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白羊
谢香衣还有话想跟她说,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沈郁澜回头看她。
整个人都晕头转向,说话做事都略显迟钝,谢香衣晃在眼前的脸看不清楚,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辆飞驰而来最后漂移转弯停在身边的敞篷车。
闻砚书自然什么都看见了,冷冷地睨了沈郁澜一眼。
沈郁澜没做什么,却心虚到不行,甩开谢香衣的手,大步过去车跟前,语无伦次地解释,“姐姐,我没有,我,她就是跟我说,说半月被同学霸凌了,我才跟她多说了几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好怕你会伤心,我……”
她的解释并没有换来一次温柔体贴的原谅。
闻砚书耳朵听见,眼神却没再给她。
解开安全带,径直走向正用怨恨眼神看着她的沈半月。
张愿有眼力见地把沈半月交给她。
闻砚书不顾沈半月挣脱,掐着她后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给她扔进副驾,绕过车头上车。
逐渐轰起来的油门惹得沈郁澜一激灵。
再一回神,只剩一团久久散不去的尾气。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沿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车速很快。
沈郁澜透过半降的车窗看清驾车的女人。
她在江城闻砚书家里地下室见过。
想起闻砚书上车后,扔给沈半月纸和笔。
她大概猜到闻砚书要去做什么了。
第104章 别让我感受不到一点偏爱
沈半月是挽着闻砚书胳膊回来的。
手里拿一瓶罐装可乐, 经过傻坐在门口的沈郁澜身边时,滋啦滋啦抿了一小口。
打了个嗝。
那是头一回沈郁澜在她面前,她把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沈郁澜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
张愿低低一笑, 沈郁澜迈过门槛之后,帮她把门掩上。
她们离开快有四个小时, 现在都快晚上十点, 拉开灯,沈郁澜倚着木门, 对于崇拜眼神看着闻砚书的沈半月表现出深深的不解。
“沈半月!”她喊了声。
沈半月不是很耐烦地回答, “干什么?”
“你好了?”
沈半月把拧开瓶盖的水递给闻砚书,“好多了。”
太奇怪了, 简直不要太怪。
“这……”沈郁澜揉揉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接着就听见翘腿坐在椅子的闻砚书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姐姐的?”
沈半月附和, “就是。”
四个小时都不到,十几年的姐妹情说没就没, 沈半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叛变了?
沈郁澜抱着头问:“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沈半月难掩兴奋之意, 询问道:“闻阿姨,我可以说吗?”
“可以。”
“可以从头到尾地说吗?”
“可以。”
沈半月低下头,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 一字一顿地说:“姐姐, 其实, 我并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还知道, 我亲妈生完我就过世了。那一年, 我亲爸和你爸一起在炼铁厂工作, 当天,你爸有事, 我爸替班,在高炉作业区轮换检修的时候,高空坠亡。”
沈郁澜满眼震惊,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本来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可我被带到你家,成为你的妹妹,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养着我的原因,只是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赔偿金。”
“赔偿金?”
沈半月笑得可怜,“是啊,是赔偿金啊,不然姐姐你以为你这家食杂店是怎么开起来的呀。现在是2023年了,可你看看我们这个镇子,穷得像被向前走的时代遗忘了。你觉得他们是哪来的钱,姐姐,你伸手管他们要过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爸的血,可是没关系姐姐,我不生气,这些年,只有你是真心待我,我恨他们,可我愿意为了留在你身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沈郁澜没有太意外,自己父母怎样,有哪些善恶面,她比谁都清楚。
“傻瓜。”
“我不傻,我才不傻,你觉得他们偏心我,其实不是,他们随便我长歪变坏,我越是跋扈他们心里就越是安慰,我不敢懂事,我怕……”
“你怕什么?”
沈半月无依无靠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翻起一层皮的墙。
“我五岁那年夏天,你和贝琪姐去西边池塘玩,你们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我就回家了。那天知了叫得很吵,我进屋想喝口凉水,掀开帘子,我就听见爸妈在里面说起当年的事,不,是你爸,你爸说,养个孩子太费钱了,不如找个池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灌死算了,妈打了他一巴掌,他们就吵起来了,我害怕地吓哭了,当时他们出来,我还记得你爸看着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妈拦着,他一定会掐死我的。他们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可我没有一天敢忘。后来,我便顺他们的意,性格行为都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做一个顽劣的坏女孩,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你爸感受不到威胁,就不会想着掐死我了。”
她深深低头,“可是为什么,时间久了,我好像就真的变成那样的人了。”
沈郁澜抹了把眼泪。
“再到我上初中,我把书借给我的同桌看,他发现我夹在书里的树叶,上面有一句我懂事开始,就知道的心事。”
沈郁澜没有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
沈半月应该说一说,但她没有,难言的心事,留在陈旧的时光里,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都觉得我是别人不敢惹的小霸王,事实是,他们欺负我,捉弄我,排挤我,孤立我,犯了错,全部都可以栽赃给我。我不敢跟任何人倾诉,因为他们威胁我说,只要我不听话,就会把我变态的秘密公之于众。我每天都很害怕,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我真的好累好累,姐姐,你就是我支撑下来的唯一希望。我常想,你早晚会属于另一个人,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我忘不了,小时候,你和我躺在房顶数星星,你对我说,妹妹,虽然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出现,让我不再孤单。”
沈半月拂去眼角的泪,“昨天,我发现你居然,居然喜欢女人,我心态崩了,那这些年,我的害怕都算什么,我不怕别人说我是变态,我就怕姐姐这么认为,我们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我却发现得太迟太迟,姐姐,我真不想活了,我没有跟你闹,真的,是真的。”
沈郁澜歪着身子,靠着墙,无声看着她,眼里充满自责和懊恼。
“但闻阿姨刚才带我去报仇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威风过,两位保镖姐姐把他们父母堵在门里,还有两位保镖姐姐按住他们,闻阿姨跟我说,我心里有多少怨气,都可以发泄出来,我说要是打死了怎么办,闻阿姨跟我说,没关系,后果阿姨承担。”
沈半月说着说着就笑了,“闻阿姨带着我挨家挨户地找人,欺负过我的人,我都加倍地欺负了回来,手都打疼了,脚都踹麻了,我看着他们向我求饶,想起他们霸凌我时恶劣的嘴脸,突然就没那么想死了。”
抹眼泪的手下滑,她站在那里,把脸埋进臂弯,呜咽着哭起来。
闻砚书起身,把椅子让她,双手搭着她的肩,“半月,你不仅不会失去姐姐,而且多个阿姨照顾你,想一想,是赚了。”
沈半月抽泣着点头,“赚了,是赚了。”
闻砚书在沈半月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沈半月十分听话,起身走了。
沈郁澜看着她上了张愿的车,回过头,脑子里各种信息交叉跳跃,使劲搓了把脸,抬眼,和靠着柜台的闻砚书把目光对上。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沈郁澜问。
“我看到半月第一眼,就知道她对你……”
沈半月不肯挑明心意,闻砚书尊重她,过了这句话,继续说:“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早点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是我大意了。”
“你这么说,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情何以堪。”
“说不清谁亏欠她更多了。苦了这么多年,以后,别再让她吃苦了。等她的病好了,我就送她出国留学,或者,边留学边治病。所有费用,我来支出。你不用担心她一个人,我会让张愿陪着她。”
“谢谢。”
闻砚书手里转着打火机,眼神一凝,“她的事,解决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们的事了。”
沈郁澜抿着唇,轻轻点头。
打火机被不悦地扔到柜台,发出砰地声响。
沈郁澜眼一花,感觉墙皮跟着抖了一下。
“郁澜,如果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竟然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闻砚书淡淡地勾起嘴角,不是笑,是自嘲,“不,不是问题,是没有调和的差异。”
“你说,我听。”
“我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和小姨,小姨你见过,以后我会带你去见奶奶,如果你想在我的圈子里出柜,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阻碍。但你不一样,郁澜,你除了父母,还有那么多我记不住脸的亲人,而你本来就习惯照顾好身边每一个人,你想要面面俱到,想要尽量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你总是在人际关系里维持所谓的平衡,的确,这样很好,避免了很多战争。可是郁澜,我是想要和你走过一辈子的人,别让我感受不到一点偏爱。”
“我错了。”沈郁澜身体一晃,幡然醒悟,“我明白了,明白了。”
“半月缠着你,我是吃醋,不止是半月,别的谁,我也吃醋,但我清楚你对我的感情,你对我的爱没有假,我再醋,也只是停留在吃醋表面而已。当时半月寻死,你抛下我去找了她,我没有怪你,因为她是和你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我伤心是因为,我联想到了一件事。”
“嗯?”
闻砚书手指无节奏地敲着柜台,眼神黯淡,“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以死相逼你离开我,你会不会头也不回地抛弃我。”
“不会,绝对不会了。”沈郁澜坚定地说。
“给我一个让我相信你的理由。”
沈郁澜惭愧地说:“如果没有半月这件事,你说的这件事先发生了,我大概率真的会站在中间和稀泥,我天天在枣园处理那些烂摊子事儿,就是这样的,老毛病了,我当时真的没有意识到,我不应该把那些自恃聪明的习惯带到我们的感情里,我会反省的,对不起。”
闻砚书眼神较进门时的冷淡,多了许多柔和,“沈郁澜,最近你让我不开心了,一次又一次,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反省吧。”
沈郁澜忐忑地问:“我一个人吗?你去哪?”
门被顶开一个缝,沈半月冒出来头,小声喊:“嫂嫂,回家吧。”
闻砚书笑着走了。
“那我呢?”沈郁澜问。
没有人搭理她。
“那我呢那我呢?”
原地转了一圈,悲惨的夜风吹向她裹着泥的裤脚。
破旧木门甩开又弹回,四方小窗倒映出她累到眼袋快要耷拉到下巴的脸。
她对着那辆坐着她们三个人远去的车,咬牙切齿地跺了脚门槛。
“到头来你们和和美美一家人了,我招谁惹谁了,倒霉催的。”
第105章 蹭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