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尘微
女卫们还未出声,被捆住的两个差役便失声惊叫起来。
刀剑出鞘声,分外利落。
方十八回望了眼唐笙,低低道:
“藏好咯。”
*
因沈老太傅病重,沈府上下今夜安静得出奇。
门子听得急促的敲门声,隔着府门询问。
门外人应声:“我是殿前都指挥使钱恪,今夜必须要见沈大人!”
门子透过门缝望去,门外果然是燃着火把,披甲执锐的禁军。
他慌慌张张地跑向内堂。
萱堂内,老沈大人平躺在帐帷里,只能瞧见个轮廓。一身便服的沈长卿跪坐于蒲团上,正阖目养神。
见门子一脸慌乱地走近,沈长卿覆膝起身跟了上去。
沈长卿刚和来者碰面,八尺高的汉子立马跪下,目光哀戚。
沈长卿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的说法,当即屏退左右,虚扶了他一把。
“大人,出大事了!”都指挥使嘴唇发颤。
沈长卿听完奏报,当即扯起官袍边披边扣。
婢女一路小跑跟随,递上纱帽和革带。
“备马。”沈长卿道,“本官要入宫。”
她御马疾行,袍袖随风翩跹,殿前都指挥使紧随其后,身后是为其护卫的百十位禁军。
一路上缭绕着熏鼻的烟火味,戒备森严的京畿官兵布满街道,脚边横呈着不少死尸。临近端午们,宫墙之下的死尸更是数不胜数。
沈长卿和都指挥使早早举起腰牌,城楼上的禁军看清头领,立即敞门供其通行。
*
颐宁宫内,秦妙姝枕在裴音怜的膝头,安静听着母亲读话本。
裴音怜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温声哄她入眠。
太监匆忙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裴音怜不悦地皱起眉头,掌心却温柔地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太后娘娘——”
“何事?”
小太监道:“太傅大人来了。”
秦妙姝倏地睁开眼睛:“阿娘,她来做什么?”
裴音怜抚着她的发:“阿狸,你去母后榻上睡。”
秦妙姝乖乖退下,随着姑姑走进内殿。
风挡掀起带来一阵凉意,眉间凝着霜寒的沈长卿行礼后便示意太后调离下人。
太后挥手,宫女太监一齐退下。
“沈太傅深夜来访,实在……”
沈长卿掀袍跪下,语调微颤:
“太后,陛下遇刺了。”
裴音怜指节收缩,护甲嵌入了圆枕中,猛地起身又跌回座椅。
“那陛下——”
“生死不明。”
沈长卿道:“如今宫中只有您能主持大局。”
太后静默良久,才道:
“封锁消息,如若陛下崩逝,秘不发丧。”
第28章
烟火连片升腾, 照亮了半片天空。
未曾得到诏令的外城守备军并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城内在燃爆竹烟花。
守备军的面孔映于护城河河面,漫天飞屑砸碎了倒影, 波光漾开,河面忽然多出数道黑影。
来不及出刀, 流星锤便砸中盔甲, 守备军应声栽进水里,血渍缓慢溢出,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越来越多的黑影踏着河岸疾行,奔向高耸的城墙。
涉水声吸引了城墙上落单的巡查兵,他举着火把照亮外墙, 看到了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胡人,正沿着城墙攀爬。
巡查兵的火把落到了地上,他转过身,扯着嗓子呐喊:
“有人攻城——”
流星锤飞出,军士刚奔走数步便闷声栽倒。
同一时刻, 端午门前,背插令旗的传令兵沿街奔驰, 朝禁军高呼“长郡告急, 八百里加急——”
城门洞开,传令兵挥舞马鞭,马匹却踉跄数步,口吐白沫, 一头栽倒在地。
被掀倒的传令兵也已精疲力竭,举着军报匍匐在地, 匆忙赶来的武官接过军报,疾步前往颐宁宫。
“腊月二十八了。”熬了半宿的裴太后倚着棋桌剪烛, “还没有皇帝的消息么。”
身旁的姑姑摇头;“回娘娘话,不曾有。”
“太后——”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裴音怜听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何事?”裴太后出声。
小太监颤颤巍巍呈上军报,低低道:“长郡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裴音怜捏皱了信封一角。
“宣沈太傅和兵部尚书,还有武德侯。”裴音怜顿了片刻道,“到乾元殿议事。”
小太监刚要告退,又被叫住。
“去宣旨,就说陛下风寒加重,这几日停见朝臣,政务交由内阁处置。”
“是。”小太监恭敬叩首。
朝中异动,重臣已由禁军护送入宫。
不消一刻钟,内阁诸臣和兵部要臣齐聚一堂,人声嗡嗡,神色各异。
“太后驾到——”
众人面色变得愈加凝重,纷纷起身行礼。
裴怜音走过行间,朗声道:“诸位请起。”
环顾四周,裴太后开口道:“沈大人呢?”
“回太后话,沈老太傅他……”
裴音怜明白了。
传阅完军报,堂中氛围更沉闷了。
“长郡一旦失手,京畿便是大门洞开。”兵部尚书拍案,重重叹息,“这个节骨眼上陛下遇刺,显然是里应外合啊!”
武德侯还算冷静,她道:“当务之急是接陛下回宫,排查城中细作。”
“哀家已派了三队兵马去潜邸了。”裴太后踱步,“皆言陛下失血过多,不便移动。”
“御医呢?”武德侯仰首。
裴太后颔首:“太医院倾巢而出,都在潜邸了。”
武德侯抚须,接过话茬:“京都守备军显然不够,依微臣所见,应当抽调一部中原府兵,拱卫京畿。”
“不妥!”兵部尚书打断了他,“如若瓦格调转方向,直驱腹,再从平川关北上进攻京都呢?”
“可长郡即将失守,不拱卫京师,还能拱卫哪里?”
两位大员政见常年不和,眼下剑拔弩张,都说服不了彼此。
裴太后劝道:“好了,眼下得拿个最稳当的法子。”
“长郡不能失守。”一直静听的内阁辅臣直截了当道,“应当立即从腹地抽调重兵把守各个关隘,务必,拖住瓦格人!”
辅臣并未因裴太后的点头而停下,他继续道:“此外,倘若陛下崩逝——”
堂内众人闻声抬眸。
这是他们心中都想提出,又为了避嫌选择缄默的议题。
裴太后打断他:“陛下不会有闪失,吾皇自有天佑。”
武德侯察言观色:“但,倘若真有闪失,大位空悬,恐生变故啊。”
堂内陷入死寂,唯余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沉默良久,裴音怜斩钉截铁道:
“眼下接皇帝回宫才是要事。”
兵部尚书还想开口,被裴音怜用不容置喙的眼神定了回去。
窗外,宫灯闪过,风挡前停下了一串人。
太监打帘,供来者进入,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披风染着黑点的沈长卿。
沈长卿解开披风,露出染血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