己生命中从不存在过薄暮雨这个人,但她清晰地感受到心里那透着冷风的空洞。
这种情绪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不同于曾经历过的慌张与惊惧,也不同于意识到薄暮雨长大了会不那么依赖自己的失落。
那天她始终没有转身以及薄暮雨悲伤跑开的画面,在那一天就仿佛启动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痛觉,将所有往昔尝到的美好都连根拔起。
她们长久以来的彼此惦念,亲密默契,还有薄暮雨成长后数次表现出要给她依靠的那些回忆,全都变成了酸涩和痛楚。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法消弭且深入骨髓的感受,疼痛而漫长。
第93章
薄暮雨二十三岁的生日是在剧组度过的。
苏漫借着剧组忙碌了一段时间为名, 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店宴请了整个剧组。一直到大家入了席,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 大家都等着苏漫说开席的时候, 苏漫举起酒杯,透露今天是薄暮雨的生日。
薄暮雨的努力在剧组的人里是有目共睹的,在公司里也是个小领导,但没有任何架子,除了不那么热情以外几乎没有能挑得出的毛病。
苏漫这么一宣布, 几乎所有人都举杯向薄暮雨道一句“生日快乐”。
这是薄暮雨离开江尘音以后挂着笑容最多的一天,她没有办法再绷着一张脸。在这个时候,事业终于让沉浸在哀伤里的她抬起头来, 笑脸相迎。
江尘音也不会希望她受到挫折就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止步不前, 她很确定,江尘音不会这么希望。
生日过后, 天气逐渐转凉。
薄暮雨纵使早就带了足够的衣服,但多日的忙碌还是让她先是着了凉,不久就发起了烧。
她身体很健康,平时不轻易有小病小痛,除非是过于忙碌而没有注意身体。现在出门在外,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也没有跟家里人说, 跟苏漫请了几天假就在酒店里休息了。
冬至已经过了, 天色暗得早, 不过六点多的时间天就完全黑了。
薄暮雨叫了个外卖, 吃饱以后服药,想起来刚才外卖小哥面带微笑地叮嘱她有时间给个好评,她便随手按亮了手机屏幕。
锁屏上的日期一下子撞入她的眼底,十二月十五号。
很快就要到江尘音的生日了,薄暮雨一想到这里,药片在她吞下时卡了一瞬间。她迅速再喝了一口水咽下去,但苦味已经在喉咙里漫开。
她去年还在高兴,她跟江尘音的生日终于再次有了彼此。而今年快要过去了,她的生日没有江尘音,江尘音的生日也不再有她。
她们仿佛在那一天以后就永远地被抽离对方的生命,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相见,也永远无法靠近。
苦味蔓延得厉害,薄暮雨喝急了水,忙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紧接着又灌了好几口水,眼角渐渐泛红。
她每天都忙得没有时间去多想,可此刻想到江尘音的生日,想到那一天的离别,她那已经麻木的心复又疼痛起来。
她贪心地想要得到不应该被她得到的,抱着尝试的心理去试探江尘音的心意。就像溯光而去的飞蛾,明知道拥有那抹光亮的可能性比毁灭要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飞过去。
怀着一缕期翼,抱着星点希望,最后还是灰飞烟灭,就连往昔拥有的一切都随之被烧成灰烬。
薄暮雨捂着嘴,眼前再看不清晰,泪水不停地滚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眼前好像再现了那天的场景,她在江尘音身后说了那些话,她控制不住在哭泣。可素来连她皱一皱眉都关切的江尘音却没有转身,一句话都没有给她。
她咬住唇止住呜咽,把泣声咽回去,回到沙发去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大概是不愿再见她了吧,怎么会想见她呢。见到她就会想到她心里那隐秘的,不能言明的念想,怪不得江尘音不愿回头。
她缩在沙发里很久,任由脸颊湿了又干。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她意识迷迷糊糊的,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等到房门被敲响,薄暮雨从似梦似幻中清醒,拍了拍自己的脸,刚才的情绪过激让她觉得头很疼。
她脚步虚浮地去打开门,对门外的人撑起一点笑容:“学姐,你怎么来了?”
苏漫见她情况不好,礼节也顾不上了,连忙进去把灯打开,然后把手上提着的保温盒放在茶几上,再扶着她去沙发坐下。
“我今天吃过药了,已经好了很多。”薄暮雨安慰地笑笑。
“你今早的状态比现在要好多了。”苏漫皱着眉探了探她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还好,可能太累了一直没休息够吧。”
薄暮雨轻轻笑起,拢了一下外套:“我都说没事了,你带来的东西是什么?是吃的么?”
她现在对苏漫的触碰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不习惯了,待在一起几个月多少都会有一些肢体接触,而且苏漫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为难,就好像那次的表白没有发生过。
她有愧疚感,也多了一些亲近感,但不是对江尘音的那种心动,苏漫对她来说始终是姐姐一般的存在。
苏漫无奈地笑了笑:“有吃的就这么开心,都还病着呢,说你什么好。”
“不要说了,直接给我吃吧。”薄暮雨笑得像一只等着主人喂食的乖巧猫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并不好。
苏漫把那个保温盒打开,一阵香甜的热气直扑过来,是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苏漫把保温盒跟勺子递给她,“把汤圆吃完以后再喝掉姜糖水,你因为着了凉才发的烧,喝点姜糖水对身体好。”
薄暮雨接过来,笑得眼睛眯起一点:“谢谢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