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漫天的细雨与沉默的铁山已经追击而至,铁山发出万丈彩光,大大减缓了饕餮的速度,使它感觉自己如同踏足泥潭之中,几乎不能自地面上拨出脚爪;而无边细雨则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它,在饕餮身躯上割开数不尽的伤痕,仿若洒下了一场鲜红血雨!
“嗷嗷嗷!疼死我了——”
饕餮吃痛,仍旧在咬牙狂奔,不时回头张口喷出一道漩涡黑洞,吞噬掉了许多包围自己的雨丝。
但这些雨丝实在太多,连它也不能吞噬完全,仍在饕餮身上继续割下大块莹灿血肉,甚至露出了底下的森森白骨!
顷刻之间,饕餮已经化为了一头从血水里捞出来的灵兽,形容惨烈,狼狈不堪,再无遗落种的威风模样。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跑出去了……!”
自饕餮浑身上下涌出大股鲜血,它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但四肢却越跑越软,越来越无力——它失血太多,已经在三大仙人的联手镇压下,流逝了太多生机,此刻几乎濒临在死亡的边缘。
饕餮勉强瞪大双眼,在渐趋模糊的视野中看到,潜渊已在数十丈开外的不远处,甚至可以望见潜渊中时时喷涌的灭绝气了。
传送大阵的热闹人声甚至传到了它的耳朵里,只要,只要它再振作起来,挣扎着奔跑出去,冲入传送大阵,就能——
细密雨丝再次侵袭而来,贯穿了饕餮的右前爪,遍体鳞伤的凶兽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重重地倒了下去。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饕餮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喘息不止,颤抖着身躯努力尝试起身数次,仍然不能成功,最终只能筋疲力尽地再次摔倒在地,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前方,显然极为不甘。
希望就在前方,可它却再也跑不动了。
“今日便教你这孽畜血洒此地!”
荀崔二位仙人再次联手,大道图景铺满天穹,自掌中推出一张金光灿烂的掌印,看似极缓,其实极快,携着一股不可抵抗的如海秘力,在空中极速放大,向下拍击震荡而来!
这是携带着仙人滔天怒火的掌印,倘若实打实地落在饕餮身上,必能让它尸骨无存,大地开裂数千丈!
在这最后关头,谢挚从饕餮口中竭力滚出,举起小鼎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凶兽收入鼎内,为它延命保身。
虽然脸色苍白,但谢挚还是义无反顾地举起万法剑竹,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她知道,在仙人围攻之下,自己必不得活,但她不会投降,更不会后退,绝不!
即便要死,她也是该战斗而死!
掌印已经拍击到了谢挚近前,可怖的冲击波将少女的长发衣袍都吹得狂舞而起,谢挚神情决然,并不畏惧,已做好了今日粉身碎骨的觉悟。
谢庭脸上布满冷汗,他也知道谢挚必扛不过这一掌,想必会直接灰飞烟灭。
那样……他就不能完成家主之命了,但是此时此刻,要他如何阻拦荀崔二人?!
“嗡——”
正在危急之时,一声奇异的清鸣忽然响起,下一刻,那如海般磅礴的掌印巨力便被斩除干净,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谢庭长出一口气,自怀中摸出绢帕,拭掉额上冷汗。
……还好家主同他说过不必担忧,在他之外,还有一人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保谢挚一命。
只是没想到,家主请动的居然是这位出了名的冷心冷情之人。
“是谁出手?”
荀崔二人俱惊怒——这世上,有谁竟还能如此轻易地拦住她们合力?!
白衣翻飞,朱砂灼灼。
“是本尊。”
云清池缓缓步了出来,轻晲下方满身鲜血的少女一眼,神情淡漠。
谢挚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到她的身影,心神大震,浑身都在颤抖。
……宗主。
她要来杀她吗?连她也相信她是叛贼?
云端上的女人还是那样一尘不染,那样清冷如仙,那样令她不能转移视线,也……那样高高在上,无情无欲。
在这一刻,谢挚忽然觉得云清池无比陌生,她恍然发觉,自己好像并不了解宗主。
是的……之前那些亲密拥抱,大都是她撒娇求来的,宗主只有被她缠得受不住时,才会俯下身轻轻拥住她,在她额上落下带着安抚意味的一个亲吻。
……那都只是骗她的吗?
“自陛下处闻得孽徒谢挚叛国背周,本尊震怒愧怍,今亲赴北郡,愿为天衍宗斩除此贼。”云清池向仙人们颔首致意。
荀崔二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拱手感慨道:“宗主一心为我中州,果然高义!”
别人,她们还信不过,恐怕她要顾念师徒之情,从而暗中阻拦她们除贼;但云宗主乃是全中州最公正无私之人,谁都不会担心她会有私心——
云清池修的是无情道。
她的心中,只有大道,没有私情。
“本尊以为,以仙人之身,击杀一介道宫蛮女,恐有恃强凌弱之嫌,想来吾辈高标自持,当不为此事。”
云清池在解释方才为何震退她们对谢挚的攻击。
“这……”
荀崔二人对视了一眼,自方才王姓老者被饕餮吞噬的怒火中清醒过来,此刻都觉得亲手击杀谢挚颇于自己身份有失。
她们犹豫问道:“不知宗主有何高见?”
云清池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自她身后闪出一个背着长剑的美貌女人,双目微闭,恭敬地朝在场各位仙人长施一礼。谢挚认出来,她就是那个前几日站在持蛾女童身后,最终逃脱于饕餮之口的剑修。
“金吾卫七统领,常澜波见过诸位仙人。”
“我乃斩己境修士,掌有上古十大剑法之一的彼岸诀。”
“澜波不敏,愿为仙人分忧。”
第163章 断绝
上古十大剑法中最神秘的彼岸诀!
传说,彼岸诀乃是一位至强神王所创,她舍弃了实体肉身,而以魂体临世,勘破生死,抵达彼岸,到达了一种无限接近不死不灭的极境。
而彼岸诀就是凝聚了这位神王对大道之领悟的至高剑诀,现在,这样一个失传已久的神秘剑诀,居然又复现于人世之中!
得到众仙人默认之后,常澜波再次深深一礼,踏足半空如踏实地,一步一步朝下方的谢挚走去,背上被白布包裹的剑仍未取出,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仍旧微闭。
谢挚不理会她,仍旧盯着上空中的云清池瞧。
她好希望宗主能看她一眼,哪怕不用说话,只是一眼都好,那样她就不至于如此难过不安。
直到此时,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宗主真的要杀她。
可是,直到常澜波走到谢挚面前,那高立于云端的白衣女人还是没有垂眸跟少女对视一眼。
“谢挚,我知道你怀有青衣剑神的碧海天心诀,与彼岸诀同属上古十大剑法,我年长你五百岁有余,不愿以势压你,今日我不动用道宫境以上的修为,而只与你比拼剑法,何如?”常澜波平和地说。
“你我今日,也可以此一分碧海天心诀与彼岸诀的高低优劣。”
“胜者生——”
女人顿了顿,“败者,命陨剑断。”
谢挚从云清池身上移开视线,勉强定了定心神,握紧万法剑竹,低头问:“笋子,你觉得可以么?”
万法剑竹自翠绿剑身上滚过一道金芒,它少见地没有嘲笑谢挚,只是坚定地低声道:“跟她战吧,小挚。别担心。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谢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复又睁开。她没再看天上的云清池。
“白象氏族,谢挚应战!”她举起万法剑竹,摆开攻击的架势,对准了对面的常澜波。
“何不取出你的剑来!”谢挚喝问。
很欣赏谢挚似的,常澜波含笑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她探手到身后,握住了那柄被白布包裹了数层的长剑,缓缓拔将出来。
白布悄然掉落在地,其下居然是空无一物。
她根本就没有背剑!
“这是一场无物之战……”
常澜波在空中抚过并不存在的“剑身”,“我的剑,也是一柄无形之剑。它无须有真正的实体,而只须存在于我的心中。”
她睁开双眼,眼中没有瞳仁与眼白,眼睛里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
这黑暗朝谢挚席卷而来,如高墙一般包围住了她。
“彼岸不生不灭,乃为涅槃永恒!”
歧都,皇宫。
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幻境中,处处流淌星轨般的奇异痕迹,一位高大慈祥的老人立于一枚棋子之上,久久闭目不语,正在沉思下一步的解法。
这老人正是为保宋念瓷平安无事,而留在大周皇宫里修复上古棋局的孟颜深,他解局遇到了瓶颈,已经推演计算十日有余了。
忽然,老人若有所觉,缓缓睁开眼,抬起头望向远方。
他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放松宁静,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显然正想到了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
“要是小挚在这里,就好啦。那孩子虽然诗文写得一塌糊涂,可是在推演一道上,其天赋真是无人能比……”
感慨着,孟颜深摇摇头,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他是很宠溺谢挚的。
身为圣人,他活了太久太久,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甚至连当今人皇也曾在红山书院学习过。
孟颜深的寿命已经快走向尽头,近些年来,他常常感到神思困倦,精力去盛年远矣;而谢挚,就是他这几百年中,收的最喜爱、最欣赏的一个学生。
像一束新鲜明媚的阳光,迅捷地照亮他苍老的生命,使他感到仁义之道不孤,百年之后终有人继。
“那孩子黏人,娇气,这次我离开书院这么久还不回来,她一定已经等急了!”老人想象着谢挚着急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不过,没关系,清池会帮我照顾小挚的……”
孟颜深安心地重新闭上眼睛,再次将心神沉入脚下的棋盘之中,衣袍无风自动,加快了解局的速度。
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到书院,跟自己的学生们坐在一起喝酒谈笑了。
谢挚被无尽的黑暗包围,这黑暗如星空一般在她面前旋转凝聚,带着一股震撼人心的神秘伟力,无数旗帜、无数鲜花、无数人头纷纷在其中探出,旗帜上滚着团团锦绣,绣进鲜花的重叠花瓣中去,而人头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美有丑,俱鲜衣美服,笑意满脸,笑嘻嘻地瞅着她,对她拱手作揖。
人头在谢挚面前翻飞盘旋,齐齐张口,咧嘴微笑,挤眉弄眼,对她点着头唱起歌来,声调同一相似,万人汇在一起,如同滚滚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