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祁爸不动声色地脱下外套,盖在祁麟身上。
大雪纷飞,卡车行驶在田间小路上,车斗里的男人们打牌划拳,在雪色里爆发出一声声高昂的哄笑。
-
何野再次睁眼,是被疼醒的。
身上所有伤口随着温暖的气温逐一醒来,某个瞬间她竟然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痛,实在是太痛了。
暖色的小夜灯一点也不刺眼,她愣了会儿,依靠这么点微乎其微的灯光看清了屋里的陈设。
双人床,大海报,尤克里里。
祁麟的房间。
昏睡前的记忆一一涌入脑海,最后的印象停留在被一群男人包围,她在祁麟背上差点被甩出去,还有河对岸来了三大卡车。
乌泱泱一大帮人,看不清脸,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
何野咬着牙,忍疼支起身体,外衣都脱了,只剩件单衣。
还是这几天穿的衣服,她都想立马脱掉,脏。
床头柜上放着背水,用恒温垫热着,她一口气喝光了。
何野等了会,祁麟一直没回来。
她等得及,肚子等不及,一直咕咕叫,安静的环境下,头一回听见肚子叫的如此大声。
都快赶上说话的音量了。
她只好穿上拖鞋,主动出门找人。
屋外也挺安静的,她通过窗户往外看,天完全黑了,只是还下着雪。
她小声地喊了声:“祁麟。”
“欸。”楼下有人应着,祁麟从厨房小跑出来,“我在这儿。”
“没人吗?”何野走下楼。
“都去彬哥家吃火锅了。”祁麟系着围裙,手上还拿着锅铲。
“你在煮饭?”何野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甜味,更饿了,“我都闻见味儿了。”
“煮了粥,医生说你几天没吃东西,最好吃几天流食。”祁麟见她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披,皱眉说,“你不怕冷?快回屋,等会我端过去。”
确实冷,刚房间开了暖气才没感觉。
何野又蹦着回了屋,几天窝在那样脏乱的环境,还没洗澡,她不想上床,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
没手机,只能干等。
过了会,祁麟端着电饭煲的小锅进屋,锅上的盖子倒放着两个瓷碗。
“煮了八宝粥,甜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祁麟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她舀了一碗放何野面前,“尝尝。”
何野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儿,滚烫的粥烫得她直抽气。
祁麟忙拿垃圾桶过来,一口粥还没喝下肚全吐了。
舌头尖都是疼的。
“怪我,你等着。”祁麟放下垃圾桶,出去了。
何野也没闲着,一直对着粥吹气。
这种非常非常饿,食物就在面前却不能吃的状态非常痛苦。
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祁麟还没回来,她拿着勺刮掉粥表面凉下来的一层,终于吃上了。
不太甜,很香,很稠。
吃完一口更想吃第二口了。
何野继续卖力吹着。
在她万般渴望吃上第二口的时候,祁麟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何野第一反应竟然是,祁麟要边吃饭边泡脚?
等祁麟把她的粥放进盆里,碗随着浮力晃晃悠悠地飘着,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帮她物理降温。
她们趴在桌子上,一齐瞪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粥。
实在没什么话聊,何野憋出一句:“手艺不错,没看出来你还会做饭。”
“你要是喜欢,以后天天做给你吃。”祁麟说。
何野盯着碗,耳朵渐渐红了。
操,祁麟知不知道她说这话有多撩人!
会做饭真的很增好感!
感觉粥应该快凉了,何野把碗拿出来,直接呼噜呼噜喝起来。
祁麟也一勺一勺慢悠悠地舀着喝。
“说起来,你们最后打起来没有?”何野喝完一碗,又舀了一碗放水里凉着。
“嗯?”祁麟看着她。
“你不是叫了很多人来么?乌压压一大帮人。”何野说,“我看着都怕。”
祁麟放下勺子:“那时候你醒着?”
“就迷迷糊糊的,眼睛能睁开一条缝,但没力气。”何野半开玩笑道,“我还记得差点被你甩飞了。”
祁麟低头用勺子搅着粥:“没打起来。”
“哦,我看那么气势汹汹,还以为会打起来呢。”何野说,“没事儿,出来了就行。”
“像他们那种人,唬一唬就够了。”祁麟说。
“那你怎么说服黄娟帮你送纸条的?”何野问出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疑问。
“她听说我来救你,就答应了。”祁麟说,“她也是被卖过去的,挺可怜的。”
何野愣愣地哦了一声。
也对,那种村子的女人,估计大部分都是买来的。
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她们应该也逃过很多次,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失望透顶,变得麻木,不再幻想自己能逃出去。
一滴水落进碗里,何野看过去。
祁麟低着头,依旧保持着搅粥的动作……但她竟然哭了。
一滴一滴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从下巴滑落,这是她第一次见祁麟哭。
隐忍,又像实在没忍住。
“你……你怎么哭了?”何野手无足措地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我都没哭呢。”
祁麟抱住她,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耸动,克制地哭出了声。
单衣很快被泪水打湿一片。
房间里充斥着悲伤。
她一下下拍着祁麟的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这不没事儿吗,四肢健在,身强力壮的。”
“阿野,我真的很害怕,”祁麟抽泣着,一瞬间心理防线全部崩塌,“怕我去晚了,怕你没坚持住,怕花姐没及时敢来,怕我们被一块抓回去,怕很多很多……”
祁麟放下碗,紧紧抱住了她:“我真的……真的很怕。”
第117章 我的心告诉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以往别人眼中的祁麟都是,自信、阳光,就算学习差也不在意,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
但面前脆弱不安的祁麟,是别人不知道的。
只展现在她面前的祁麟。
伏在她肩上,肩膀细微抖动,连哭都那么克制。
但在白天是如此勇敢,敢一个人去救她,敢一个人面对三四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从第一滴眼泪滑落时,何野纵然发现,她也仅仅是个刚过二十的女生。
她轻轻拥抱住祁麟,喟叹道:“谢谢你这么勇敢。”
孤身去救她,让她在极致的黑暗中窥见一丝天光。
她永远记得祁麟进门的一刹那,时间好像慢放,一帧帧在眼前闪过,光施舍般地涌到身上,似乎所有都不重要了。
至少有人记得她,在意她……肯为她拼命。
这就够了。
祁麟哭了一会儿,也就五六分钟,似乎很不好意思,抽了张纸巾使劲按眼睛上。
何野低头撇了眼肩上湿濡的衣料,就算开了空调,只穿一件单衣还是有点冷。
她捞出快凉透的粥。
房间很安静,一丝丝尴尬在瓷器碰撞清脆的声响中蔓延。
祁麟拿开纸巾,仰头看天花板,说话时还带着点哭腔音:“哎,我真没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了……好丢人。”
“就我一个人看见,没事儿。”何野十分中肯地评价,“小可怜儿。”
灯泡的光刺得祁麟眯起眼,唇角的弧度向上弯了弯,她叹息似地应了一声。
空调运作时的呼呼声伴随屋外凛冽的狂风,形成两种极致的反差。
何野喝了三碗粥,在准备盛第四碗的时候被祁麟拦住了。
“医生说不能吃太多,”祁麟强硬地接过她的碗,“明早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