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77章

和她合作品到了这种方案的甜头，就要踢开她吗？呵呵。

听了全程的越程琦心底更愧疚，握紧苏叶的手，“对不起，如果我当时冷静一点，也许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抱歉。”

“你说其他市区就没有假货吗？可能吗？”苏叶忽然反问。

越程琦也意识到什么，“不可能。”

她有一点点明白越雯凤为什么坚持要在现在这个时间段挑破这一切了，正因为明白，手心忽然有点凉。

枪打出头鸟，虽然一切都是为了能有一个安定和谐的市场，可越雯凤偏偏就是一只没什么背景的麻雀，哪怕挑破这一切会带来更好的营商环境，更多的招商引资的机会，可事后她一定会被内部追责。

越程琦想问值得吗？

少女却握紧了手机，咬着牙说：“原来处在被动是这么不爽的一件事，那我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抢下投资，我要变成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想拿着她的方案去喂饱别人，想都不要想！

越程琦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

好吧，像她那样担心这些那些确实没什么用处，毕竟事情已经做了，担心那些后果，不如抓住这几十年难遇的机会，趁着市场正好，窗口期大开，对得起自己的付出，也对得起这些为了安市更多人有钱赚的人的付出。

这样才对。

苏叶完全没有这些深沉的心思，她坐了一会儿，忽然扬手，“我决定了，咱们从现在开始准备方案。”又狠狠一握拳，活力满满地说：“我势在必得！”

她不问越程琦会不会成功，因为结果无所谓，不能成功她也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功，她势在必得，她一定能行！

越程琦温温一笑，揉了揉她的头。

她知道结果，所以她相信苏叶。

*

一周后，销毁的申请通过了，城管局给安市所有商户发请帖，让她们来参加一下这次的商户大会。

苏叶锁门的时候，隔壁牛婶也在锁门，她家同样没有逃过一劫，被搬走了三大箱过期货和假货，以至于锁个门都锁得唉声叹气。

“这群城管的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三箱，多少钱啊？哎呦，这俩月都白干了。”

苏叶不想评价，却又不得不宽慰她，“应该庆幸还好没吃出来问题，不然问题就很严重了啊牛婶。”

“那她骂两句，我不卖了就是了，还要当着我的面销毁，哎呦，我的心啊！”

苏叶心说：倘若骂你两句你就能不卖了，那怎么还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从六月份到现在，三个月了，里里外外警告了多少次，又骂了多少次，该卖不还是在卖？

牛婶还在说：“而且把这件事彻底捅出来对城管有什么好处？今年这又是条子，又是假货，这群官老爷不会还想着什么招商引资吧？呵呵，苏叶你年轻，你说说她们这现不现实。”

“挺现实的啊。”苏叶拨弄着钥匙串，等越欢回来推她——她的腿本身这两天就可以自己走了，但是她前段时间又是崩开伤口，又是喝酒吃肉，现在伤口隐隐有点发炎，越欢讲什么都不让她自己走。

这会儿越欢去接齐声了，她只好坐在这儿听几个好邻居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最近的各种政策，她的那句挺现实的淹没在言海里，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乐意去听到。

牛婶扒着走过来的人，“你们家收走多少啊？”

来人比了一个八，“八千块钱的货啊！”

触目惊心的数字，可她们只想着抱怨上面，没想到自己又给这群普通的购物者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就像苏叶最近学到的一个词，泡沫经济。

这批假货于安市的市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信用泡沫呢？所有人拍着胸脯说自己的货没有问题，买的人越来越多，信用泡沫也被越吹越大，等到有一天彻底炸开，那简直是……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

所以越雯凤和朱妍这批真心想让安市市场好的人，才会反反复复地检查、批评、警告，东奔西走地沟通，希望在信用泡沫炸开前提前戳破它——她们反复警告已经是想要这泡沫平稳落地了，奈何没有人听，那只能由她们来戳破。

也许这样落不了好评价，可就像红太阳工厂里，工人们自发建立的池塘一样，只有这样做了，才能走得更长，更远，更辉煌。

苏叶垂着眼，钥匙串在指尖又转了一圈，越程琦和齐声便走到了她身后。

越程琦：“走吧？”

齐声也蹦到她们前面——自从重新开始上学，虽然是夜大，白天的她也开始有一点点学生气，有一点点活泼，走在前面，像个傻孩子一样，想给她们领路。

苏叶笑：“小声，你知道咱们要去哪儿开会吗？”

“大广场啊！我听说了的！老大，今天上面真的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毁掉那批货吗，用什么方法啊，火烧还是？”

“她们打算拿粉碎机，毕竟很多塑料，如果火烧污染太严重了。”

齐声小声喔了一声，赞叹：“上面真是下血本了啊，这么多货，这么多人，真是想让安市好的人才会这样做。”

苏叶笑了，右手绕到左肩，轻轻按着身后人的手，似乎在小小声说——

“你看啊，小声都能看透的事儿，很多人却看不透。”

她没有说，但越程琦听到了，提唇轻笑，极低的声音回答她：“所以，读书还是很有用的吧？我猜万佳姐看到你最近的变化，也会很感慨地这样摸着明芳姐的手吧。”

苏叶：……这人真的是，挑着个空档就要说读书的事儿，怎么这么烦人！

她默默收回手，哼了一声。

齐声蹦回来：“老大，怎么了？”

“没事儿，有人惹我生气，我在反气回去。”

“哦……老大！我昨天晚上在学校居然碰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等我们俩混熟了，可不可以带她来你这里玩？”

“可以啊。”苏叶笑，“能遇到更多的人，真不错。”

“到了。”

大广场的入口处，已经站了很多的人，最大最空的平地上凭空拔了几座山出来，那里堆的，是安市这次收缴上来的所有假货。

触目惊心。

经济发展过程必然会经历这遭劫难，好在这里做出了正确的应对，为未来经济的腾飞奠定基础。

越程琦一偏头，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关心的人。她让齐声先推苏叶进去，自己向着那个角落走过去。

齐声小声问：“真的没问题吗？”

苏叶循着女人的背影，看到了更熟悉的身影，摇头，“让你欢姐自己处理吧，咱们进去。”

“好。”

越程琦走到还有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倒不是她不敢见越雯凤，而是那个女人在和另一个人吵架，和她吵架的人很有心机地躲在了柱子后面，越程琦站的这个地方看不到那个人，那个人也看不到她。

但可以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

陌生人严厉斥责道：“事情弄得太严重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批货是xx专门提给他妈妈消磨时间的，把那批货放出来！”

“不可能。”越雯凤挺直了脊背，“这次行动是获得省里批复的，他的话再有用高得过省里的批复？况且，收缴到这里的全部都是假货，我们一一核对过了，他还能提这种货给他妈妈，那他可真是孝顺啊。”

“你管呢！越雯凤我警告你，虽然从庆市那个土窟窿调来安市是升职，但你信不信，你不放，这辈子你就留在安市吧！永远别想往上走！”

“我不觉得我的家乡是土窟窿，我也不觉得安市有什么不好的，这辈子能在一个地方做好一件事，就够了，我无所谓。但是我知道，这次行动对安市的未来非常非常重要，我在其位谋其政，我什么都不害怕，也问心无愧！”

“你！！”那个人被气得连连说了好几个你，又意识到眼前这个在庆市时就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只好又软了语气，恳切道：“就那一件，你偷偷抱出来，偷偷抱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越雯凤依旧坚定，“一件？一个都不可能拿走，除非您拿来省里的批复，让我们立马全部停止。”

“我等您拿来省里的批复。”

柱子后面的人被气懵了，猛地一甩手，“你个死木头，你这辈子就待在安市吧！”言毕，背着手从柱子后面离开。

是个矮胖矮胖的男人，穿着行政夹克。

越程琦心想，哦，是他啊。

等人走远了，她慢慢踱到越雯凤身边，小声说：“01年，他会因为行贿数额巨大被抓走。”

越雯凤：“哦，是你啊，小同族。让你看笑话了。”

她拉了拉自己的制服，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小家伙随口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忙用眼神制止她，“别胡说！要是被针对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做大了。”

越程琦笑笑，又问：“值得吗？”

一群陌生人罢了，一群普通人罢了，一群她不管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未来真出了事儿只需要甩个锅，反正她是办公室的文职，不是市监局执法队的人，这种事情再怎么追查也追查不到她头上的。

越雯凤笑，“当然值得。”

“你会因为这种事情，永远没办法升职也值得？”

“值得呀。”

“你会因为这么忙碌的工作，失去很多未来和你的孩子相处的时间，你们会很陌生，也无话可说，最后只有互相避开一个结局，也值得？”

越雯凤有点忐忑，可依旧坚定，“值得。”

“那你的女儿会因为你没时间管她而生气，会再也不理你，甚至和你吵架后……”

“等等等等。”越雯凤忙按下暂停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个女儿，而且你说的……太残酷了吧，真的那么残酷吗？”

越程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些许情绪，指指自己，“抱歉，我拿我自己举例子的。”

“哦，你说的你妈妈啊……那咱俩确实还挺有缘的，我猜你的妈妈和我一样，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吧？都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奋斗，并且甘之如饴。”

“嗯。”

越雯凤抬起手，轻轻抓向半空，“理想主义者，总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终生的。安市的市场不一定会就此变好，可至少我努力过了，那就够了吧。”

她看向这个还很年轻的后辈，笑着问：“那你呢，你现在理解你的妈妈了吗？”

第51章 这份礼物，只能是我送给她。

金秋时节的风里都带着落花的残香，卷着日渐西斜的昏黄阳光，吹起了越雯凤鬓边的一缕碎发。

她举着的手轻轻一握，像是抓住了风里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盖在自己的心口，又张开手，按进胸膛，紧紧捂着，低声道：“理想主义者这一辈子要走的路太长了，也太孤单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的妈妈应该也做好了准备。可她应该还是想要来自你的理解的，毕竟你是她最亲最亲的人了。”

“算上她的爸爸妈妈，你是她世界上唯三血脉相连的人了，你理解她吗？”

越程琦说：“我现在理解了。”

越雯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想我的孩子也会理解的。”

“我也希望生个女儿，我也要她随我的姓。她不需要太漂亮，太能干，但她需要读很多很多书，走很多很多路，她需要独立，她必须独立。当然，如果能出落的和你一样亭亭玉立就更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毕竟她妈妈我也没那么漂亮，她爸也是个矬矬（1），不强求了！”

越程琦心说：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的这张脸，英气，锋锐，时间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痕迹，可那些痕迹同样是美的一部分。它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永远被她的孩子真切而真诚地爱着。

越程琦说：“她会的。”

越雯凤笑笑，“最好是吧。这样，她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妈妈的理想的，我相信她一定可以。”

越程琦说：“她可以的，她一定会理解的，说不定她已经理解了。”可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