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胡唐
“是,非常好,”盛迦说:“这是个特别伟大的选择。”
宋霁安在她阴阳怪气的语气下眼底多了些冷意。
事实上并不止盛迦一个人有着无处可以发泄的挫败,宋霁安也一样,她的生活早就已经一团乱麻,她的人生在那样的巨变中迅速沉没下去,她隐忍克制着告诉自己那是正确的选择,她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盛迦。
所以她已无法接受此刻盛迦对她的指责。
“盛迦,”她眸光微沉,被气笑了,“你觉得我的选择错了吗?”
此刻,她与她对立而视,是从未有过的剑拔弩张。
眼神成为了某种无声的信号,令那些她们勉力包裹着,象征理智的高楼轰然倒塌。
“你的选择怎么会错呢?”盛迦冷笑一声,“我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宋女士,我将自己前十八年的苦痛和偏执统统展开在她面前,可是我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那不是血缘关系可以轻易覆盖的。”
“哪怕她心疼我,可怜我,想要补偿我,可也依旧难以真正顺从我的心意去抛弃你,与你分割。她早已习惯了在你面前做一个开明的好母亲,哪怕遇到了这种事也宁愿去选择先告知你再慢慢想办法缓解我们之间的水火不容。”
“可是你做下了选择,”这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盛迦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刻,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不甘、怨恨、压抑、还有更复杂的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在此刻彻底爆发,也只有在宋霁安面前可以爆发,因为她们就是世界上另一面镜子里的自己,她们的人生早就在被调换的那一刻起就纠缠不清了。
她们早早的就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可那些无措在心底翻腾过后总会有胀满的一天,将胸腔撑爆,令她们的面具碎裂,露出被掩盖的真面。
这样尖锐且不体面的模样,也只会隐秘地在对方面前展露。
这或许也是她们那奇怪的默契下,共同的选择。
盛迦接着说:“是你让她抛弃的你自己,是你自己要执意离开宋家。哪怕你离开的那一刻,宋女士依旧愿意如你所愿,她愿意为你背负所有无情的闲言碎语与指责,只为了尊重你的选择。你什么都不要,她就将你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好,只等着有朝一日她能解决我和你之间的矛盾再接你回家,你让她向我掩藏你所有的踪迹,她就连续五年都替你的行踪打上掩护,让我半点都无法查明。你离开了,可是她的桌头大概每个月依旧有关于你近况的报告。”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选择我。”
盛迦有时宁愿自己不会活得那么清醒,她发现了又怎么样呢?装不知道日子也能好好过下去,进入公司,掌控公司,成为下一任宋氏重工的继承人,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没关系的,甚至只要她不松口,宋宁秋就不会将宋霁安接回来,宋霁安更不会愿意回来。
就这么卑劣地走下去又怎么样呢?
哪怕知道宋宁秋这五年都在努力适应被宋霁安和盛迦撕扯开的生活,哪怕知道盛怀樱这五年都在努力适应两个女儿都长时间不在身边的生活,哪怕知道宋霁安在选择自行离开之后过得浑浑噩噩那又怎么样呢?
她应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就把宋霁安离去时的话当成真的,欺骗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已经做不到了。
她从来就做不到自欺欺人。
难言的挫败感击败了她,令她对宋霁安的一切怨恨和疏离都变成了笑话。
她所想要、所得到的,不是她自己真正算计谋求来的,是宋霁安说服了宋宁秋让给她的。
最后成全她年少时偏激又执拗的想法的人是宋霁安。
她宁愿自己的计划失败也不想接受宋霁安这样的牺牲。
她企图用锋锐的触角去撞个头破血流。
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痛苦与愧疚交杂的胜利。
宋霁安笑出声来,她的语气也在盛迦的宣泄指责中变得尖锐。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质问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那不完全是因为你,你不要太自视甚高,那件事出现后我没有脸面再留在宋家了。”
“你代替我承担了十八年的痛苦,那是我欠你的,本来就应该还你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还给你,有什么问题吗?”宋霁安眼眶发红,厉声问道:“你和孟叶冉的一切算计,你想得到的,我都觉得没有问题。真假千金各回各位,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你既然已经回去了,又在纠结什么呢?”
“平平静静地过完我们应该走的下半生不可以吗?不再产生交集不可以吗?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你又为什么要来打破这一切?”
“你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吗?”盛迦嗤笑,“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你就不会在临走前再刻意用离别来替代真相了,你应该大大方方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妈妈无法在我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但你会自己选择离开。而不是以一个失败者的模样站在我面前,让妈妈说着违心的话,告诉我她最终选择了我,将你赶出家门。”
“因为你知道的,无论我做出多么偏激的行为,我都绝对不会接受你让出来的位置,以及你对我的施舍,”她紧紧盯着宋霁安的眼睛,“哪怕宋女士最后没有选择我,我也顶多在宋家保持和你共存的状态,或许会有敌对,可是宋女士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
这本来就是盛迦当初在脑海中模拟出的自己的计划失败后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事实上,假如宋霁安不选择离去,在第二天这个场景就会变成现实。
宋宁秋觉得宋霁安选择离开是在成全自己的为难,她抱着宋霁安泣不成声,说尽了对不起。
她说想要实现盛迦的心愿,可她没有想过放弃宋霁安,她只想过让两人暂时不要见面,让宋霁安避一避盛迦,等一切都理清楚了,等她解开了盛迦心底的心结她们再见面。
宋霁安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无法轻易放弃。
她只是在觉得这个不得不做出的决定也很委屈了宋霁安,她在责怪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上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她在对两个孩子都感到愧疚。
“你放弃了一切,你自愿退出,你知道我假如发现真相绝对无法接受,但你依旧选择用这种方式,拉着宋女士一起给我编造一个谎言。这会让你更好受些吧?你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你觉得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你觉得这样我们的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这是年少的宋霁安做出的无比决绝的选择,她要走,她要走得干干净净,她不想苟活在宋家,她要一个问心无愧的结局,哪怕明知这个结局的过程可能会对盛迦产生欺骗她也还是做了。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总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里,可实际上,她们依旧年幼,不够成熟,她们做出的选择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宋霁安在与盛迦的争执中也彻底露出了她锋锐的一面,她凝视着盛迦,冷笑道:“盛迦,你别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和我相处了一整年,你从单纯对我的敌对变成了做下一切之后对我满怀愧疚。”
“你心底的不甘和挫败不是宋女士的选择,也不是我的欺骗,而是你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样幸运。”
“幸运到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才发觉其实哪怕你不用做这么偏激的选择,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接近宋家的一切,只要你将真相铺开在所有人面前,我其实会选择自己离开。”
“我的离开不是因为被你打败,不是因为被你的偏激吓到,而是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也拥有直面痛苦的勇气,我可以为了自己追寻的公平而放弃我不应该获得的所有利益。”
“你觉得你应该恨我抢走了你的母爱、你的身份。又因为变得太过了解我而犹豫纠结愧疚,所以你想,快点做个了断吧,在你还没有对我彻底下不了手的时候把一切都结束掉,这才是你用这样偏激的做法来逼宋女士做个抉择的原因,你感到不安了,你觉得事情要超过你的掌控了。”
“你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你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你也不信自己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在这之后任何可能动摇你心神的东西都是异端,因为你害怕自己产生变化之后就不再是自己。”
盛迦握紧了椅背,恼火道:“我如果不这样,我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一个我只认识了一年还是我自己刻意接近的你?”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在争执中失去了她们本该拥有的自持和克制。
她们猛烈地攻击着对方的薄弱之处,将对方刺得鲜血淋漓。
可又隐约在伤口中感受到了一丝快意,那是她们憋闷许久,无处发泄的郁火,那是两具精致人皮下真实的、活跃的灵魂。
那是十七岁的雪地里未曾解决的后续,或许早该这样吵一次,哪怕根本吵不出来谁对谁错。
盛迦深吸一口气,背过身看向窗外,她眯了眯眼,突然说:“假如你觉得我的不甘有错,那你又何必要因为我对殡仪馆的投资而决定来找我呢?”
“因为你对于我的帮助也不甘,你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哪怕现在你的殡仪馆其实格外艰难,朝不保夕,按照它现在的发展,你就是在外面接几十单都不一定能填得起。”
“所以呢?这是你的报复?想让我感同身受?”宋霁安反讽道。
“这不是报复,”盛迦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她看到了十七岁的宋霁安正笑得开怀,“你一直都对我感同身受,我知道。”
就是因为感同身受才要用一场可笑的告别来维持盛迦的自尊。
事实上,这种感同身受反过来用在盛迦对宋霁安也一样,这场投资从来就不是报复,是她察觉到宋霁安的精神正走向困境后下意识的选择。
可盛迦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的声音骤然变得轻了许多,“宋霁安,你还记得你最后一天和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今后不要再见面了。”她勾了勾唇角,眉眼不再紧绷,“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你的要求,我也没有必要遵守了。”
此刻她没有任何规划,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会执拗地将这一团乱麻解开。
宋霁安过了良久才开口,声音散漫,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殡仪馆你自己投资的,我本来就没有阻止股东进门的权利。”
说罢她站起身,补充道:“不过你不一定能见到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三百五十天都在外面跑,哪儿有这么容易被她见到呢?
第94章 问她周末回不回去吃饭。
盛迦从那天之后确实没有再见到宋霁安。
主要原因在于她当天就前往了海姚和希尔达见面。
奥普特想重新进军国内市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盛迦也没有不合作的想法,只是她习惯了利益最大化,要等希尔达那边拿出合适的利益。
一开始希尔达找孟叶冉想见盛迦没见成,后来几次被盛迦婉拒见面之后她就回过味儿来了。
怎么说也是老牌的资本家庭出生,奥普特和宋家在国内合作绝对是双赢的存在,她并不相信盛迦真不愿意和自己展开合作。
那唯一的理由也就只有开出的条件她不满意了。
两人五年前算是各自握住了各自的把柄,但是到了这一次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盛迦并没有拒绝希尔达抛来的橄榄枝,希尔达很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甚至承诺在第一年合作的初期向宋氏重工让利百分之四十,而宋氏需要做的仅仅是进行器材上的辅助。
这顿饭两个女人反倒吃得很是爽快,该谈的东西在饭桌上都谈了下来,就等下半年的十月奥普特正式进入市场中。
不过为此孟叶冉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原因很简单,奥普特的目标市场和孟家与宋家的合作撞了。
当初希尔达走孟叶冉的路子想见盛迦时反倒拉低了她的警惕心,谁知道奥普特这次要和孟家打擂台还敢来托孟叶冉的关系找盛迦?反倒是宋家两面通吃,像尾滑不溜秋的鱼,偏偏两边又少不了与她的合作。
要同别的重工制作企业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是一切条件都要重新谈,业内的消息传得飞快,一旦孟家和宋家结束合作,那就说明孟家急需替代品,贵就贵在这个急字上,既然着急那就不要怪别的企业坐地起价,所以孟家不可能放弃和宋家的合作,更何况有几款专业的器械也只有宋家能生产出来。
国内电影市场其实早就饱和了,孟家这些年就是在开辟新的无可复制的蓝海,被网友们称为踢开了国内科幻电影的大门,而奥普特家族国外市场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与影视相关的,希尔达这次领了命前来说是没有要在硬派科幻电影的制作上超越孟家踩着她们的脑袋赚钱的想法谁都不信。
甚至连非要找宋家合作不可的原因都清晰明了了,不止价格,这还能轻而易举形成舆论上的优势,谁都能看出来她们这相当于大张旗鼓和所有人说:快来看啊,我们要和孟家打擂台啦,连宋氏重工的合作我们都拿到啦,你们就看好戏吧!
为此在希尔达第二天就刻意地宣布了双方合作之后孟叶冉怒气冲冲地打了个电话给盛迦,不过显然这通电话除了发泄情绪之外,并不起到别的作用。
甚至对孟叶冉来说,电话里的盛迦语气悠闲得仿佛另一个人,如果不是打开视频之后对面的人一如往常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她会以为盛迦是不是转性去学习插花修身养性了。
“你打电话过来就只说这些吗?”盛迦在那头笔一顿,居然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企业逐利不是共识?孟家可没和我们签垄断协议,奥普特找来合作,既然有利可图,那当然不会拒绝。”
“不对劲,”刚刚还有些愤恨的孟叶冉突然说:“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平常这种话你不都秉持着没意义懒得说的死样子,我能这么过来找你吵一顿,你的正常反应不应该是骂我一句有病,然后直接挂了我的电话吗?”
“是吗?”盛迦哼笑一声,“孟叶冉,你现在该担心担心希尔达为什么非要进这国内市场和你抢生意做,你们孟家产业也不止这些,她们一个对科幻影视从未有过涉及的资本,为什么来了国内却非要走这条路?”
“内娱好捞钱,谁不知道啊?”孟叶冉这么一听,语气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了,“孟家走这条路,她们也跟着走,自然是钱在哪里,人就在那里咯。”
“是吗?我听说原本奥普特家定位的是偶像团体,后来是希尔达自己去和奥普特的老祖母据理力争最终定下先进硬科幻蓝海,并且不同国外的公司合作,所有合作公司都选择国内。不过——”说到这里,盛迦顿了顿,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在她和奥普特的家主据理力争之前,你好像去了趟冰岛啊,回来之后你和我说你看了一次奥普特两姐妹的大笑话,可是现在似乎被看笑话的是你呢。”
盛迦这话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希尔达会想进军国内硬科幻市场大概率是孟叶冉的原因了。
至于孟叶冉究竟在冰岛做过了什么,那也就只有孟叶冉自己知道。
不过显然孟叶冉自己或许早就猜到了这个原因,盛迦点出来这件事之后她只勾了勾唇,“强龙压得过地头蛇吗?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说罢她就急匆匆挂断了电话,估计是怕再聊几句盛迦会把她想掩盖起来的事都扒出来,那才是真的会被盛迦看笑话。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盛迦沉默着放下了自己的手机,她翻看了一眼日历,上面在下个月五号和二十四号画了个巨大的圈,一个是她要回景江的时间,另一个是她要赴邀前往冰岛参加奥普特家的晚宴的时间。
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打来的是徐丽静。
徐丽静的律所现在蒸蒸日上,她挖来了好几个业内颇为出名的前辈加入,前两天加入了一起拐卖妇女的案子,一炮打响了律所的招牌,打得对面律师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在法律范围内争取到了对对方的顶格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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