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池微微一顿。

“就是为了这颗种子,你才接近于我吗?”

“……并不是。”云清池蹙眉,俯身去握谢挚的手,又被少女躲开。

谢挚勉强站起身,神情寂然,眼中只有泪光闪烁。

“我会疼呀……阿清。”

她含着泪,最后一次近乎哀求地拉住女人的衣袖,轻声说:“我之前只是受一点小伤你都会很紧张,这可是剖心取种,你不心疼我吗?”

“……”

云清池默然半晌,才道:“忍着点,好不好?”

她必须要劝得谢挚取出涅槃种,那样谢挚才能活下去,就像她计划的那样。

“哈……”

宗主拒绝了她最后的哀求。

谢挚艰难地喘出一口气,觉得心如刀绞。

飞快地抬手拭掉眼眶里滚下来的一滴泪,谢挚强笑道:“你想要的话,我自会给你。”

她没什么是不能给阿清的。只要宗主想要,她什么都可以给她。

就算宗主骗她,也心甘情愿。

“但给你之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你答应吗?”谢挚虽然在笑,可是眼泪却在不停地落。

云清池的神色凝冷下去,她终于上前,强行握住了谢挚的手腕。

“恩断义绝?你要与我恩断义绝?”

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谢挚不留在她身边。

“云宗主还会在乎这种事吗?”谢挚望着她。

云清池握着少女的手猛地一紧。谢挚的话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与逆鳞。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万年前,你就答应过要嫁给我,你忘记了吗?小挚?”她沉眸低声道。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谢挚惊异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地愣愣望着云清池,眼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你是金龙姐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宗主会是金龙姐姐,一个万年前的古人,但谢挚还是极敏锐地捕捉到了女人话语中泄露的信息,下意识将心中的猜想说出声。

怎么会呢?宗主怎么会是金龙姐姐?

虽然理智上不能相信这件事,可谢挚本能上已经信了几分。

她仔细回忆金龙姐姐的声音,与水晶宫里出现的那道剪影,越回忆,便越心惊。

……她们很相似。

宗主和金龙姐姐很像,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有将她们二人联想到一起过?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总是能在宗主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

原来万年前的西海里,她们就曾见面交谈过。

云清池握住谢挚的肩,捧起少女的脸,柔声道:“我不是云青紫,小挚,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什么金龙姐姐,我是云清池,嗯?”

她不喜欢谢挚将她认作金龙,她不是龙,她是人。

谢挚发着抖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骗我……云清池,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她哭着说。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骗她,当初在毕方飞辇当中,她恳求云清池一个不欺骗她的承诺,但现在,从头到尾,连这个最开始的承诺也全是假的。

“小心!”云清池着急地呼唤了一声。

少女在后退之间已经立在了潜渊的边缘,脚下有碎石滚落深渊,没能传来一丝声响,早在掉落下去的时候就被潜渊的灭绝气绞为粉末。

倘若谢挚再后退一步,也会落得这块石头一样的下场。

云清池不敢再上前,怕自己引得情绪激动的少女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别激动,好吗?冷静,小挚,冷静……”

她张开手臂,神情柔软,竭力诱哄谢挚来到自己身边。

“不取涅槃种了,不取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不好?”

谢挚含着泪只是摇头,不答她的话。

云清池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深重的不安,她面上仍旧温柔,但指尖却亮起了微光,准备先直接强行带谢挚离开潜渊边缘。

但少女却先她一步,取出一把匕首,决绝地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哧……”

血肉撕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鲜血淅淅沥沥地顺着匕首淌下。

谢挚口中涌出大股鲜血,却仍然在释然地微笑。

她将匕首再往心脏中送了几分,涅槃种发出惊惶无措的光,将能量不要钱似的灌入少女的身体,但却仍然弥补不了流逝的生机。

终于,“当”的一声,一颗光华灿烂的种子跌落少女的脚下,表面沾满鲜血。

涅槃种被谢挚硬生生地取了出来。

“小挚……!”

云清池心神巨震,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挚会用这样惨烈的手段,在她面前直接——

谢挚掷下匕首,身子晃了晃。在恍惚之间,她好像又看到了白象氏族,族长和牧首大人正在谈笑,而阿英等着她的归来。

自离开氏族匆匆两年,从万兽山脉到中州北郡,这一路走来,真好像一场大梦一般。

“我从来都不是谁的人,我只是我,就只是我,只是谢挚,大荒来的蛮女,只属于我自己。”

谢挚闭上眼睛,转身跃下潜渊。

红山书院响起了一声悲痛欲绝的虎吼,吼声传出数里之外,连房舍都在震动颤抖。

前昆仑卿上,现大周叛贼,谢挚的魂牌碎裂了!

孟颜深走出皇宫,被宫外的明亮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

“今天天气真好啊……不知道小挚和瓷儿她们在做什么?”

他终于修复了人皇的棋局,准备回到书院,和自己的学生们重聚。

第164章 师徒

谢挚的死讯飞速传遍了整个歧大都,人人都拍手称快——因为诛杀这个叛国贼,竟然折损了足足三位金吾卫统领,甚至还有一位仙人,这对中州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只有红山书院与其他地方的氛围格格不入,笼罩在一片悲痛的深晦阴云当中,书院的学生们莫不饮恨吞声,人人心中都充满了愤懑不平。

他们绝不肯相信自己的小师妹,谢挚,那个一片单纯赤忱的明媚小姑娘,能做出什么背君叛国的事!

“这完全就是栽赃陷害!此次神墓之行死去的少年天骄太多,人皇得找出一个人来担下罪名!”

秦无疾情绪激动,化作白虎原形在原地不断来回走动,尾巴重重拍击在地面上,抽出道道脆响。

“柳树,荷花,我问你们,你们能相信小挚叛国吗?那孩子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那么傻……”白虎师姐的声音已经至哽咽。

柳真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老头子!老头子!”

浣熊长老急急忙忙地冲进孟颜深的房舍,毛发乱糟糟地炸立,眼眶也红通通的。

它素来很重仪容,讲究在学生面前的威严,可这几天,由于谢挚的死,它难过得晚间偷偷垂了好几回泪,因此皮毛也不如往日光滑,显得衰老疲惫了许多。

虽然从来不表现出来,甚至还常常对谢挚吹胡子瞪眼,批评她太在意情爱,但它,浣熊长老,确实一直以来是很喜欢谢挚的。

每天进入藏书阁的学生有那么多,可是只有谢挚会跟它攀谈聊天,不怕它表露出来的严肃苛刻,乖乖巧巧地听它说话。

可是现在,那个眼睛亮闪闪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她死在了深深的潜渊,寒冷刺骨的北郡,在入红山书院的第一年,正值青春年少的十六岁。

它再也听不到那孩子身上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听不到她热情地叫它“浣熊爷爷”了。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孟颜深听到浣熊朋友的呼唤,轻轻地搓了把脸,才转过身来。墨色小指猴挂在老人衣襟上,担忧地注视着主人的侧脸。

刚一回到红山书院,孟颜深便听到了谢挚的死讯。他当时怀里还抱着给谢挚带的果酒。

老人一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叫身边的学生将果酒倒掉,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舍中,久久闭门不出。

他虽然年纪很大,可是一直都很有精神,总是笑眯眯的,眼里放着顽皮活泼的光,可是现在,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每一条皱纹里都透着疲倦。

见到老朋友这般情状,浣熊长老不由得心里一酸,几乎也要跟着掉下泪来。

它知道,孟颜深是非常爱他的学生们的。老人的悲痛模样使它不忍心再打扰他。

但话还是不得不说。

浣熊长老叹了一口气,抖了抖胡子,低声讲:“书院的弟子们,全都戴着孝布去皇宫门前静坐了,我恐怕会出事……老头子,你看,要怎么办呢?”

孟颜深闭着眼睛,许久方道:“师兄师姐们爱护心疼小师妹,怀疑罪名作假,觉得不甘愤恨,这有什么错处呢?由他们去吧。不用管。”

“那要是人皇派金吾卫驱赶捉拿孩子们呢?”浣熊长老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红山书院是中州风气最为自由开放的地方,这没错,甚至连公然指摘人皇和长生世家的举动,之前书院的弟子也不是没做过,可是这次谢挚身死一事牵扯到的势力太多太大了,绝非他事能够比拟。

在别的事情上,人皇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过忍耐来表示自己的宽容与胸襟,以显自己是贤明的君主,但这件事,浣熊长老很敏锐地觉察到,是不一样的。

人皇对此次诛杀谢挚一事,投入了极大的关注,连下三道谕旨,废姜契,贬姜阔,甚至还派出了三分之一的金吾卫统领,命令长生世家的仙人和天衍宗云宗主出手镇杀。

她一定要谢挚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那,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失职了。”孟颜深笑了笑。

“你去吧,小熊崽,没事的。”他宽慰浣熊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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