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有人不顾一切,直接砍断自己的手臂,将其化为滚滚血精,催发极速,朝反方向全力奔游;
有人御剑而行,挣脱土壤的束缚,踩着飞剑直接飞上天空;
更有生灵化为原形,竟是一只羽毛雪白的鸭子,一头扎进“水”下,再出现时,已是十几丈开外。
而那些离土石巨浪近的人,即便拼尽全力逃跑,仍然超不过“巨浪”袭来的速度,被悄无声息地吞噬其中,只留下了短促的数声哀叫与淡淡的几缕血痕。
一只黑鸢振翅欲飞,如箭矢一般直直地刺入天穹,仍旧不能抵抗,被汹涌澎湃的土石巨浪压倒,唯余哀鸣。
终于有见识广博之人认出了长眉罗汉所用的手段:“这是佛家的大神通,翻山越岭!”
这是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的中年女子,往常威严的脸上此刻却满是绝望:
“这项神通可以使土石如波浪般涌动不休,一旦落入其中便再难逃出,不是在无尽土壤中‘淹’死,便是被这土石巨浪压死!”
“长眉罗汉好狠的心,居然一上来便是翻山越岭!”
“我们必须得逃出去才行!”
“巨浪越来越近了!”
“……”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他们的确都是修为深厚的修士,道宫中蕴有滚滚血精,即便是不吃不喝地游泳一年也仍有余力——
但倘若这土壤化成的“水域”没有尽头也没有堤岸,身后又有山一般的土石巨浪不断追击,那么谁也活不下去,最后总会被耗死在这里的!
这是必死无疑的绝境!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便见先前驭飞剑逃亡的修士此刻已经飞出数里之外,马上将要逃离长眉罗汉的神通范围。
“好!我逃出来了!”那修士忍不住欣喜地低吼。
向下望去,众人已被他甩在后面很远很远,变作一群模糊的小黑点;
而长眉罗汉慈祥的笑脸已经颇近,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尊者眼角绽开的和蔼笑意,与那两条标志性的飘飘长眉。
他通过了神通考验,将会是长眉罗汉的第一个挑战者!修士不无得意地想。
“……?”
几刻过后,狂喜的神情忽然在他脸上消逝,渐渐转为了迷惘与困惑,继而变成混合着战栗的惊惧。
“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视野当中,原本云层中的长眉罗汉已经近在咫尺,几乎伸手就能够到罗汉的衣摆;
可是不知为何,长眉罗汉此时却又分明离他百丈开外,仿佛遥不可及。
发生了什么?他出现错觉了么?还是距离感出了问题?
修士不信邪,决定尝试第二次。
这次他的举*动谨慎了许多,先回头望了一眼土石巨浪,心中估算着距离,再将手掌举在眼前作为参考物,重又御剑朝长眉罗汉飞去——
伴随着与长眉罗汉距离愈近,罗汉的身体在他眼中渐渐放大,从指节大小变得比手掌还高。
——没错,他确实在接近长眉罗汉。
只要继续这样飞下去,再过几息,他便可以飞至长眉罗汉近前……
想完这个念头,修士放下心来,重新将目光投向手掌边的长眉罗汉,这下却猛地变了颜色——
长眉罗汉重新变成了指节大小!
他又与长眉罗汉拉远了距离!
莫非,他在青天白日之下遇到了鬼打墙?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罗汉的神通在作怪……
修士还在惊疑不定之中,额边不断滚下冷汗,一时不知自己是该留在原地,还是继续不管不顾地朝长眉罗汉飞去,熟习佛门神通的觉知却已看出了端倪,眉峰微蹙。
这个修士自方才起就忽然停止了御剑飞行,呆立在空中一动不动,忽而满脸狂喜,忽而困惑地回头张望,忽而又伸出手掌,仿佛在隔着手指端详着远处的长眉罗汉,实在很难不令人注意。
觉知很快便明白过来他到底中了什么术法,遥望天边的长眉罗汉,喃喃叹道:
“……咫尺天涯。”
佛家的又一大神通,咫尺天涯!
这项神通并不会真正地折叠空间,但却会改变生灵对空间的感知,一旦施用,修士就会完全丧失空间感,满以为自己正在极速前进,其实还停留在原地未动分毫——正如这个修士一般。
倘若不被外力打破,他至死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还以为自己仍在奔往罗汉的路上。
“觉知法师,我们该如何是好?长眉尊者的神通太强大了!”
有人焦急地询问觉知,目光中隐隐含着期待——第一关便是觉知打败了静坐罗汉,此刻他俨然已成众人的主心骨。
“我……”
第二关一开始,长眉罗汉就接连动用了两种至强神通,此局如何才能破?
觉知一时竟也无计可施,因于那西荒蛮女处受挫,这些年他一心专注肉身,于佛门神通只是略知一二,并谈不上精通……
要他再如第一关时击碎罗汉法身,谈何容易!
“白芍!谢姑娘!”
公输良言顾不得觉知,只是伏在金锏之上,在下方翻滚的土壤中搜寻着谢挚白芍的身影。
在翻山越岭的作用下,土壤仿佛变成了液体,如水一般涌动,比丝绸更加柔软顺滑,自上而下地望去,真如一片褐色的海洋,隐有人头在其中起伏呼叫,都是在土里游动的修士们,只是却怎么也看不见熟悉的两人。
方才骤然生变,脚下的土地忽然水一般地“融化”,公输良言反应相当快速,立即召出金锏载着自己飞至半空,因而才没有在土壤中狼狈“游泳”。
但糟糕的是,稍不留神就失去了谢挚白芍的踪迹,她虽然暂时安全,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们现下人在何处。
呼唤半晌仍无应答,不安渐渐在公输良言心中增长扩大——
谢姑娘她们……莫不是一时不察,被土石巨浪埋在地下了么?若当真如此,那真是……
“我们在这里!”
正在忧虑不安之时,下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亮嗓音,一道灰光自土壤中射了出来,其上载着两人——正是易容之后的谢挚白芍。
“谢姑娘!”
公输良言惊喜不已,“你们还活着?方才你们去了哪里?”
谢挚吐出嘴里灌进去的土石,朝下面随意地指了指:“别担心,我们只是去土里看了一圈,并无什么大碍。”
她和白芍都是满身灰土,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却精神奕奕,双眼明亮,似乎信心十足,公输良言见了也不禁定下心来,问道:“我观谢姑娘胸有成竹,可是已有妙计?”
“妙计谈不上,”谢挚笑了笑,谦虚道:“只不过打败这长眉老头,应当也足够了。”
方才长眉罗汉猛然发动翻山越岭,脚下土地一瞬化为水的质地,谢挚跌入其中,一时惊慌之下忘记了才学会不久的游泳,接连呛了好几口土;
白芍见状,立即来搭救她,伏在飞剑上朝谢挚伸出手,要将她抱离这片流动的土海。
谢挚望着白芍焦急的脸庞,又见身边有水鸟扎进土里在其中潜游,游动之间将许多植物根茎都翻搅了出来,忽而心中一动:
此刻众人都拼命地离开土海,在其中挣扎浮沉,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在土下是否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小挚!抓紧我!”
白芍朝谢挚伸出手,她觉得谢挚似乎有些走神,但并未多想,以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吓懵了,“我带你上去!”
谢挚顺从地任由她将自己抱离土海,在灰剑上站稳之后,忽而贴近白芍耳旁,笃定地轻声道:
“我们下去。”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但得亲自下到地下一观,才能完全确定。
“……什么?”
白芍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好不容易将小挚自土里救了上来,结果小挚现在却又要回去?她完全想不明白……
“我说,我们下去。”
凝视着女人清柔的浅瞳,谢挚咬准字音,清晰而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她仰脸亲了亲白芍的耳垂,偏头轻笑:“你信我么?”
“……”
灼热立刻在耳边散开,东夷女人的耳垂霎时从白玉红成了艳丽的小石榴。
她一双眼清清浅浅地注视着怀里的谢挚,努力分辨她到底是认真之语,还是只是在同她玩笑。
……分不清楚。
她不知道。
小挚一直都比她聪明,她愚钝,猜不明白……
最终,白芍只像是对自己无奈,又像是投降似的轻轻叹一口气,道:“信的。”
小挚说什么,她总是信的。
白芍召回身下的灰剑,两人立刻朝下落去,无声无息地掉入了翻滚的土海,比一颗小石子更不起眼。
在骤然来袭的失重感中,谢挚感到白芍轻轻用衣袖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仿佛这是理所应当,她轻柔而又无比自然地道:
“无论刀山火海,我陪你去。”
第277章 长眉罗汉
两人坠入下方的土壤,如同落入海洋,直直地朝下沉去。
地面的喧嚣远离了她们,地下只有黑暗与沉寂,湿冷的土壤沉重微腥,沉入其中的感觉仿佛坠入地底,又像是被压于万仞大山之下,正在一点点地走向永恒的静寂,很难不生出一股本能的压抑畏惧。
但谢挚却并未怎样紧张,因为白芍正将她小心珍重地拥在怀里。
哪怕是黄泉路上,白芍或许也会义无反顾地陪她同去。
对这一点,她确信无疑。
“白芍,你怕不怕?”
耳中能听到的声音只有白芍的心跳,谢挚埋在她怀里仔细听——平稳有力,呼吸也轻柔悠长,并听不出什么慌乱不安。
陡然生出一股安心的踏实感,谢挚不禁伸手将白芍抱得更紧,心中一动,一时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