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隅隅
三姐夫已经慌神了,他可不敢让老婆在这种小地方生孩子,医疗条件这么落后,万一出什么事呢?
可要是三姐真的撑不到去县医院,路上耗费的几个小时,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这是个两难的决定,凌一当机立断,从旁边一家副食店接来一张木梯子,招呼三姐夫:“把她扶到梯子上,我们直接把人抬到卫生所去。”
茶水镇不大,很多重要的场所都在国道上,也就是镇上的主干道。不论是镇中心的卫生所,还是镇政府,又或者是派出所,都在一条街上。
排排楼对应的是主干道通往农贸街的支路,是一条下坡路,小汽车不方便进来,但是往上坡走几步路,就能走到主干道上。
确实,如果两三个人抬,反倒比直接开车快一些,因为卫生所就在不远处。
三姐夫很纠结,但是凌一不给他纠结的时间,三姐夫还没动,凌一就又使唤周海和王婶老公帮她把三姐抬到梯子上。
木梯子当然不舒服,但要是人背过去,怕把肚子给挤到,几个人抬也怕抓不稳手脚,还不如稍微膈一下,忍忍就到卫生所了。
凌一严肃起来,气场特别强,别说周海这个年纪只小她一岁的人,连王婶老公,大她二十岁,也被她的气势唬住了,脑子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地帮忙把三姐抬上木梯子。
一行人抬着哭天喊地的三姐,乌泱泱往卫生所去。
赵家伟被凌一抢过洋铲后就躲到了一边去,他儿子赵轩耀刚才躲一旁,现在才跑出来,抓着赵家伟的裤子说:“爸爸,我们还去找妈妈吗?”
赵家伟看着地上那一滩,不知道是羊水还是血的东西,吓得脸色煞白,抓着儿子就跑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指着赵家伟,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虽然不清楚赵家伟和三姐的关系,但闹成这样,一旦出了人命,赵家伟怕是脱不了干系。
指挥众人把三姐送去卫生所,凌一和三姐夫都被赶到了外面,三姐在里面生产,叫得撕心裂肺。
如果按结果来看,赵家伟这一下要是害得三姐一尸两命,那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坐牢。他一坐牢,凌一这边就清净了。
但凌一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三姐不应该这么死去。而赵家伟这种人,就算坐牢了,也最多关几年,出来后说不定还会寻仇。
无论如何,凌一不希望三姐死。即便没有后面的坏结果,她也不希望三姐死。
第35章 生产
三姐被推进产房后,在里面整整哀嚎了几个小时,痛晕又疼醒,等在外面的人无比心焦。
赵小小和叶小曼两个还是孩子,已经吓傻了,缩在冰冷的医院长椅上。
夏风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她是读过书的,有见识也知道生产是件不容易的事,可她完全没想到这么痛苦,光是听三姐的尖叫,她就听得头皮发麻。
三姐的痛哭哀嚎从一开始的尖锐,到后面的嘶哑,外面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胆寒。
生产可能是个漫长的过程,所以晚上那顿怕是没办法再招待王婶和刘大姐一家,她们两家陪着等了一会儿,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最后只能各回各家。
凌一几个倒是没走,她守在外面,三姐夫是外地人,有时候听不懂茶水镇人的方言,凌一在,才算有个人能帮上忙,不管是办理住院手续,还是交钱啥的,有凌一在,三姐两口子才不算孤立无援。
只是,凌一是大人,守在这里还好,赵小小还小,她守在这里不起什么作用,反倒要让凌一分一份心去照顾她。
所以凌一拜托夏风带着赵小小先回去,她们中午打包的饭菜还能热了晚上吃。夏风虽然不擅长在厨房忙,但赵小小会热菜煮饭,一大一小有个照应。
安排好一切,夏风也牵着赵小小走了,凌一跟三姐夫一起去把手续办了。
卫生所不像大医院那么多复杂的程序,基本上也就是签个字、交个钱的事。卫生所总共两层楼,一楼有门诊和急诊,二楼是病房,中间有个院子,院子连通大门,里面停着镇上唯一一辆救护车。这辆救护车很小,比一般的越野车还小,主要是为了能去到茶水镇附近各乡镇,有些土路不好走,车子大了反而进不去。
三姐夫交钱办手续的时候,跟护士说什么一切都用最好的,但卫生所的条件也就那样了,再好能好大哪里去。而且,什么都用最好的,你跟人家药房的护士说有啥用,你得跟产房里的医生说。
三姐夫是经手了不少大生意,也见过大风大浪,但守着老婆生产还是第一次,而且这次的生产还不是正常的顺产,而是刺激之下的早产。
这比预产期早了两个星期,而且还出了这样的意外,不知道能不能母子平安。
三姐一直生产到晚上八点,还没结束,凌一肚子饿了,她猜三姐夫也是,劝了一句对方不为所动,凌一也不废话,转身就走了。
凌一本想就在卫生所外面随便找家面馆吃晚饭,不过这都八点了,外面面馆全都关门了。
倒是有一些小饭馆开着,可开在卫生所附近的饭馆,价钱都比普通饭馆贵一点,而且味道也很一般。
凌一走过一家,拿起塑封满是油的菜单看了一眼,又立刻走了出来。
下一秒,凌一就看见一个端着铁饭盒,匆忙往里走的身影。
“夏风?”自打夏风说不用时刻叫她老师后,凌一就改口了。
夏风往里冲的劲儿一下停住,回头,脸上带着笑,清亮的眼眸如夏夜繁星:“你在外面啊,我给你和张哥带了饭来。”
三姐夫姓张,三姐偶尔会管他叫老张。夏风当然不能跟着三姐叫对方老张,也不适合跟凌一喊姐夫,只能叫张哥。三姐夫大夏风八岁,喊声哥也不过分。
凌一视线往下,落在夏风的右脚上,问:“你的脚没事吧?”
昨晚夏风扭到脚,还好及时抹了药,今天还有些痛,但能走路,回去的时候,慢慢走也还好。就是来的时候有些急,总担心饭菜冷了。
铁饭盒分两层,是扣式的老饭盒,说是铁,其实应该是铝,重在便宜,保温性能就不好说了。
还好排排楼离卫生所不远,夏风走快点就不用怕饭菜冷。可是,走快点,脚开始疼了,夏风忽略掉脚疼,举了举饭盒示意:“我早就没事了,走吧,进去里面吃。”
外面热,卫生所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没听见空调外机的声音,偏偏就是要比外面温度低不少。
凌一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饭盒,扭头一看夏风有些不太自然的走姿,她靠近夏风一些,朝夏风伸出胳膊肘。
夏风一愣,凌一默默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夏风却从对方的肢体动作中看出了一丝体贴。
夏风莞尔一笑,手搭上凌一的胳膊,挽着对方胳膊往里走。
三姐夫虽然吃不下饭,但人家都把饭送来了,多少还是得吃点。
两层的铝饭盒,上面是给三姐夫的,下面是给凌一的,饭盒里装的饭菜都一样,左边是菜,右边是饭。
饭是赵小小煮的,软硬适中,菜也是赵小小热的。因为都是中午打包回来的剩菜,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厨艺,往锅里一倒,开火加热,稍微用锅铲翻炒一下就行。
叶小曼下午就跟王婶回家了,要是让赵小小一个人来送饭菜,夏风总觉得不放心,干脆就自己亲自来送,至少,她是个成年人。
夏风走得急,再加上盛夏本来就热,饭菜热乎着,凌一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碗里的,三姐夫还在唉声叹气。
夏风也不能久待,家里就一个小孩,她和凌一至少有一个得回去。
夏风脚不舒服,凌一肯定让她先回去,自己再守一会儿三姐。
夏风点头同意,也不和凌一客气,她本来和三姐一家的关系就浅淡,和凌一也只是合租的关系,能平日里帮衬一二算不错了。
哪怕是在盛夏,八九点天也黑了,凌一跟三姐夫打了声招呼,就去送夏风回去。
从卫生所往排排楼走的路不长,但是因为茶水镇经济不咋地,没什么夜生活,八九点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这一路回去,连路灯都没有,乌漆嘛黑。
夏风是很怕黑的,她不仅怕黑,还怕鬼。在她读书那会儿,经常传看一些杂志,上面有伦理道德故事,也有恐怖且无逻辑的鬼故事。
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那鬼也是人死后变的,活人尚且有好人坏人,那鬼不也应该有好鬼坏鬼吗?好鬼或许不会伤害无辜的人,那坏鬼呢?
反正,哪怕这辈子活得还算敞亮,夏风也依旧怕鬼。
至于凌一,她压根不认为有鬼存在。夏风是该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的思维皆以本世界为基础。可凌一是修复局的系统,她知道这宇宙中还存在着万千世界。
其中当然不乏存在牛鬼蛇神的世界,但很显然,夏风所在的世界不是。
就算是,凌一也不怕。
但是某人跟她一起走着,挽着她的那只手抓得越来越紧。
在疼痛感上来的同时,凌一终于出声提醒:“夏风。”
夏风吓得肩膀一跳:“哎?”
凌一扭头看她,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吧?这世上没有鬼。”
夏风点点头:“我知道啊。”
夏风好歹是大学毕业,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科学教育,凡事要讲究科学,没看她们一路走过来,走进排排楼所在的小街,墙上还有“讲科学、破迷信”的喷漆吗?
夏风嘴硬道:“可我又不只是怕鬼,我是怕黑,谁知道黑暗里藏着什么,有变态杀人狂怎么办?”
这么个平静又贫瘠的小镇上,会有变态杀人狂?
凌一不戳破对方,而是在终于抵达排排楼时,拍了两下手,楼梯间的灯就亮了。
有了光,夏风就好受很多,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才发现。原来一路走来,她不仅是抓凌一的胳膊越抓越紧,还不知不觉地把头靠在了凌一的肩膀上。
两人身形差不多,头靠在一方肩膀上,另一方的脖子应该会有点不舒服,可一路上,夏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有光了,夏风赶紧挺直腰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谁知,凌一压根没在意这一点,夏风偷偷扭头去瞧凌一的表情,只看得见对方一如既往冷淡的侧脸。
夏风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回想了刚才她靠在凌一肩膀时的感受,好像还挺……有安全感的。
送夏风回家,凌一拿上了毛巾脸盆等洗漱用品,如果三姐今晚还生不下来,估计两口子都要在卫生所住,临时去买,连小卖部都关门了,没地儿买。
回来时凌一没什么感觉,现在一个人走到楼梯间,灯在她下楼的脚步声之后亮起,她突然回头看了眼家门。
排排楼的走廊没有灯光,公厕灯也坏了没人修,凌一突然想到,从家到卫生所总共也就两三分钟脚程,回来时天当然是黑的,可去时,也不见得亮到哪里去。
也就是说,夏风送饭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她是一个人走过这一段没有光,也没有人的路。
凌一看着这一排房子,零零散散有些昏黄的光亮从各家窗户中露出来,独属于她家的光也在其中。
所以,夏老师给她送饭,也是卯足了勇气来的吧?
等凌一回到卫生所,三姐夫人不在走廊,她听见里面传来三姐两口子的说话声,还有医生护士走来走去的动静。
三姐正好被推出来,将要被送去病房。看样子,是在凌一走的当口,正好结束了生产。
凌一走上前,问:“怎么样?”
三姐面无血色,满头大汗,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除此之外还没来得及换的裤子和衣摆也有着明显的血迹。
三姐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朝凌一摇了摇头,三姐夫在一旁也跟着脸色发白,好像他也生了一样,声音颤抖:“你姐没事,母女平安。”
这八个字,让凌一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吊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下。
转到病房的三姐,终于有力气喝点水吃点东西,饭菜还是三姐夫刚才没吃完的,温热着,用力生孩子生了十个小时,人像被扒掉一层皮一样。
三姐夫一边忙前忙后给喂水喂饭,一边挨护士的骂,说产妇不能吃这么重口的饭菜。不过眼下这个点了,也没别的可以吃。
三姐有力气说话后,闹着要看孩子,护士只好给她又抱过来。
凌一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看了眼三姐的女儿,脸皱巴巴的,还沾着不知名的液体,凌一没忍住,吐槽道:“有点像猴子。”
三姐用尽力气瞪她一眼:“你放屁!你小时候能好到哪儿去,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跟猴子一样,而且十岁前你都黑不溜秋的,还是只小黑猴。”
三姐夫见三姐有力气骂人了,终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跟凌一说:“四妹,今天真得感谢你吧,得亏你让人把我老婆送来卫生所,人医生都说啊,要是真让我给送县里去,怕是在路上就……”
后面的话,三姐夫就不说了,怕说出来不吉利。
凌一淡定点头:“人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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