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你不说我就不走。”
她昂头阔步地走到黎淮音面前,语气很无赖,却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让黎淮音有种两人非常熟稔亲近的错觉。
“我说了,是你自己不满意。”
“那是名字,怎么是对应姐姐的称呼呢?”
黎淮音与她对峙,视线无意识扫过谢清棋隐约露出的锁骨,上方的发梢上重新凝聚了一颗水珠,欲落不落,晶莹剔透。
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黎淮音缓缓开口道:“阿棋。”一息过后,她声音低低的:“可以了吧?”
谢清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彷佛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脑海中只回荡着那一句柔声的“阿棋。”
除此之外,还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黎淮音站在她对面,明明是那样清淡疏离的人,偏偏生了一双惑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勾人而不自知,此刻还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谢清棋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声音微颤:“可以。”被黎淮音这样看着,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你该走了。”
谢清棋:“……”全都是套路!她什么都可以答应,这个不行。
“阿音,你要我这个样子出门吗?”
谢清棋此时穿的是长裙,头发还半湿着散在身后,如墨的眸子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的衣服……”黎淮音说不出让她继续穿换下的衣服,也无法接受别人看到现在的谢清棋。
除去谢清棋身份暴露会有危险的原因,其中还掺杂了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占有欲。
谢清棋道:“我换下的衣服不小心被弄湿了。况且,我还没给你针灸呢,已经耽误好几天了。”
黎淮音略略回想了一下谢清棋来时有没有拿东西,轻笑道:“谢大夫好像并没有带针灸用的东西?”
“是吗?”谢清棋笑着靠近,“阿音确定这房间里没有我要用的东西?”
黎淮音:“……”
她当日还以为是谢清棋不小心将放银针的盒子与生辰礼物混在了一起,毕竟足足有二十多件,她一个个打开看完就用了近半个时辰。
所以,谢清棋早就想着会再来这里了?
谢清棋鬼使神差地伸出左手,牵起了黎淮音的手腕,无名指有意无意划过了那颗小痣。
“你……”黎淮音冰冷的手腕忽然被覆上一层温暖,彷佛连带着动脉中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下意识想要躲开。
“阿音,别动。”谢清棋力道恰好地禁锢住她的手腕,多一分怕弄疼了她,少一分就被她抽回了手。
脉搏微弱地在她手下跳动,谢清棋很努力地静下心,才能排除胸腔内强烈跳动的心脏带来的干扰。
“好像比之前更差些了。”谢清棋皱眉下了诊断结论,却不愿放开牵着细腕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
黎淮音见她如此,反而笑着安慰道:“总比几个月前好吧。”
谢清棋心疼道:“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黎淮音可是在冰天雪地里被折磨了半个多月啊……
“你知不知道,这病治不好的话会折寿的,不是三年五年,是三十年五十年!”
谢清棋整个人都在发抖,方才只是几根手指搭在黎淮音手腕上,现在她用整个手掌包裹起来,手心紧紧地贴着冰凉肌肤,彷佛下一秒黎淮音就会碎掉,从她身边消失。
黎淮音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垂下眼帘,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谢清棋猛地抬头,眼眶在瞬间变红,双唇紧闭,死死压抑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良久才颤声道:“还有很久!”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阿音。”最后两个字,谢清棋说得珍重再珍重。
“早睡有利于养生吗?”黎淮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谢清棋不明所以,还是讷讷道:“有的。”
“那我要休息了,你……”黎淮音看了眼床,“你自便。”
“真的不要针灸吗?”谢清棋语气中带了些祈求。
黎淮音无奈一笑,看向她的右手:“你确定这手还能拿针?”
“我可以用左手!”
黎淮音走向床边坐下,带着手腕上另一只手的主人一起,轻声道:“阿棋,明日可以吗?我……有些害怕。”
害怕……
谢清棋心尖一颤,不禁想到了原书中描写的黎淮音。
惊才绝艳的新科状元,未来新朝的扶龙之臣。二十几岁便位极首辅,掌生杀予夺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内忧外患江山半颓之际,她身负病体,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撑起半壁江山。
在她死后,女皇悲痛欲绝,赐谥号文正,给了文官的最高赞誉仍觉不够,又亲书评语:争世夺天下,盛世守太平。
谢清棋自小也被夸医道天才,但跟黎淮音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完全不值一提,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现在天上的白云向她飘了下来,跟她说,她害怕。
谢清棋的心被撑得满满的,能够接触到黎淮音心里最柔软的深处,承担呵护她那些不为外人道的脆弱一面,她三生有幸。
她看向右手,心里嫌弃地啧了一声。
“阿音,你方才让我自便,那我今晚可以不走吗?”
“你穿这身衣服,明日怎么回去?”
“我写封信让人带去府里,送来一身新的就是了。”
谢清棋见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写了信当即就要出去。
“等下。”黎淮音嗔怪地看她一眼,从她手中抽了信,出门吩咐了红莺几句。
谢清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忘了我现在穿女装了。”
“转过去。”
“哦。”
听到身后衣物窸窣的声音,谢清棋意识到黎淮音在做什么,忍不住红了脸,即便是背对着她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听到黎淮音说:“好了。”
谢清棋转过身,看到黎淮音已经躺好,被子被拉到了最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秀挺的鼻子,仍然不影响她的好看。
旁边,留出了半个床位。
她轻笑一声,将房间内烛火熄了,只留下床尾落地灯上最后一盏。
见谢清棋毫无征兆地解开腰间系带,黎淮音立刻侧过头,面向墙壁,双颊渐渐染上一层粉色。
很快,床上另外半边被占满。
黎淮音感觉身后的人越贴越近,最后甚至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那人的轮廓。
“谢清棋!”
“阿音,我有些冷。”
黎淮音呼吸一滞,刚升起的气势弱了下去,她好像……忘记多拿一床被子了。
第36章 立下军令状
“你先下去……我让人再拿一床被子。”
黎淮音撑起一只胳膊,作势起身。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隔着厚厚的被子压了下去。
乌檀木似的发丝随着黎淮音的动作先垂在洁白的颈侧,又再次被压在身下,一起一落,发丝间的香气尽数溢出,盈满床室。
谢清棋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温声道:“阿音,你穿得单薄,下床小心着凉了。”
“那你……”
“我披个大氅,趴在桌子上睡一晚吧。”
谢清棋穿着中衣坐起了身,一条腿已经耷下床边,右手却突然被人牵住。
她本以为整条右臂除了酸痛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现在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覆在上面的那只手的冰凉、柔软。掌心麻麻的,好像有一只蚂蚁在爬。
房间昏暗,只剩了床尾的一盏小灯,上面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小节,缓缓燃烧着。
谢清棋低头看那只从被子中伸出的手,很凉,很瘦,连带着纤细手腕显得露出的一小截衣袖有些空荡。
黎淮音见她低头发呆,有些局促地收回了手,抿了抿唇问道:“你睡相好吗?”
“啊?”谢清棋反应过来后一喜,长腿收回到床上,“我睡相从小就好,保证不会乱动的!”
黎淮音默默让出了一半锦被,谢清棋见状忙小心翼翼掀起被角,快速躺了进去,生怕她反悔。
清淡梨香扑面而来,谢清棋目光直直地看向头顶床幔,一动也不敢动,两人手臂隔着薄薄的里衣轻轻挨着,一个冰冷,一个温暖。
良久,谢清棋缓缓开口道:“阿音,我想……”
“你不想!”
谢清棋噤声。
黎淮音轻轻皱了下眉头,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阖着的双眼睁开:“说吧。”
谢清棋侧脸看向她:“我想问,你方才说的害怕是指什么?”
这么昏暗的环境,黎淮音余光都能够感觉到谢清棋眼中的明亮,她不敢看她,垂眸看着拉到胸口上方的被子,轻声道:“没什么。”
“怕疼吗?”谢清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黎淮音没有说话,谢清棋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
她连针灸的疼都害怕,却在被原主打得遍体鳞伤之时一声不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谢清棋心口抽疼了一下,强笑道:“我虽更常用右手,但左手也是很好使的。”说着她便伸出来,修长手指在黎淮音眼前灵活地晃了晃。
“……冷。”
谢清棋急忙收回手,将被子掖好:“抱歉。”
黎淮音被她一直盯着,且那目光过于焦灼了,她想忽略都做不到,手指不自在地捏着床单,“我脸上有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