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芸柔捧着纸,一个劲地端详,简直好像捧着一个金盆,有些手足无措了。
“噢,这就是我的名字?真好看,像画一样……”
“你要是想学写字,我可以给你教。”
芸柔一下子放下纸,欣喜道:“真的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
然而芸柔学得很艰难,好半天,连一个字也写不好。
“慧法师,还是算了,我太笨……”
她尴尬地就要起身,却被觉慧按住:“别动,不要走。我说过要教你的。”
觉慧拉过芸柔的手,用食指在女人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划,非常耐心,“你看,仔细记着,是这样……”
芸柔听着,一点点涨红了脸,心思却没有在笔画上,眼睛不自觉地变得飘忽,跟着觉慧的指尖走。
佛女的手很柔软,微微有些凉,划在她的掌心隐隐发痒。
而她的手却很粗糙,掌心还有茧,这让芸柔几乎想把手羞惭地抽回来了,可又不舍得,因此只能如坐针毡地贪恋这点柔软与亲近。
早在第一次在讲经场望见觉慧时,她便觉得,佛女实在是很漂亮,看起来很文雅,又白又好看,声音也好听,像庙里供奉的菩萨像一样漂亮——不,不对,这样离近了看,简直,简直比菩萨还更漂亮……
“芸柔?你有在听吗?”
觉慧发现了她的走神,无奈地敲一敲桌子,惊醒芸柔。
“你——”
刚想像批评师弟一样批评芸柔,觉慧便撞上了芸柔慌张躲闪的眼睛。
她看到小妇人的脸庞有些发红,粉蒸蒸的,略有薄汗,像一朵带露的花,责备的话卡在舌尖,便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而且不知怎的,她自己的脸也渐渐烫起来。
她快速地把手抽回来:
“……今天就学到这里。”
自那以后,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肢体接触。
芸柔也不再磨墨,重新回到床上静养。
她们这样静静地呆着,可以一整天而不说一句话。
奇怪的是,房间终于重归宁静,觉慧却不能习惯了。
她莫名其妙觉得心中烦闷,暗中以心法反复调息,仍然如此。
这烦闷随着芸柔的伤势渐好与日俱增,直到她要出寺的那天到达顶峰。
芸柔提前收拾好了自己,跟芸柔告别。
“慧法师,我要走了……”
她走到佛女身边,像刚来的那天一样,拘谨而怯生生,垂着眉眼,眼睛不敢直视她的脸庞。
觉慧“嗯”了一声。
芸柔心里发酸,转身欲走,却被觉慧唤住:“等一下。”
她站起身,掰开芸柔的手,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她手心。
“这个给你。”
芸柔愕然地垂首去看,觉慧塞给她的,赫然是一支质地很好的玉簪。
心里的酸意陡然涌到眼睛上去,芸柔攥着簪子,带着哭腔说:“你当初要是不出家,该有多好。”
她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带着一点口音,连哭泣也像是在用眼泪撒娇。
觉慧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可她是高洁的佛女,只能沉默。
这是一个仲秋的夜晚,月光并不亮,芸柔借着暗淡的月光,将觉慧贪恋地看了又看,忽而又问了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慧法师,地狱里有什么?”
觉慧几乎是下意识地答:“烈火,尖刀……”
“这样啊……”芸柔点点头,带泪笑了起来,“但我不怕。”
她一点一点地靠近觉慧,那么近,近得觉慧能看见她眼底的悲苦和渴求,她听见这生性胆小的妇人靠在她怀里喃喃地说:
“……引诱佛女,是应该下地狱的。”
小妇人含着泪,想依过来吻她的唇,觉慧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在她吻上来的最后一瞬,战栗着轻轻地叫了一声“不要”。
她是佛女,她不能破戒。
哪怕是被动的,也不行。
芸柔止住动作,定定地盯了她半晌,终于还是不忍破她的戒律,将这个吻轻柔地、眷恋地落在她眼下的小痣上。
她吻着她,比任何一个信众都更加认真虔诚。
“法师保重,我这一生……都会为您祈福的。”
芸柔离开了。
月光自西方移到了东方,继而愈来愈淡,最后至于看不见;而晨光愈来愈亮,早起的佛弟子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接水洗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觉慧还保持着默立的姿势久久不动,手里死死地攥着自己汗涔涔的念珠,一颗颗慌乱拨动,心中反复默念经文。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
芸柔的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
她临走时哭了……
一切众生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皆由客尘烦恼所误……
若是,若是她不是佛陀座下的比丘尼,而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人,那么她一定,一定不……
喉间一甜,觉慧捂住胸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在绝望的烧灼感中,她看到自己原本澄净纯粹的识海,生出了陌生的丝丝杂念。
——她破了戒,爱上了那个……与她短居几月的小妇人。
第273章 前夕
大道气运?
刚赶来的谢挚听到这四个字,一下子便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定在原地凝神细听。
气运这样玄妙的东西,佛陀竟能取得,并将其作为试炼优胜者的奖励么?
在质疑的同时,她又不能不感到一种本能的激动与欣喜:
——如果是真的,这岂不是正适合白芍,解她的厄运缠身么?
大道气运比梅先生的厄运更高一层,或许,得到大道气运的加持之后,白芍不仅能解除厄运缠身,还能另有获益。
这个可能让谢挚看到了珍贵的希望,她心中激动,转头去搜寻白芍与公输良言的身影,见她们二人也听得专心致志,神情若有所思,便知道她们定然也与自己想到了一起。
男子的宣读还在继续,但谢挚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白芍,便率先离开人群。
白芍与公输良言紧随其后,三人汇合,并肩走入街边一家僻静的酒楼,择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
刚落座,谢挚便禁不住抓住白芍的手:“听到了吗?他说佛陀的奖励乃是大道气运,正适合你。”
“若是能得到大道气运,梅先生的厄运缠身,一定也可以不攻自破了!”
她满怀期待地道,一边说,一边捏了一把腰间挂着的罪魁祸首,“喂,你说是不是?”
“哎哟!说就说,别动手呀你!”
梅先生刚目睹她们将自己的宝贝劫掠一空的惨状,心还在滴血,半点也不想理她,但被谢挚催促着,也不能不答,只能老大不情愿地承认:
“虽然我并没有试过,不过理论上来说,大道气运的确可以抵消我的厄运缠身……”
“你们看,连梅先生也认可了!”
先前梅先生说厄运缠身无法可解,的确是真的不假,但是大道气运却不同,它并不是能解开厄运,而是能直接将厄运压制。
譬如一杯无药可解的剧毒毒药,这时却忽然涌来洪水,那么这毒药也便在海量的清水稀释之下可以忽略不计了。
——以大道气运来破除白芍的厄运,是行得通的。
不过……
第一刻的激动过去之后,谢挚渐渐冷静下来,也立即意识到了此事的可疑之处——
一切与大道接近的事物都极为神秘玄妙,因而珍贵非常,佛陀作为成名已久的一方仙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气运于己的好处。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舍得将大道气运作为一场试炼的奖励么?
若是佛陀没有傻,那便是在做善事。
可佛陀偏偏不可能是在突发好心——
他袭击虔诚的佛弟子,抽取他们的念力,将他们变成佛像,已证明了他的阴险与狠毒;
而之前得知的种种消息也表明,佛陀有很大可能已认可了公输良药的游说,背叛五州,投靠龙族,成为了异族的奸细。
既然站在五州的对立面,那佛陀又岂会将珍贵的气运分给东夷的修士,助力敌人的成长?
除非——
这是一个伪装成机缘的陷阱。
佛陀根本就不想将大道气运拿出来,他只想以此吸引人们前来,令参与者在试炼中尽可能多地死去。
谢挚的心凉下去,不自觉放开了紧握白芍的手。
公输良药之前,不是也想与梅先生合作,在会光市以重宝设局,坑杀前来的修士吗?
如今看来,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终于还是不肯放弃,将此伎俩重又施行——
只不过,这次的陷阱不在会光市,而是设到了佛陀的寺庙当中。
反倒是她,一心牵挂白芍的厄运,以至竟被短暂地冲昏了头脑,白白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