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凰主,谢挚继续等待。

随着时间流逝,白芍待在涅槃池中的时日已经超过了过去的任何一只真凰,甚至包括神王徐凰,连探望谢挚的其他真凰,也不能不发出惊叹。

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在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等待中,谢挚渐渐焦躁,渐渐不安,甚至是渐渐恐惧——恐惧白芍再也不能从这池中站起醒来。

火焰烧灼着谢挚的心,让她心慌意乱。

望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涅槃池,灰烬死寂,并无一丝波澜,谢挚禁不住开始在恍惚中怀疑,白芍,是不是真的躺在它下面?还是说,之前的记忆只是一场幻觉?

有几次,她甚至要忍不住跃下池中,将白芍带上来,但到最后关头,她还是勉强忍住了这种疯狂的念头——她不想前功尽弃,更不想伤及白芍的性命。

第三年的末尾逼近了。

真凰仙岛上的冬天并不寒冷,花草不会衰败,雪花也如同清凉的花瓣。

“又下雪了……”

在涅槃池旁静坐的三年里,谢挚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只有当夏日的风或者深冬的雪飘至她颊边时,这才会恍然意识到,又是半年忽忽而过。

她来真凰仙岛,至今已经三年了。

她已经二十四岁。

赤森林初见白芍的时候,谢挚刚好二十一岁;

现在,她与白芍分离的日子,已经远远超过她们相伴的时日了。

算来,距她离开白象氏族,也已过去了十年。

十年,足以让一个少女长大成人,彻底褪去青涩与稚气,消磨掉过往的单纯热忱,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

……同时,十年,也是祭司口中所说的大难之期。

“十年之内,人族将有大难。”

“往东去,不要回头。人族的希望在东方。”

“……”

祭司的预言言犹在耳,到了今天,谢挚已经能够猜想到,她所说的大难,具体是指什么了。

无非也便是……真龙入侵,五州大乱。

至于“人族的希望在东方”,这句话,谢挚暂时还没想明白。

她目前觉得,大概即是指真凰的发兵救援。

不知不觉之间,当年觉得还很遥远的十年之期,已经近在眼前了……

迎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谢挚站起身,望向天空。

在无数的空间之外,此刻是否有一双属于真龙的金瞳,正冰冷地注视着五州的轮廓,发出前进的号令?

紧迫感噬咬着谢挚的心,她极欲立即回到大荒,回到族长与牧首大人身边,与她们一道共御外敌。

但是不行。

白芍……还没醒来。

她只能接着等下去。

冰冷的雪花融化在谢挚鼻尖,她不自觉地轻轻叹息,随后转过身去,准备如之前一般继续打坐。

——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三年不见,女人的手指依旧有力温暖,身上与颈边散发着淡淡的芍药清香。

她解开外袍,将谢挚裹住,嗓音柔软。

“下雪了,为什么不躲?”

“小挚。”

“……”

谢挚的泪滚落下来,她颤抖着抓紧白芍的衣服,将眼泪与哽咽吞在喉间。

苦苦地等待了三年的人,现在,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只为这个拥抱,她便觉得,一切苦涩、焦灼与不安,都是值得的了。

“真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白芍同样也心潮起伏。

如抚摸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她反复摸着谢挚的头发,闭上眼,细细感受谢挚的温度,情不自禁地带泪微笑。

在涅槃池下沉眠的三年间,她并非对外界全然无知无觉。

她与谢挚识海相连,能感受到谢挚无数次期望的目光扫过池面,也能听见她夜间无数次含泪的低唤。

白芍心焦不已,恨不得立即苏醒,将谢挚揽入怀中,让她不必再苦苦等待;

但是,重塑道宫却不因她的意志而改变,仍然进度缓慢。

她没有办法,只能将整副心神完全投入到重塑之中,只盼能让自己醒来的日子更快一点到来。

这一等,就过去了三年。

道宫终于重新悬浮于白芍的丹田,光辉灿烂,血精充满。

白芍当年塑造道宫时,几乎没有任何外力帮助;

而现在,在涅槃池的助力下,这个新道宫,远比白芍的旧道宫更加完美强大。

“没事的,只要你醒来就好,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谢挚贪恋地轻蹭白芍的脖颈,半点也不想和她分开。

白芍终于平安醒来,与她短暂地亲昵了片刻,又略休息了几天,谢挚便带着她去拜见凰主,一同向凰主道谢。

她们要离开了。

在真凰仙岛上,她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现在,她们必须要立即动身,不能有丝毫拖延。

“凰主慷慨仁善,救命之恩,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在真凰的大殿中,白芍郑重其事地深深下拜。

“白芍虽愚,仍愿为真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凰主请白芍起身,只是淡淡一笑:“不必谢我。”

她看向谢挚:“若要谢,还是谢你的道侣吧。”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是她封锁修为,步入海中,险些溺死,这才抵达真凰仙岛;也是她,向我求得了借用涅槃池的机会,在池边为你护法不休,足足三年。”

“如此种种,对善变的人族来说实为难得,足见她待你之诚,你不可辜负这一腔真情。”

白芍再拜道:“多谢凰主提点,这是自然。”

谢挚亦行礼,真心道:“您这三年来对我照顾有加,谢挚感激不尽。”

凰主颔首一笑,缓缓道:“希望大战过后,我们还能活着相见,届时可重聚仙岛,再饮美酒,本尊可为你与白芍主婚。”

谢挚闻言胸膛发热,深为感动,再多感谢之言也说不出,亦无法传达她的心情,只是深深地躬下身去。

“……借您吉言,一定。”

凰主派真凰将谢挚白芍一路送出了仙岛,落地点乃是一片海石之上。

谢挚向四周望了望,觉得景物颇为熟悉,仿佛曾经见过。

“这是……我和小毛驴三年前入海的地方么……?”

即便不是,也一定相距不远。

不知大板牙现在哪里……

想必,它应该在大荒,和族长他们在一起吧?

三年前,谢挚走下海水时,曾告诉过大板牙,若自己离去一月还未归来,便不必再等,直接去大荒即可。

想来,即便它没有动身前往大荒,但也早厌倦了漫长的等待,离开了此地。

毕竟谢挚与小毛驴并未结契,她不是它的主人,而是只以朋友相交,它也不必对她忠诚。

谢挚心中略有感伤,但小毛驴的离开在她意料之中,因此也没有太过在意。

她牵着白芍朝前走去,忽闻一块礁石后传来一阵窸窣碎响,心中一凛,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挥手间已是一道灭绝气劈出,将那块大石击得粉碎,同时将那礁石后的生灵用精神力牢牢拘住,预防他忽然逃跑。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在炸开的石块当中,传来的却是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谢挚与白芍同时一呆。

只见灰扑扑的小毛驴缩成一团,双眼紧闭,一点也不敢睁开,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嚷大叫,因为过度惊恐,而显得有些滑稽。

“我我我没有半分恶意,只是在等人而已!……”

“……”

谢挚好笑不已,然而又觉感动心酸——

这曾许多次试图从她身边逃离的胆小毛驴,竟然没听她的话,在风吹浪打的海岸边,硬生生地苦等了她足足三年。

如果她不回来,它或许,还会继续等下去……

怀着这种触动微涩的心情,谢挚走到小毛驴身边蹲下,轻轻地揉了一把它长长的耳朵,又摸了摸它因风吹日晒而皮毛纠结在一起的额头。

“我回来了,大板牙。”

“……?”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大板牙的耳朵一下子便警惕地竖了起来。

但它仍不敢相信,唯恐是自己听错,或者便是幻觉,过了一刻,才敢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

它日思夜想,渴盼归来,以为早已死去的人,正温柔地含笑看着它,眼中似有泪光。

小毛驴睁大了眼,像是不敢相认,定定地看了谢挚半晌,又伸着鼻子将她上下嗅闻,直到确定是她没错,才自喉间挤出一声颤抖的“小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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