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人族少女用的力气并不大,但神帝反而装出了一副被她真的打疼了的模样,摇摇头笑道:“好狠心的小姑娘。”
啊……这人完全就是故意的!
她怎么这么讨厌!谢挚被她气得说不出来话,“你是堂堂的半步神祇,怎么会被我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人族修士伤到!”
说完她拧身就要往宫殿外面跑,又被那高傲的神帝拉住手腕。
“你就这么讨厌我?”姬宴雪惊奇地问。
她地位尊贵,且又容貌太盛,虽然待人傲慢,但也自有一段与众不同的特别风度,令人见之心折,是以姬宴雪自小便见惯了他人的畏惧仰慕,她习惯旁人在自己面前恭敬拜伏,即便有人心中不快也从不敢表露半分,仍旧只能噤若寒蝉。
像谢挚这样,第一次见面就给她没有好脸色看的,还是头一个。
这是为什么?她自认对谢挚的态度并不坏——甚至因为姜既望的缘故,已经格外多客气了几分。
“难道你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喜欢你吗?”
谢挚挣了一下神帝的手,又挣不开,恼羞成怒道:“你放开我!”
“我可没这样说。”姬宴雪笑着松开她,暧昧地压低声音,“但喜欢我的人的确不少。”
“好了——”
神帝一正神色,终于少了一些漫不经心的懒倦模样。
她俯身朝谢挚伸出手,“把玉牙白象的宝骨给我,我拿去誊刻。”
谢挚将莹润洁白的宝骨握到手心背过身去,并不立即给姬宴雪——她还记着碧尾狮的托付,“给你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哦?”
姬宴雪讶异地挑眉,继而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你想跟我讲条件?”
真稀奇,世上竟然有人敢跟神族讨价还价。
姜既望那样一个谨慎温谦的人,竟会教出来这样一个大胆的女儿。
“那么,你便讲吧。”神帝抬抬下巴,“说来听听。”
“我愿意给你宝骨誊刻太一真神的景象,”人族少女认真道,“作为交换,请你收留下我的一位朋友,给它一片立身之地。”
她抱出一头毛茸茸的翡翠小狮子,“我的朋友就是它。你答应不答应?”
姬宴雪认出了她怀里的碧尾狮幼崽,笑容冷了下去,“我倒是不知道,我们神族的昆仑山还有收容之用。”
“你只说你答不答应就好。”谢挚警惕地将小狮子和宝骨一齐塞进了碧绿小鼎,暗暗地握了拳。
她自然知道姬宴雪若要她的性命,比碾碎一只蚊蚁更容易;但她绝不是丝毫反抗都不做便甘愿受死的人。
不喜不怒地静静凝视了人族少女半晌,直到谢挚已经紧张地将精神绷紧到极致时,神帝才叹出一口气,“你真的应该庆幸你是姜既望的女儿……”
她转身朝宫殿深处走去,“跟我来。”
谢挚知道,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她不由得高兴起来,暂时遗忘了几分对姬宴雪的讨厌,小跑着跟上去。
虽然她如今个子长高了不少,但神族的身量高挑是举世皆知,姬宴雪仍旧高出她很多。神帝回宫之后似乎只穿了件贴身的长裙,行走之间女人优美的曲线极惹人眼,起伏饱满,摇曳生姿,谢挚只看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
姬宴雪,人虽然傲慢,但她的样貌的确是很美的……
神族都很漂亮。谢挚悄悄地想。
留音壁正坐落在神族宫殿的最内部,那是一面巨大的光镜,精致而又瑰美,表面上流淌着水一样的粼粼波纹,如同一整块流光溢彩的美玉一般,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墙壁。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在留音壁的下方有一块不小的裂缝,让它的光芒黯淡了不少——谢挚猜想,这大概就是碧尾狮当初不小心打破的地方了。*
“把宝骨给我吧,”见人族少女没有立刻拿出来,还有些迟疑,姬宴雪感觉自己都快被谢挚气笑了:“怎么,难道我还会强抢你的东西不成?”
她觉得谢挚真的对她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偏见,不然为什么在她面前如此警惕。
强抢东西,那倒不会——神族不至于如此没有风度;可她的确在火鸦那里听过好几个“摇光大帝抢小女孩”的八卦故事……谢挚一边腹诽一边取出宝骨,放在女人的掌心,“给你。”
姬宴雪当然不会知道谢挚的脑袋里现在正在想什么,她只是接过宝骨,把玩了一圈便将它按在留音壁柔润的表面上。
留音壁仿若真正的水面,安静地包裹住宝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柔和辉光;与此同时,它的表面渐渐有了图像展现出来——
巨洋翻涌,波涛怒吼,层层密布着深紫雷云的天空几乎要压到海面上,其中滚动着奔驰的雷光,酝酿着一股惊人的可怖气息,仿佛要咆哮着毁灭一切世间的造物。
而在这一切狂暴翻腾的正中心,却立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极沉静,在这狂风暴雨之中连披散的长发和衣角都没有飞起半分,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朵浪尖上,垂着眼擦拭自己的剑身,沉默而又安静,似乎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人。
在她脚下,有巨量神血正在缓缓地散开,将这片墨蓝色的海面都几乎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终于,在天边裂开的云隙处射出了两道极其明亮的金光——那是真龙的眼睛!
“姬太一!”
厚重劫云被一爪捏碎,五爪金龙在天穹上探身怒吼,它的身躯上也满是伤痕,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甚至被剥落了许多龙鳞,“龙族与你无冤无仇,你当真要灭我龙族吗!?”
它是龙皇,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生灵之一,可现在,它自己身受重伤、狼狈离开水晶宫不说,它的子孙后辈也被屠戮一空,只留下了一个最疼爱的长女勉强逃了出去,至今仍然生死不知。
仰首问苍天,它的心中只有无穷的不甘和痛恨——它自认与神族向来交好,并没有得罪他们半分!
姬太一凝望着怒恨滔天的龙皇,容色安静,并不答它的问话,只是道:“您是我的长辈,我会为您留一个全尸。”
龙皇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它大怒,连胡须都在发抖,“……你竟敢……你竟敢如此狂妄!”
璀璨神光荡尽云层,五爪金龙如雷霆一般咆哮着疾冲而下,“即便我今日必死无疑,你也休想活着走出西海!”
它要为女儿搏命争取逃离的时间!
姬太一不闪不避,飞身横剑迎击,“真龙在吾面前亦须盘伏!”
龙爪与剑锋相碰撞,爆发出一股极其可怕的气机,整座西海为之倾覆!
留音壁上的画面到这里便只剩下一片无尽的水,目睹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的人应该被海啸所淹没,没能继续观看下去;但战斗的结果,不必再看,当今世上每一个人也都知道。
——太一神斩龙皇于西海,龙族自此隐迹避退。
看完这段景象的谢挚心绪复杂难明,不知道心中到底该作何感想——作为太一真神的半个弟子,她理应为师父的胜利感到骄傲;可是一想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巨龙身影属于……金龙姐姐的父皇,她便不能不感到一阵酸楚难过。
金龙姐姐当年亲友丧尽,重伤逃亡出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心中一定也是满腔悲恨的吧?
那之后,她又害金龙姐姐苦苦等候了一千年,那些年少的悸动,那些久远的欢喜和柔情,是不是也会被失望冲刷得烟消云散呢?
在谢挚茫然失落的同时,那一直懒洋洋的神帝也在认真郑重地凝望着留音壁,身上的散漫轻佻褪尽,竟是极少见的肃容。
她挥挥手熄灭留音壁,认可道:“的确是太一神的影像,较我们之前收藏的还更好几分。”
谢挚回过神来,忙问:“那你答应收留小狮子了吗?”
“当然。”姬宴雪点点头,“将它放在我的桌子上吧,我最近正好缺个镇纸用。”
看到人族少女闻言又惊又怒愣在原地的傻模样,神帝这才笑出声,“玩笑而已,你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女人迈开步为谢挚带路,“将它带出去放在花园里养着吧,那里面有无数珍草仙药,灵力充沛纯粹,对灵兽幼崽大有裨益,算是个好去处。”
在往外走的路上谢挚轻声问姬宴雪问题,她发现这位不可一世的神帝虽然态度不大好,但其实挺好说话,至少对她是有问必答的。
“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在请教旁人的时候谢挚自觉应该尊敬一些。
神帝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原来你会说敬称?讲。”
谢挚犹豫了半晌才发问:“请问……您是怎么看待龙族的呢?”
“四处交。媾的淫。乱长虫。”姬宴雪不以为意地嗤笑,脚步丝毫不停。
“那真凰呢?”
“自以为是大情种的鸡毛掸子。”神帝仍旧傲慢不屑。
“……狐族?”
“自恋的小白狗。”
“那……人族?”
“非常能生孩子的丑猴子。”
“神族?”
姬宴雪理直气壮道:“那自然是美丽智慧英勇无畏正直无私闪闪发光的神圣生命。”
“……”
谢挚没话说了。
她想了半天,又问,“那您觉得,太一神是位什么样的人?”
神帝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来,姬宴雪深深地看了谢挚一眼,似乎在考量她问出这话的目的;大概是觉得这人族少女太过单纯,且又无足轻重,她还是回答了这个神族的敏感话题。
“太一神是一位伟大的神……她所得到的尊敬与赞誉,远远配不上她的实际功勋。世人极少有人能够理解她,但我想,她是不会在意这一点的。”
见那人族少女若有所思还要再问,姬宴雪烦不胜烦,声明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知道了。”谢挚眨眨眼,谨慎地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听说您格外喜欢娇嫩可爱的漂亮少女,然后便跟她们……嗯……风流一度,这是真的吗?”
这次轮到姬宴雪没话说了。
神帝气得咬牙,“……这都是什么传闻!我从未这样过。你便是因为这个讨厌我?”
“我……”
其实是因为碧尾狮的事,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谢挚心虚地点点头,“嗯,对,就是因为这个。”
“那你记着,人族的小姑娘——”
姬宴雪郑重其事道:“这种事情,我并没有做过。”
神族是忠贞的种族,她虽然千年以来一直没有寻到称心的道侣,可她极为骄傲,绝不肯为欲望所驱使。
至于那些描述得煞有介事的桃色传闻,大都是人们添油加醋地编造的,只是一直以来绝无人敢将这些话当着姬宴雪的面提,因此她才对此一概不知,以至于传闻愈演愈烈,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越想越生气,姬宴雪沉着脸说:“我早就说过,人族非常讨厌,多嘴多舌,且又满口虚言……若我是太一神,我一定不会将性命抛付给这样的种族。”
人族谢挚在旁尴尬一笑,只得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姬宴雪这才感觉自己心中的怒气稍微消了一点点。
其实人族的传闻有一点倒没有说错,那就是她的确挺喜欢活泼可爱的漂亮少女的。
狡诈的人族,竟敢揣测神帝的心意。她想。
真该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