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黎淮音冷声道:“诸位集齐这些血书,难道不是鼓动军中将士所为吗?边关重地,你们擅离职守,无诏入京,可知是何等大罪?”
众人低头,咬牙沉默。
谢清棋知道阿音这是在救他们,所以她不能再为底下众人求情。否则,在陛下眼里,她当真是“深得民心、功高盖主”了。
看着底下一片片血迹斑斑的布帛,她能想象到那些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是怎样一个个排着队,划破手指,摁了手印的。
这些人的面孔渐渐与梦中的人影重合,不再是混沌黑暗的空间,不再是腥味刺鼻的血海。只是在很好的阳光下,这些人用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来保护她。
人影手腕流下的一股股血流,化作了救命绳索,将她拽出了窒息的空间。
血海渐渐褪去,留下的血书像是大海退潮后留下的一个个贝壳。
萧明烛下令道:“你们所言有理,朕就恢复谢将军从前的赏赐,封为骁骑大将军,世袭国公爵位。”
“陛下!”谢清棋忙道:“臣愧不敢当。”
“谢卿不要推辞了。”萧明烛转身离开,最后也没说让众人平身。
谢清棋长叹一口气:“诸位,你们今日做错了事。”
……
送将士们出城后,谢清棋便急着回去找黎淮音。
几日过去,这座府邸上已经挂上了御赐匾额,用的是超品级的金丝楠木胎。
谢清棋还在看着黎府两个大字,门房便已经走近,恭敬地请她进去。
“阿音,陛下今日似乎生气了。”谢清棋目露忧色。
黎淮音叹道:“不是似乎。”
见谢清棋蔫蔫的样子,似乎连睫毛都萎靡了三分,黎淮音伸手抚向她的脸颊,拇指指腹在睫毛尖轻蹭了一下,轻笑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黎淮音知道,萧明烛生气的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谢清棋会拥兵自重,但更多的……是因为她这个首辅和谢清棋要在一起。
不管是文臣之首还是武将之极,一个人都不足以撼动萧明烛的位置,但若是两个人……她没办法不防备。
谢清棋在她掌心轻蹭了两下,随即又不满足地将人搂过来,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像倦鸟归巢。
片刻,谢清棋闷声道:“阿音,带我去给黎将军把把脉,调整药方吧。”
“你……真的可以吗?”黎淮音有些不放心,“不要勉强自己。”
谢清棋抬起头,垂眸看着黎淮音笑:“不勉强,不行的话我会跑出来的,阿音要赶快抱住我。”
黎淮音轻笑:“好。”
晚上,红烛垂泪,暗香浮动。
葱白手指掀开纱幔一角,黎淮音披着寝衣下床,青丝松散,眸光潋滟。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她,嗓音有些慵懒:“去做什么?”
黎淮音回身看谢清棋,眼帘半垂,温声道:“喝点水。”
“好。”谢清棋笑得有些坏,不舍地松开了手。
方才……的确是辛苦阿音了。
半刻钟还不见人回来,谢清棋躺不住了,忙坐起身,一把掀开纱幔下了床。
首辅大人此刻正披着绛色官袍立在烛影里,衣冠整齐,好像准备去上朝一般,但——
她腰间未系玉带,雪白中衣从绯红袍襟中透出一线,像雪地里独独绽放的一株红梅。
黎淮音向她走来,步步生漪。
“阿音这是……”谢清棋话音戛然而止。
黎淮音引着她的手抚在官袍上的金线云纹上,低语道:“再来一次……”
字字如烟,呵在谢清棋耳侧,酥麻感顺着她的脊背攀爬。
“世子殿下……”
只一瞬间,谢清棋便屈服在了她献祭般的勾|引下。
第105章 我不喜欢旁人……我只喜欢你
天光渐明,屋内残烛燃尽,只余下一缕淡淡的冷香。
谢清棋斜倚在榻,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指节,目光黏在那道绯红的身影上。
黎淮音已经穿戴整齐,官袍肃整,玉带束腰。官帽下的眉眼清冷如霜,又是一副端肃不可攀的模样。
眼前身影渐渐与昨夜的画面重合,谢清棋喉间不自觉地发紧,赤足下榻,从背后环住了黎淮音的腰身。
指腹缓缓划过玉带,谢清棋贴着黎淮音耳畔低语道:“我怎么记得,昨日没有这个东西。”她意有所指地用指尖轻点两下玉带。
“不过,倒是比昨晚更让人想弄乱了……”温热气息拂过莹白如玉的耳廓,谢清棋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然后眼看着黎淮音好看的耳尖由白转粉,最后染上一层薄红。
黎淮音微微偏头,强自镇定地拉开她的手腕,“不要误了早朝……”
待她转过身,看到谢清棋噙着笑意目光灼灼的模样,忍不住也微微弯起眉眼。不过刹那间,冰消雪融,清冷气韵尽数化作绕指春风。
谢清棋望着黎淮音,指尖微微发烫,胸腔里的悸动又开始蔓延。
“今日我若回来晚了,还要麻烦你暂时照顾父亲。”黎淮音轻声开口。
谢清棋收起思绪,佯装不悦地板起脸,“你对我说麻烦?”
“嗯……”黎淮音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轻笑道:“不是麻烦,是拜托。”
谢清棋这才满意道:“既然首辅大人都发话了,我自当遵从。”
昨日她给黎将军看病,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适应片刻后便得心应手起来,无论是开药方还是针灸都熟稔如从前。
谢清棋有信心,不过半月黎将军就可以基本恢复如常。
趁着这几日称病在家,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辞去这个将军之位。只是……陛下昨日才在众人面前恢复她骁骑将军将军的身份,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请陛下收回成命,似乎也说不过去。
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谢清棋索性不想了,毕竟现在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准备。
养心殿内熏香袅袅,沉香混合着墨香,在空气中无声浮动。
“坐吧。”萧明烛指尖轻轻摩挲着一份奏折的边角,目光落在黎淮音身上,“找我所为何事?”
黎淮音指尖捏着墨迹已干的辞呈,躬身道:“陛下,臣……请辞首辅之位。”
萧明烛指尖一顿,声音听不出喜怒:“理由?”
“朝局已稳,新政推行也基本无碍,臣想回家养养身子。”
萧明烛目光如刀,一寸寸审视着眼前人有些苍白的面容。
“你需要修养多久尽管开口,我给你留着这个位子。”
黎淮音垂眸,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臣当初想要入仕为官,是为给黎家平反。如今心愿已了,便想……”
“黎淮音。”萧明烛打断她,“你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究竟为何要走?”
听到萧明烛用你我称呼二人,黎淮音便知道她现在不与她以君臣身份相论,而是作为朋友。
只是……她在朝堂一日,她们终究不能抛开君臣这层关系。
黎淮音看向萧明烛,见她眼里有怒火,有不解,还有……她鲜少会在人前表现出的痛楚。
可想到谢清棋,她还是坚持道:“臣……无心仕途了。”
黎淮音不是不知道首辅之位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是古往今来的文臣们追求一生的最高目标。某种程度上,她与萧明烛一样幸运。
可是,她不愿、也不能失去谢清棋。同时,她也不希望将来萧明烛因她而为难,甚至……两人不得不走上猜忌疑心的地步。
“无心仕途?”萧明烛起身走到黎淮音面前,扫了眼她手中的辞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多年前在信中说过的话。”
——“入仕为官者,自当竭忠尽智,辅佐明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彼时我们年少意气,同样以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为毕生所求,所以我与你会成为挚友。”
萧明烛的声音不疾不徐,但说到最后,她带了些叹息:“淮音,你是我在朝中最信任之人,当真要离去吗?”
黎淮音喉间发紧,声音低哑道:“只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萧明烛凝视她良久,还是没有接下那封辞呈,“我不信一个满腹才华之人会甘心隐于市井,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三日之后,若你还决意如此,我不留你。”
黎淮音回到府中,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在见到谢清棋后立刻消散了大半。
“在看什么?”她走到谢清棋身侧,轻声问道。
“一些古方。”谢清棋牵过她的手,轻轻晃了两下,“今日上朝还顺利吗?”
黎淮音失笑道:“不过是朝会,有什么不顺利的?”
“是吗?”谢清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认真端详道:“可我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开心。”
黎淮音惊叹于她的细心,掩饰性地靠在谢清棋肩上,“许是因为有些累了。”
谢清棋立刻想到昨晚两人折腾到半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你捏捏肩,晚些时候针灸也要续上*了。”
“好。”
黎淮音走后,萧明烛让所有下人都退下,一个人在养心殿待了许久。
直到晌午过了,有宫人进来禀报,“陛下,太后娘娘让您去见她。”
萧明烛走到慈宁宫,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指尖慢捻着一串沉香佛珠,摆手让萧明烛坐在身侧,“我知道皇帝事务繁忙,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母后请讲。”
“你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后宫却仍空置,这于礼不合。”
萧明烛一怔,随即浅笑道:“母后,朝务繁忙,儿臣无暇顾及这些。”
“你如今是一国之君,皇嗣乃社稷根本,难道要等那些宗室子弟虎视眈眈时,才知后悔?”
萧明烛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何尝不明白母后的意思,只是……
“母后心中可有人选?”
“哀家已经命人拟好了名单。”她指尖轻点,“都是世家才俊,品貌俱佳。尤其是张家公子,才学过人,性情温润,依母后看来最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