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127章

还好，只是前半生。

她猛地干了满杯酒，捂着抽痛一瞬的胃，忍不住弯了弯腰，而后起身，慢慢悠悠地向外走。

*

几天后，越程琦看着访问列表里，ip在安市的原始账号下面的频繁访问，轻轻挑了挑唇。

看来计谋有效，并且苏叶还没有发觉这个访问列表的问题，不然也不会每天都在她这儿刷成频繁访问。这很好，保持住，至少要先让她们彼此——主要是，让苏叶适应又一次拥有越欢的生活。

慢慢来吧，只要苏叶逐渐不再抵触见到她，那一切都还有机可乘。

收回手机前，她拍了张远山翠林的照片，同时发了两个地方，附上ip打卡——川省，湖山村。而后抬手扣下机车头盔的防风罩，俯身，拧动车把，在覆满灰土的沥青路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车辙。

目的地，是她在网上查阅过的一家很出名的民宿，叫一宿平生。这家民宿坐落在一个很朴素的村子里，自然风貌保持的极好，而且可以通向川省附近的好几个大景点，只是需要她每天骑车进出山而已，问题不大。

“在这里登记就好！”

越程琦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另一只手捏紧了口袋里的签字笔，本来都做好了还需要手写入住登记的打算，没想到领路的小姑娘甜甜一笑，便推过来一个扫身份证的机器。

这民宿位置挺深山老林，但设备和装修倒是都挺先进的啊。

小姑娘给她办着登记，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她的头盔。黑白撞色的大头盔，为了安全又买了加厚款，抱在怀里都感觉快有人肩膀宽，半透的黑色镜片反射着屋里的灯光，单单看着都觉得，帅惨了。

越程琦很快察觉了她的目光，笑笑：“对这个感兴趣。”

李晓点点头，又迅速摇头，轻咳几声后，郑重地用双手递给她房卡，“我们这儿和城里一样，都是统一的刷卡取电，您有两张卡，丢了之后需要补交五块钱，请收好。”

越程琦接过房卡，想了一下，把头盔递给李晓，“喜欢就试试吧，这东西不贵，等会儿送到我房间就行。咱这儿可以做饭吗？”

“可以的可以的，您出门右转，有个厨房，做饭的费用是包括在房费里的，您随便做，我们这儿的东西都挺新鲜的，都是村里自己种的自己养的，很划算的！！”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抱上头盔就爱不释手，直接忘了所谓的职业守则，连需要抬头看着客人也忘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把玩手里的大玩具，颇有几分未经尘世沾染的澄净。

连客人一直没走都没发现。

等她抬头，被还等在这儿的越程琦吓了一跳，一瞬间脑子里把所有的工作流程过了一遍，差点连自己埋在哪儿都想好了。但，她没有漏下什么应有的东西啊……

李晓眨眨眼，颤着声问：“这位姐姐，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越程琦点点下颌，囅然一笑，“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老板的事情。”

第77章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原来是问老板啊。

李晓松了口气。

她差点以为这人要给自己写什么差评了。

“我们村里万大娘的女儿今天下午突然要生了，救护车不好进来，我们老板和村支书一起开车送她去城里，这会儿不在。你想知道什么，我倒是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下捏。”

越程琦已经撑着下巴走到了墙边的装饰画上，视线逡巡一圈，便将这个不大的民宿主厅又看了一圈。

她是在网上看到的民宿信息，这个民宿看起来有钱但不是特别有钱，所以没买太多的推广，都是靠来过的人口口相传着，变成了一个有一点点火的小网红民宿和网红村子，甚至被官方表扬为十分优秀的助农产业。

她来这儿，也是因为心底莫名觉得这里很熟悉。如今来看看，装修什么的分明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可心底的熟悉感却是半分没少，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另一个家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点着下颌问：“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呀？”

一个头盔就可以收买小姑娘，李晓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老板姓叶，是个美女姐姐呢！哦，她不让我喊她姐姐，她说我和她的女儿一样大，叫姐姐让她心虚，但她看起来就是很年轻嘛，叫姐姐完全没问题。”

越程琦恍惚了一下，侧目打量了一下李晓，收回自己的目光，轻哦一声，不再深问，换了个话题，“那我去做饭了，有荤腥吗？你饿不饿？”

“鸡蛋不要钱，猪肉的话要加五块钱捏，毕竟是村里养的猪，嘿嘿，都是经过检疫的哈。牛肉羊肉是每天新买的，今天已经晚了，没有了哦。不过你要给我做的话，就不要你钱了。”

越程琦笑。

好一个没立场的自由自在的小姑娘啊！是只有这青山翠水之间才能生长出来的活泼少女啊。

如果带苏叶来这等青山绿水间调理调理，会不会好一些？

最后，她做了一大碗蛋炒饭，又就着剩的不多的菜，炒了一盆白菜豆腐猪肉乱炖，最后各分走一碗拿回房间，剩下的都留给了李晓。

小姑娘也不会晚上吃这么多东西，她分出来一碗，剩下的放进电饭锅里，开了中档的保温，留给另一个人。

等越程琦回了房间，窗外淅沥沥开始落雨。

她惊异地看着这场二月初的雨，一时不知这该算作是春雨还是冬雨。她半躺在窗边放的小吊椅里，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垂落，端着自己的饭，和着暮色昏沉的落雨，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了自己的侧脸和窗外落雨，慢慢地享用自己的晚饭。

她还不知道，一场重逢正在这场和风细雨中慢慢地酝酿着。

*

李晓正在低头对比手机购物软件里类似的头盔的价格，她目前看到最贵的一个要五千块，可仔细看下来，还是没有她手里这个头盔好看。

她不由得赞叹，那个姐姐真是人漂亮性格温柔做饭好吃还有钱啊！这种姐姐怎么想到来她们这个小破山村玩的，真是让她们这儿光辉灿烂。

忽然，她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李晓不满抬头，双眼瞬间发亮，“老板，你回来了，万姐姐怎么样啊？”

“已经打上无痛了，今晚小村支书和老万先管一下。明早我再去。”女人先把医院的事情交代完，才噙着笑，盯着那个头盔，“你在干什么，这又是哪个客人的东西？”

李晓讪笑着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扶着她坐到一旁，俏皮地支了一根手指，“老板你先等等，先吃口饭，吃完饭再聊。”说着，噔噔噔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个碗进来，碗顶还冒着热气。

女人拢了拢肩上的披挂，抓着自己的头发垂到侧肩，低头看了眼两个小碗，“你终于会做饭了？”

“没有。”李晓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个头盔的主人姐姐做的，可好吃了，我觉得你肯定没吃饭，就给你留下了。”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只是为自己还不会做饭而不好意思，更多是，她还是不大敢看她自己的老板。那双总是盈着笑意的眼睛，似乎能包容整个世界，也包括她在内。

她总是没办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的。

女人又敲敲她的额头，“快去把头盔还回去吧，收拾收拾，准备替班。”

“好嘞，那你快吃饭。”

如果越程琦在拿回头盔后出来看一眼，可能会把一些重逢提前，不过眼下……

叶平生，或者说，逃离人烟很多年之后，已经平和许多的林万佳一边吃着饭，一边查看下午到晚上这会儿的房间记录，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头盔的所有者的信息。

她看着屏幕，眯了眯眼，缓慢地咬断嘴里的大白菜叶子，又放大那张照片，品了又品，遂拿起手机，拍照，发给某个此时大概还在加班的人。

做完这一切，她顺着脖子拢了拢自己的碎发，撑着下颌，越过雨帘，看那个隐隐约约透着光的帘子，本就因为静谧的雨声安稳许多的心情，不由得更好了几分。

就是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苏叶的小侄女，还是她的小欢小朋友呢。

*

繁闹的大城市里，苏叶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下班，窝进办公椅里，揉着隐隐约约泛着疼和恶心的胃，额角不知不觉间都生出几寸冷汗。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刚拿起来私用的手机，屏幕就亮了一下。

上面的信息是绿泡泡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发来的，下面则是她才摸索出来不久的大眼仔的特关推送，是一条视频。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未读消息，时间从下午到晚上，似乎在谴责她工作的无度，竟然从午饭后直接工作到了晚上十一点。

林省那批便利店和社区商店的交接工作已经到了最后，这两天正在商量交接公告该怎么发，以及一些补偿工作，双方该怎么分担成本。这一部分林有乐还谈不了，她太年轻，威信不够，不足以让人信服。

苏叶揉着自己盯了一天视频会议而泛着酸疼的眉心，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儿才点开林万佳的信息。

只是一张图片，只这一张图片，让她彻底怔愣。

她慢慢放大这张照片，反复地看了好几遍，忽然想起来什么，切换软件，打开大眼仔，找到越程琦的微博，连自己不小心手滑碰到了点赞都没发觉，滑着主页，直到看到那条ip打卡，她才似笑非笑，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太棒了，重逢了，就很好。

她忽然有点想哭，仿佛这场重逢就发生在她眼前，仿佛这两个人如今都陪在她身边一样。她慢慢滑着主页，最新的一条是一条视频，是女孩伴着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吃饭的视频，不算很长，就十几秒，平淡又安静。

横版视频里只能看到女孩的半张脸，民宿的环境占了更多的视频画面，还有一部分，是窗外渐渐沉入烟笼的天色，和窗户上慢慢滑落的水痕。

这是越程琦的个人微博，也是她用新手机号注册的小号，只有偶尔因为推流而乱入的陌生人，留下几句评论，但因为她更新不稳定，终究没办法做成一个账号。

现实生活里的人……大概只有苏叶知道这个账号。

苏叶清楚地知道，其实真的只有她知道这个账号，大概也只有她会反反复复地看这个账号。只有她，一边说着要放越程琦自由，一边又被她引。诱着，每天都在贪。婪地从这里汲取她需要的能量，撑着她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自欺欺人地要自己坚持放弃联系越欢的想法。

她能看到不就够了？

还好，越程琦应该不会知道她在看，这样更好，让她们两个人都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慢慢戒断彼此。

苏叶放松地靠进办公椅里，干脆把那个白噪音一样的视频外放，设置了单循环之后，扣下手机，闭着双眼，慢慢享受这片刻的舒适和安宁。

可是，所有会将重逢记挂在心底的人，她们的心，也许从未真正分离过，更甚至说，她们也许从未分开过，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带来的伤口，只有时间才能痊愈。

*

次日清晨，越程琦难得在巴山淅淅沥沥的夜雨中睡了个安稳的好觉，睁开眼，窗外滴答了一整晚的雨似乎停了一会儿，因为院子里的地上已经干了一部分，但这会儿重新落了水痕。

又开始下雨了。

她出行没看天气预报，这会儿也不急着出去玩，靠在床头靠了一会儿，才起来，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之后准备去做点早饭。

这就是民宿的好，想吃什么自己做。

她煎了两个鸡蛋，半个馍馍，简单炒了两片绿菜叶子，随便一夹，做了一个中国式的早餐汉堡出来，端了一杯温水，坐在房檐底下，距离雨帘，不过伸出一只手的距离。

风向变一变，或者风稍微猛烈那么一点点，都会打她一身水。一呼一吸，都是满满当当的冷空气，顺着鼻腔钻进身体里，让烦躁闷热的躯体都随着冷风日渐冷静下来。

可她已经不着急了。

时间给了她这么一段奇妙的经历，锻造着她的心性，自然会让这个外表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拥有一颗过分沉稳的心，也让她在这么多年以后，慢慢理解了当初林万佳的选择。

她们都需要离开人烟一段时间，才能平静下来，才能放下心，找到自己到底要*什么。

林万佳也许比她还需要远离人烟一点，毕竟她的过去更痛苦，在心底留下的伤痕也更重，更需要逃离这一切，获得片刻的安宁。

可她现在坐在这儿，真的好思念那个温柔的大姐姐，也许大姐姐在，她和苏叶的问题就可以被解决了……吧？

越程琦吃下最后一口早饭，悠悠叹了一口气，看着雨帘发呆。

忽然，她背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李晓看她在门外坐着，靠过来，问她：“这位姐姐，你知不知道，怎么叫网约车来咱们这儿啊？我可以给很多很多钱的！”

越程琦：“怎么了？”

“我阿妈今天去地里看情况，从田埂上摔下来了！”李晓快哭了，“叶老板不在，民宿的车也不在，我家的车还坏了，我……”

越程琦呼吸一滞，弹跳起身，“救护车进不来吗？网约车的话，会更慢的。”

“救护车只能到山下，我想着能不能约车进来，接我阿妈这一段，我……”

“我去吧，给我两套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