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93章

“姐，你可不可以，听我说说有乐以后的样子呀？”

第59章 一定是我吗，你想好了吗，你怕不怕。

那天，向来玩世不恭的人难得正经，靠在楼梯间里拨通长途电话，道：“阿妈，我觉得你错了。”

“你说你是因为管不过来才不带阿姐，真的吗？”

“我知道我的心脏不好你必须带着我。”

“我……”

电话终止在年迈女人一声严厉的呵斥中，林启宁慢慢放下胳膊，低着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又如何能问的出来。

这么多年来，手术，麻药，麻药，手术，她的脑子早就没那么好用了，已经丢了很多的记忆，早就记不清小时候还在安市的生活了，可是听到电话里的那句话……

女孩按紧自己的心口。

她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

她眨眨眼，长睫上缓缓凝结一滴剔透的泪珠，她眨眨眼，那滴泪又被睫毛压散，只剩些湿润。

而在病房区，苏叶拍门不成，又不好直接撞门，她靠着门慢慢坐下来，抱着膝盖，无声地哭着。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怎么迟钝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

“……我遇到有乐姐就是这样啦。后面才慢慢了解她，她真的超级厉害。我们以后都是六三制的学校，但她小学五年级就直接上初中，初中也跳了一级，高中的时候高二就参加高考了，虽然没有去最顶级的那几个学校，可也在邺城上大学。”

越程琦低着头，压着泪水，声音很低也很慢。

“她大三就申请提前毕业了，而后出国留学。她的硕士也很厉害，可是世界排名前好几十的一个学校的商科硕士呢。你别看她只比我大两岁，但是按她的读法，她很早就得出来工作，所以我还在上学那会儿，她都已经工作好久了，我大二的时候她才来万客佳。姐，你说是不是很巧啊，你说……”

越程琦讲不下去了，总是沉默着掉眼泪的人此时也哭出了声，低头捂着自己的脸，肩膀颤抖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早点告诉我啊姐。”

如果早点让她知道，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至少她能让林万佳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让这个她在1998年遇到的这么美好而精致的人，快乐一点，更快乐一点。

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晚啊。

林万佳沉默地按着她的肩膀。

女人压了压嘴角，“知道了也没办法呀，你不是都猜到了嘛？是一些先天性的……”

其实有先天疾病的是林启宁，她没有，她只是在顺着越程琦之前的话说。

“还有那个良性的肿瘤呢？！现在的医疗技术还那么落后，哪怕这是良性的，而且……胃是情绪器官，如果能开心一点，快乐一点，肯定会更好吧？万佳姐，我们为什么……我再给你讲点有乐的事儿吧。”

“她可高了，她有快一米七，长手长脚，眼睛没近视，特别漂亮。她很爱笑，性子也风风火火的，特别活泼，特别开朗，一点都不像南方来的人，能力也特别强，她……”

越程琦已经彻底乱掉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现在脱口而出的话语纯粹是她的本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说林有乐一定是最好最全面的。

“好了。”林万佳打断她的话，拉着她过来，“听我说。”

她按着这个倔强的孩子，“不要这么自责，你能做什么呢？你学的也是商，而不是医学，你能做什么，你能做到什么呢？”

“……”

“好了，不要担心了。你看，未来有乐也会来到万客佳，那肯定是有人告诉她的对吧，你只是还没有遇到未来的我，而不是……”林万佳笑了笑，“我已经不会有那些很糟糕的想法了，别怕。”

“真的吗？”

林万佳笑得很认真，温声说：“当然了。我现在有你们了，有你们在，我就不害怕了呀。”

越程琦死死咬着下唇，埋在她的肩膀里，颤抖着说：“姐，你等我，我回去就试一下有没有在两个时间段穿梭的的方法。未来的国家非常非常强大，未来的安市特别特别发达，我肯定可以找到更不痛苦的方法，我……”

“不要。”林万佳轻轻捧着她的脸，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她，“不要去做那些事，傻姑娘。”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能养成这样的性格，但是，小欢，你来到这里不是来拯救谁的，你只是来体验一段生活的。不要站在天上俯视我们，不要怜悯别人，去体验你的生活，好不好？”

女人剥开她沾在脸庞上的碎发，轻轻擦着满脸的泪痕，“不要把自己当神，你不是来拯救其他人的，这不是你的责任。”

“你不是天神，也不是菩萨，听话，放过自己，好不好？”

“去体验你的人生，不要总是想着弥补别人的遗憾，去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弥补一下你自己的遗憾吧。好不好？”

*

越程琦慢慢拉开门，门外坐着的小姑娘瞬间弹了起来，同她对视一眼，又绕过她，带着一阵清风，冲进病房。

越程琦有点踉跄，扶着墙才没有倒下，而是慢慢滑坐在地。

林万佳最后的话还在她耳旁盘旋，不要总想着拯救别人，不要把自己当神，要体验这里的生活，体验自己的人生。

不要当神吗？

她无力地抱着自己的腿。

她没有想要当神，她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些什么，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好像确实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变成了观测者，直到今晚林万佳提出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

女孩靠在膝盖上，耳旁是苏叶被泪水泡软了的声音，趴在林万佳的床边，一遍遍求她不要再有那些糟糕的想法。

“没有了。”女人声音平淡，“真的没有了，相信我，好不好？”

“小叶，我也希望你快乐，就像希望小欢快乐一样。你们两个人，都那么聪明，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听话，一定要快乐，要做个自由的人，好不好？”有乐不只是她送给自己孩子的话，也是她送给每一个会伴随着她一起长大的孩子的话，她希望每个人都自由，每个人都快乐。

她身边的这些好孩子们，每个人都要有很足量的快乐。

“……”

她们之间的对话也没有持续太久，林万佳只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苏叶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头顶，医院腐旧的顶灯被风卷过去，闪了两闪，她的影子也闪了两闪烁，淡了许多。

她关好门，微偏过头，越程琦还坐在地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伸直，胳膊搭在腿上，低着头，像是被阴郁笼罩了一样。

现在她只有她了。

苏叶慢慢走过去，贴在她身边坐下，偏头倚靠在她的肩头。

温热的肩头贴在一起，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很多，只是依旧沉默，在漫长而平稳的呼吸中，慢慢挑出来了两个字，喃喃道：“阿欢……”

她紧紧地抱着越程琦的胳膊——不要走，让我靠一下，现在能理解我的只有你了。

初冬的风不太冷，从走廊的另一端卷进来，被一整条长廊的暖气暖着，到她们这儿已经只剩一点凉气。

这点凉气，反倒是逼着她们愈发的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过了很久——

苏叶小声说：“对不起啊，这是个糟糕的生日吧？”

状如雕塑的人动了动，摇摇头，“不糟糕，一点也不糟糕。”

苏叶放松一点，“那就好。”

“阿欢，你说爱到底是什么啊……”

怎么这么神奇，让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么冰冷，让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惺惺相惜。

爱到底是什么呢？

她靠在越欢的肩膀，慢慢地问出了这个已经困了她很久很久的问题。

“爱不应该是勇气的来源吗，为什么，越爱的人，越觉得胆怯呢？”

为什么她们明明爱着彼此，甚至在最痛苦的时候可以这样依偎在一起，可她们为什么就缺最后那点勇气呢？

她感受到自己的依靠着的人动了一下，有一口气被缓缓呼了出来，而后一只胳膊绕过来，反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阿叶，就必须是我吗？你想好了吗？”

声音很哑，很低，毕竟一直在哭，鼻子堵了，声带也肿了。

苏叶怔住了。

不过没怔愣太久，她几乎是弹着跳了起来，越程琦抬头疑惑看她，还没开口，就被苏叶半拉半拽地站了起来。

这个问题，威力这么大的吗？！

苏叶：“我们回家说。”

越程琦：“可是，万佳姐和有乐……”

刚巧，在楼梯间打完电话、平复好心情的人走回来了，苏叶拉住她，“你能照顾好万佳姐和有乐吗？”

林启宁像看怪物一样看她，“那是我姐，亲姐。”

她的眼睛也红着，只是没有苏叶的眼睛那么明显，脸上有很明显的补妆痕迹，大概也哭过。

但苏叶没时间多想，她叮嘱了一句，转身拉着越程琦就跑。

哪怕这一路上，越程琦一直在喊她，让她慢一点慢一点别再伤到自己的腿，可她舍不得慢下来半分，直到进了院子，她才垂下双臂，拖着两条腿，走到桌旁坐下。

越程琦跟在她身后，心底不只有旖旎，还有这一路狂奔的疑惑。她进屋倒了两杯温水出来，缓了缓，疑惑提问：“阿叶，为什么要急着跑回来？”

“我怕……”苏叶还在喘气。

越程琦低顺了眉眼，轻声道：“对不起，但既然是我问你，我不会在外面和你吵架的。”

她以为苏叶害怕会再一次发生表白那天的情况，不会的，她会尽量克制，至少不会在医院爆发，她的秘密也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可是苏叶否了她的话。

少女红着眼睛盯着她，微微扬起下颌，“我是想，我怕忍不住会想亲你。”

分明是开心的试探，大胆的话语，可还没流干的眼泪因着扬起来的下颌，从眼尾滑落，经过太阳穴，没入两侧的鬓发。

她的左眼向来是哭得更快一些，此时也变得更加扎眼。

越程琦沉默了，她坐过去，拿出一张纸，轻轻擦着这些泪，“别哭了，对眼睛真的不好，保护好你的眼睛吧。”

苏叶握住她的手，强迫她看她，“你现在再说一遍，不对，你再问一遍。”

越程琦深深吸了一口气，“……阿叶，一定是我吗，你想好了吗？”

风停了一瞬，少女的眼睛因着震惊都直了，艰难得转了两圈，才找回一点说话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