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40章

这孩子总让她有一种，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视她们所有人的感觉，总让她觉得这孩子在“悲悯”所有人，体贴所有人，也在试图照顾大家，就连刚刚来和她告别，说的也是体贴入微不驳她半分面子的话，亲切却又疏离……

哦对了，差点忘了。

“你和小欢吵架了是吗？”

“……怎么啦？”

“小欢今天早上来问我，有没有其他的铺子可以租，或者其他人的，能不能介绍一下。她想一个人干了。”

*

林万佳心平气和地放出了一声平地惊雷。

当然了，是微微扭曲了一下原话放出来的。

她的本意是给这两个闹别扭的小家伙一点点助推，最起码是能化解两个人的矛盾，最好是能在一些情感上帮助这俩小的看清一下自己，不然总有一天会后悔。

可看到苏叶瞬间怔住又落了下去的神情，她心底微酸，忍不住揉着小姑娘的脑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少女呆愣了一会儿，起身，浑沦吞枣地讲了几个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最后也只是说：“我想去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林万佳自然不会阻止她，只是，看着苏叶强装着没事，却早已浑浑噩噩的背影，她微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怎么，她这个人身边的都是这样的人，都是一群早几年甚至在违法的人，也都是一群没有出路可却没办法互相取暖的可怜人。

也不对，苏叶还有出路，可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她只想用仅剩的那一点点和生活斗争的力气，看着这个小屁孩真正长大。

哦，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她唯一的念想。

都要顺顺利利地长大啊。

这一剂药，可千万别下得猛过头了啊。

她还是想要一个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小苏叶。

可惜，她错估了越欢在苏叶心底的重量，不如说，苏叶自己也错估了这份价值。

少女完全没察觉到落在她身后的视线，也没有察觉那份略有些沉重的挂念和寄托，不如说，她的脑袋里从刚才开始，就只剩下了几句话——

越欢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闯荡了。

越欢真的生气了。

她，真的又一次被抛弃了。

像小时候被扔到福利院门口连个包被都没有一样，被抛弃了。

不一样的是，这是她自己闹出来的，这一切起源于她自己的别扭，她不想自己难受，就拖着所有人陪她难受，换来的结局就是分开干。

认错还来得及吗？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人咻地跳了出来，叉着腰问她：你还是那个闯天闯地的苏大王吗？一个小小的喽喽罢了，也配你低头？没有了就没有呗！

“……”

小人还在说：你看，没有她你也很厉害啊，你自己一个人不也能把生意做的很红火？现在是个机会时代，只要你能抓住机会，有没有额外的助力又怎么样呢？

“……”

小人又说：你忘了你以前和福利院那群人低头的后果了？那个死掉的小麻雀你忘了吗？你不可以低头的，就算是没有人喜欢你也不可以，不然你就会像那只小麻雀一样被欺负到死，这不是你自己告诉自己的话吗？

苏叶，你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

是啊，那只死掉的小麻雀。她还记得那个恶劣的男生给她的选择——那个要么把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麻雀给他，要么就永远不和好，让所有人都孤立她。

她那时候多小啊，六岁？七岁？哪里敢承受孤独，只好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把小麻雀给他，然后被当成毽子……

后来有一户人来领养那个男生，她跑过去拦着那个阿姨说这件事，阿姨却把这件事归为了小孩子活泼好动。

你看啊，活泼，好动，多么神奇的形容词，竟然在这里也能成立。

可那群死男人怎么能和越欢比呢？她没有威胁她，她只是累了，想要一个人干，想自己多赚点。毕竟越欢手里握着的信息那么多，而她这个合作对象又那么不听话。

仅此而已。

可是，她的心，好疼，好闷。

小人越说越得劲，可她却越来越难受，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压得她只想瘫在床上，放弃思考。

泪水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她翻个身，趴在被子里呜咽大哭。

可是她不想放越欢走，可是她真的很在意这个人。

为什么不能和一开始一样，始终在意她，始终包容她，为什么！

那她不要那些了，她听话，她做更多的顺应时代的生意，她认错，她想赎回那个人的心。

不要走啊，越欢。

泪水浇灌着心底蕴着情愫的树苗，分别的可能性催着树苗疯狂地窜着，让苏叶心底只剩下了一句话——

她真的，很舍不得越欢。

不知哭了多久，伤心事和烦心事一件一件地冒着，催着苏叶趁此机会狠狠发泄，但她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声响。

就是现在，就是这里。

少女如离弦弓箭一样窜了出去，却在最后一步握住了房门。她没有直接冲进院子里，而后趴在房间的门框上，隔着大院子，和越欢对视。

苏叶试着组织语言，可“你”字刚出口，女人微微偏头，似乎在躲这句话。

也确实在躲。

越欢动了动身体，“我太累了，还想吵架的话明天再吵吧。”

第34章 我和她血型一样，抽我的，我愿意。

“越欢！”苏叶又走一步，拦在门口，撑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憋着一口气看着来人，“我不让你走，你听我说好不好。”

越程琦诧异看她。

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天没见，苏叶的眼睛怎么又红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担心视网膜会不会病变了，就算是很能哭的人也禁不住这个样子哭吧？

可她今天真的没有力气和她吵架，也没有力气哄人了。

越程琦走了两步，扶着桌子，“苏叶，我真的很累，特别累，今晚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今天下午来了一群查各家烟酒的，哪怕没有烟酒也要仔仔细细地盘查，要跟着他们把货搬过来搬过去，还要查所有货的生产日期和产地。咱们的都还好，隔壁干果店被搬走了好几箱所谓的临期产品，赵强那个人就在门口又吵又闹，我的脑子都快炸掉了。”

“后面学生放学，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乌央乌央的孩子冲过来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横条本，我临时给王姐打了个电话，才调过来货，不然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钱。那群学生真的太吵了，叽里呱啦的，吵的人头疼。”

“所以我才这么早回来，我今天真的没有力气了，我们明天再吵好不好？”

苏叶软了眸光，低声道：“我不打算跟你吵啊……”

越程琦无奈，“那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又不会消失，你让我进屋休息会儿好不好？”

“……好。”

苏叶看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屋里，心底微涩，忍不住跟了两步，“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越程琦停了一瞬，点点头，“谢谢你了。”

可等苏叶真的热好晚饭过来，累极了的人已经趴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着了，甚至没力气调整她自己的姿势，吃了一口头发进嘴里也完全没感觉。

苏叶轻轻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一点点地帮着熟睡的人把嘴里的头发慢慢拉开。

润湿的头发落在侧颊，同还没有彻底消却的汗痕沾在一起，纤细的手指划过两颊，最后轻轻点在女人的耳垂，挑起一缕头发。

苏叶想，这是真的累了。

她第一次靠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兴奋到卖了半个市，回来之后两条腿都在发抖，如果不是林万佳还没睡，扶她进门，她可能都要在门口爬回自己的房间，那天她也是一沾床就昏了过去，呜呜大睡。

所以她知道人真的累了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越欢是真的很有本事。

相遇本身就是一场意外，越欢也已经无怨无悔地做了够多的事情了，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自己，都已经够多的了。

苏叶，别再要求她做更多了。

少女偏了偏头，抱着一条腿，脑袋轻轻搭在腿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人。

还记得最初你想要她做的是什么吗？是成为你的家人，是像你许的愿那样，成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不让你在世界上孤孤单单一个人，干嘛越来越贪婪呢，原来那样不也很好？

苏叶想起来在潍安路初遇的那个下午，她刚许完愿，不远处的天空上就凝了一团光，像个小太阳一样，渐渐又暗了许多，一个人影才缓缓浮出，又掉在她面前。

像个礼物。

本身就是礼物。

苏叶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低叹一声。

算了，等明天，等越欢醒了，如果想走……就走吧。

如果不想走，那她就道歉，好好地道歉。

*

“你这药下的会不会太猛了点？”张明芳说着，抓了一把瓜子塞进自己怀里，双腿一盘，稳稳当当开始扯闲篇，“别把人孩子给整崩溃了，小小年纪的。”

“滚回家看电视去，你不是新买了大彩电吗，还屈居来我这儿干啥？”

张明芳翻了个白眼，“你是嫌弃我看电视，还是嫌弃电视的声音影响你听隔壁的墙角了？”

“……”

林万佳呵笑一声，拽过来抱枕垫在身后，幽幽道：“猛药才能出结果呀，这才几天，小叶子都恍惚了，我可不忍心再这样下去。”

“……哦。”张明芳垂了眼色，牵了牵唇角。

等无聊的台词走过好久，她才重新抬头，自然也被旁边人注意到，扔了她一抱枕，呵呵笑道：“知道这电视讲的啥嘛？”

“刚刚在想一个病例，就是孕激素诱导……”

“呸呸呸！”林万佳凑过来捂住她的嘴，看着那双眼睛，拱了拱鼻子，佯装生气道：“不许胡说，现在是放松时间，赶紧休息，不要工作。”

张明芳虚虚笑笑，错开眸光，看着电视，温声道：“所以，林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出手？那条子……”

“谁知道呢？先看咱家两个傻姑娘的事儿吧。你快看，这什么电视剧，还有点好看。”

“……大半夜看僵尸电影啊？”

“呵，就知道你没专心看。我新买的碟片，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