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止住身后奔过来的人群,谢挚心中顿时一紧——她远远地看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象谷雨等人,个个都浑身浴血,满身伤痕,有几个人甚至还在昏迷。

“某出身于中州长生世家,名叫王煜。你背后那只灵兽偷食了我们一件极重要的秘宝,找寻数月仍旧不得,是以我们方才才如此动气。”

他朝谢挚拱手施了一礼,笑容温润,“或有误伤些许,仍望小友海涵一二。”

王煜相貌颇好,是王家特有的俊俏粉面郎君,在中州时很得一些少年男女追捧喜欢,一直也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他在心里笑了笑,料想这没见过世面的西荒蛮女定已折服在他的样貌风流之下了——

他怎么忽然对她态度如此之好,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是另有所图。谢挚心中警惕,对他的话是半点不信,甚至还有点恶心,远远地大喊道:

“王玉王刚的,我管你叫什么——”

她在说话间飞快吞下肥遗血液恢复体力,“拽什么文呐!告诉你,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这些酸腐话!”

果真是不通教化的无知蛮女!

青年此前哪里受过这种挑衅,他嘴角沉下,眉毛一抬就要动怒,又勉强将怒气压了下去,“……我名王煜,并不是玉石的玉。”

“小友,我们交换可好?以物易物,很是公平。”

他面上的笑容此刻已经消解了大半,但仍旧淡淡地撑在面上,像隔着冰层透光,朦朦胧胧的,温暖底下倒有一股寒意:

“将你刻有宝术符文的宝骨与我,我便不伤你的灵宠,那件秘宝也给你当作赠礼……你以为如何?”

宝血种会在死亡的前一刻将宝骨骨骼一齐磨灭,因此宝术才极难得到;他见谢挚看起来还很年少,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怕逼得她紧了她将宝骨毁掉,想试着哄诱她自己交出宝骨。

拿神兽宝术换秘宝……这个叫什么玉的真的当她是大傻子吗?谢挚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便亮起来。

她低下头悄声对火鸦和小狮子交代了几句话,一狮一鸟连连点头,这才抬起脸来。

王煜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可想好了?若是已决定好,便将宝骨交与我吧,我自会放你和灵宠返还。”

“想好了……我将宝骨给你。”

少女的脸颊似一枚鲜妍的桃花瓣,飞快地抬起脸来看了青年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脸上便飞上一片红云,怯生生地抿着嘴唇:

“但是,我不想过去——你们那边的人太多了,我害怕……”

她将盈盈的目光投到青年脸上,恳切而又含着一点少女特有的羞涩,“哥哥,你过来取好不好?我真的怕……”

王煜被她望得怔了一下——方才只留心宝术了,没注意到谢挚的样貌,现在他才猛地发觉,这西荒蛮女……竟还长得不错。

不知道待她日后长开了是何姿容……他想了想,笑容便重新浓起来,抬步便朝谢挚那边走。

“大人,当心有诈!”背后的人急急地唤了他一声。

“不妨事,”王煜的目光仍旧饶有兴致地结在谢挚身上,“她连铭纹境都没有突破;更何况,我还有宝物防身。”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甩开袖子走上前去。

青年含着笑的面容几步就快到近前,谢挚脸上羞怯的表情都快维持僵了——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声,手臂在微微地发抖。

“好了,我过来了。”

勾着金线的雪白靴子终于停在她眼前,朝她弯腰伸出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现在可以给我了么?”

“……可以了。”

谢挚朝他笑了一下,低头朝怀里摸去——

“就是现在!”

随着她这声低喝,火鸦毫不犹豫地在她们身后数尺的地方布下重重火焰,谢挚运转白象宝术,在地面上轰出一个窄小的洞穴,跟火鸦小狮子一齐掉落进去,消失在王煜面前!

谢挚从小鼎中取出肥遗的巨大身体堵住洞口,急声道:“快!小狮子!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翡翠小狮子嗷呜答应一声,身上早已腾起道道透明符文,在地面上吹起一阵狂风!

王煜虽然也心存警惕,但他只是提防着谢挚忽然从怀里摸出来件什么兵器攻击,没料想谢挚她们竟会忽然在地上打一个洞钻进去;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自身后卷起一股狂风,将他高高卷起,一瞬间便推向前方——而前方正是无数吞吐明灭的金色火焰!

谢挚将肥遗血肉收回小鼎,乘着火鸦飞出洞穴:

“不要停!继续来,将那些中州人都卷入狂风当中,朝前推去!”

平地升起了数十道龙卷风,最后汇成一道,如巨龙般怒吼着呼啸而起——

那些中州人转瞬都被狂风卷叼起来,在半空中如同落叶一般四散飞舞,慌忙放出道道符文攻击,但因为身在龙卷风之中,攻击失了准头,都被火鸦轻巧地斜身躲过。

他们有的被卷着跌进了谢挚轰开的洞穴,又被火鸦立刻补刀,扔进去一团火焰,于是洞穴立刻变成了天然的锅炉;有的被推进了火鸦设置的火焰墙,发出阵阵惨嚎;而更多的人被狂风卷着穿过了火焰,被抛到了更前方——

风卷骤然停歇,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幸存者抛了下去,他们被从高空摔下,摔得骨断筋折,吐血不止,正要心有余悸地感叹自己大难不死之时,忽然脊背上本能地立起根根恐惧的汗毛。

前方……?

前方是什么来着?

“啊——!!”

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叫。

前方正是肥遗布置在巢穴周围的无数陷阱!

地面上忽然涌出股股紫色毒气,旁边的人连遗言都没有说一声便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衣物在顷刻之间瘪下去,化作了一滩脓水;有的地方猛地跃出来一只巨大无比的艳丽花朵,将身边的活物嚼也不嚼就一口吞下;有实力强大的人及时醒过神来,身体上腾起闪烁符文,怒吼着往外极速冲去,却又在逃出去的最后一刻被地面上伸出的骨爪抓住脚腕,硬生生地拽入地下——

一时之间,这里鲜血四溅,惨叫不断,仿佛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好极了!”

一切都惊险而又顺利!

凭谢挚她们的实力的确无法抗衡这些中州人,还好谢挚想起了碧尾狮的警告,兵行险招,试了一记借刀杀人——借那阴毒狠辣的肥遗布置的陷阱,杀掉了这些中州贼人!

不过这一招的确险之又险,连谢挚也不敢保证到底实际结果如何;要不是她们三个配合得极好,王煜又过于自负,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谢挚击掌而笑,举起来小狮子重重地亲了几口,“多亏有你!”

别看小狮子毛茸茸,其实脸却很薄,它被人族少女亲昵地一亲,羞窘极了,当即用脚爪捂着脸,紧紧地缩进了谢挚的怀里,发出了一声奶乎乎的细细呜咽。

“喂喂,就只有它的功劳吗?难不成就一点都不感谢我?”

火鸦不高兴了,一边飞一边自顾自地挺了挺胸脯,让谢挚不能忽视它——它身上此刻可还载着她俩呢!没点功劳总该也有苦劳吧!

“……”

谢挚让小狮子重新缠住手腕,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你当然也有功劳啦。”

“呃……”

不知为何,回头看到人族少女笑眯眯的模样火鸦忽然一阵胆寒,它尴尴尬尬地笑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嗨,不敢当,不敢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还是很谦虚的……”

“你还说呢你!”

谢挚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一把锁喉它,“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偷吃的秘宝!嗯?老实交代,速速道来!”

“你瞒得我好苦哇,还不告诉我!”

她越想越气,将火鸦的脑袋敲得咣咣响:

“啊,现在想来,你一定是很早就吃掉秘宝了,是也不是?我就说呢,吃点金狼肉怎么效力那么大,你一吃下就缩小了形体,原来是另有原因呐!”

“别敲了!别敲了!脑袋都被你敲破了!本来羽毛被打掉就已经秃了一半,你还敲……”

火鸦被她敲得眼冒金星,叫苦不迭,却不敢抱怨反驳一句——这件事它确实不占理,“我真是不小心……”

“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谢挚还不解气,气哼哼地最后敲了一记,这才停手。

她摸了摸翡翠小狮子的头,故意掐着嗓子柔声细语地说:

“好了,乖乖,咱们下去看看雨姑姑他们吧——孤立这只嘴里没真话的大黑鸟!”

第30章 没完

知道这下把谢挚真的气狠了,火鸦缩头缩脑,不敢再出言抱怨,只是紧闭着嘴巴,敛起羽翅轻盈地降落在地。

脚一落地,谢挚立刻奔过去看望地面上被捆起来的那些伤患——他们可不就是白象氏族的人!

“雨姑姑!”

栽倒在地的女人本就苍白冷峻,此刻越发显得脸色如白纸一般,谢挚慌忙摸出肥遗血液喂到她嘴里,此刻才来得及分出心神扫了一眼象谷雨的身上,这下却又猛地愣住了。

“啊……”

眼泪一滴两滴,砸到象谷雨的面容上,谢挚从嗓子里痛楚地呜咽了一声,发着抖轻轻抚摸女人的肩膀,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

自她手肘以下,已经被齐刷刷地斩断了。

雨姑姑平常惯使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那是她母亲的遗物,现在她断了手臂,可怎么办?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谢挚心疼得厉害,垂下头不停地吸鼻子,免得自己哭泣的丢脸模样给火鸦看见。

火鸦凑过来观察了一下象谷雨的伤势,也一下子噤了声——她身上受的伤确实太过惨烈,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它也觉得不忍。

“你们人族总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视灵兽如死敌;但其实,对人族最狠的往往都是你们自己呢……”

它摇摇头,扔下这句话,便帮助剩余的白象氏族人松绑疗伤去了——它已看出谢挚此刻难过得没空去想别人。

小挚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过念旧重情,心又太软……这固然是好品德,可在这无情无义的大荒里,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祸事。火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哭什么……”

耳旁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嗓音,女人慢慢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替谢挚擦了擦眼泪,“真难看。还是别哭的好。”

雨姑姑醒了!谢挚破涕而笑,投到她怀里抱紧了她,“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好歹是我救了你哎……”

象谷雨很轻地笑了笑,又闭上眼——她的伤的确太重,此刻还很虚弱,几乎没什么说话的力气,要不是女孩滚烫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惊醒了她,恐怕她现在还在昏沉之中。

“你哭得我头晕——”

她尽力抬起手,安抚性地抚了抚女孩的背,有些若有若无的无奈,“真没想到,在村子里被你整天吵,在这都要被你吵。”

“雨姑姑……”

谢挚从她怀里抬起脸,眼泪珠子还一闪一闪地挂在睫毛上,“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还用问吗?”

象谷雨仍旧闭着眼,“我知道你不会听话安分,一定会来找我们……”

在白象氏族里,谢挚喜欢依赖的人无疑是族长象英象啸林他们,但此外最熟悉谢挚的人却是她——因为谢挚老是犯事惹祸,象翠微外出不在的时候,往往就是她负责跟谢挚斗智斗勇,最后面无表情地拎着谢挚去领罚。

至于象啸林,他根本靠不住,他把谢挚惯得厉害,按族长有次恨铁不成钢说的话,谢挚哪天就算把象啸林的石屋放火烧了他还能乐乐呵呵地在一旁鼓掌,憨笑着说烧得好,十分壮观。

思及这里,象谷雨不由得勉强睁开眼睛望了谢挚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只是,她没想到谢挚居然没死在万兽山脉里,还救了他们;就像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还硬撑着活到了现在一样——她原以为自己被砍断手臂之后,会毫不犹豫地就地自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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