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柒墨
然而穿过崎岖的山路,山风烈,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平坦的石台,一处由宽渐窄的石崖从眼前石台伸开,探入万丈空涧,光芒黯淡的天色下,蓝白裙衣的女孩站在石崖上,离石崖细窄尽头仅有三步,绣着银蝶的宽袖猎猎,衣袂翻飞,头顶是密布的乌云,脚下是万丈的深涧,伴随着几只围绕着她飞舞的银蝶,细微的光芒照亮女孩白嫩的脸颊,她闭着眼睛,月光从乌云的缝隙漏下,洒在她身上,一时间,竟有几分如梦似幻的错觉。
常念远远的停了下来,石崖看上去浅而薄,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他站在安全的平地,皱着眉头,“……你在那边做什么?很危险。”
楚衣慢慢的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汇聚了这世上最明亮的月光,即使如今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在女孩睁眼的一瞬间,常念也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对可以照亮天宇的星星。
然而,只是一刹那。
似星光若一现的昙花,又似坠落天际的流星,在绽放自己所有的绚烂之后又迅速暗淡了下去,从明亮到无神,不需要任何过程。
楚衣声音柔软,一如既往的甜美:“我在等你呀。”
常念:“……”
楚衣笑了:“你怕吗?”
缠绵的银蝶飞舞,这里像是白梦穴里的一场梦。
常念没有回答她,只是道:“不要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过来。”
楚衣:“……危险吗?”
离尽头只有三步。
女孩轻轻往后一步,无意碰到了破碎的石块,那石块悄无声息的从石崖一边跌落下去,剑峰高耸,直指天穹,因此那石块落下去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半分应有的回响。
寂静的有些森然。
常念道:“危险,快回来。”
楚衣却依然安安静静的,笑得柔软,“没关系,我不怕。”
白梦穴里看到的一切,又慢慢浮现在了眼前。
——哥哥那么小都不怕,为什么她要怕呢?
常念:“……”
“你相信吗?”楚衣声音甜软,“相信会有这样的一个傻瓜,可以为了另一个人,爬上万仞的高山,为她的眼睛摘一株草。”
常念不明所以的看她。
“那个傻瓜可以为了她,去比这更高更高的山。”楚衣慢慢的,往后又退了一步,唇角微微勾起柔软的弧度,“她一步一步,爬上山路,踩着石头,拽着藤蔓,用着半生不熟的轻功……她掉下来,又咬牙爬上去。”
少女声音空灵安静,讲述着某个人,还有某段不为人知的采药之路。
那座山啊,高耸云端,灵兽骷髅,恶鬼衣魅,魁魅魍魉,妖魔鬼怪。
步步惊心。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却可以为了一个人,什么都不怕。”
“她是有多爱那个人呢。”
爱到披荆斩棘爱到所向披靡爱到不顾一切。
也要为她摘到那株草药。
——所以,为什么呢?
银蝶飞舞,细微的银光照亮女孩浓密睫毛下,空洞的眼睛和嫣红的唇色。
“她曾经那么爱她。”
“现在,为什么就能对她不管不顾了呢?”
她又退了一步,背后是万丈深涧。
一步便可跌入无尽深渊。
常念被她吓到了,但是面上仍然冷静:“你不要再往后退了。”
楚衣抬眼看他,唇边的笑容消失了,额发下,漆黑的眼睛隐约泛着森然:“……你也觉得我无路可退了吗?”
山风猎猎。
常念没听懂她的话,不,应该说从头到尾他都莫名其妙,但如果只看事实——她现在,确实是不能再退了:“你确实不能再退了——你往前走。”
——无路可退,所以只能往前走。
楚衣在原地停下。
忽然就笑了。
眼里泛起了微光。
“……对啊。”
不能往后退,所以,还可以往前走。
“可是我舍不得往前走,该怎么办呢?”楚衣自言自语,“我往前走,就会有人痛苦。”
往前就要得到,她得到就会有人失去。
常念:“……”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一脸莫名其妙,但怀着安抚的心思,常念还是耐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愿意走就停下,等哪天想好了再往前走……反正你不能往后退了。”
……不愿意走,就停下?
还可以……停下吗?
对……停下的话,就不会有人痛苦,谁都不会痛苦。
但同样的。
她依然一无所有。
不爱她的人,依然不爱她。
“我不往后退,也可以不往前走,我可以忍耐。”楚衣的声音浅浅的,“我也可以一无所有。”
但她无法容忍,那个人不爱她。
山风烈烈。
她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慢慢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会有人痛苦吗?
……可是又与她何干?
只要哥哥不痛苦就好了。
就算觉得痛了,也没关系的。
哥哥有小蝴蝶爱她。
哥哥不会痛苦。
只要哥哥爱上她,小蝴蝶也会复活的。
那个时候……就谁不会痛苦了。
没有辛苦要找寻的人,没有四处追杀的恶鬼,也没有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忧愁。
有的,是爱哥哥的小蝴蝶。
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那个唇边带着浅笑的女孩,终于离开了危险的石崖,走到松了一口气的常念身前,拿出了一块令牌。
正是之前楚衣去山牢“看望”前魔教教主时候用的菱溪剑峰掌令。
常念接了令牌,“你终于知道还我了,我还想着找你呢,还好我哥不常用这东西才能被我顺过来,你在山牢那边打听的怎么样?那个谁…… 她有没有说什么线索?”
楚衣眨了眨眼,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什么都没说呢。”
常念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这样啊。”
常念其实有点想要自己的铃铛。楚衣看出来他的意图,顺口道:“你的铃铛先借给我,下次说不定还可以再问一下。”
常念顿了顿,“行吧……”
楚衣微微挑起眼角,“比起这个,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常念疑惑。
楚衣唇角扬起了浅笑,“明天我姐姐就回去了。”
常念表情没有变,眼里却闪过了一道微光。
楚衣道:“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
“说十几年前,楚家的家主,曾经和你们家当时的掌事人定过娃娃亲?”
常念:“……”
“不过,后来这个娃娃亲被取消了。”楚衣轻笑了一声,被额发覆盖着的漆黑眸子隐约闪过了森然寒意。
常念犹豫:“曾经听说过一些。”
“知道为什么取消了吗?”楚衣似乎像是在闲聊,山风微寒,她声音浅浅。
常念摇头。
“因为,本来和常家定下娃娃亲的庶女,变成了可能会继承家主之位的嫡女。”楚衣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恶意,“嫡女怎么能随便嫁给一个不足道也的家族呢,对不对?”
常念一梗,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表面上各大家族风光无限,互相帮助和和美美,但其暗中的阶级倾轧依然十分严重。
简单来说就是表面相亲相爱,实际上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互相看不起,但其实谁都每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塑料姐妹花嘛。
但是只有一家,是真的有资格那么高高在上的藐视所有家族。
便是长安楚家。
皇家血脉仅仅是他们自诩高贵的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当时唯一一家,拥有上古衣魅的家族。这意味着掌握着无上的力量的同时,也往往也代表着不同于普通家族的特权。
所以,当那娃娃亲被楚家家主轻描淡写一句话抹去的时候,常家不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