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将有限寓于无穷之中,那么我的征途就永远不会停止,我的生命也永远没有尽头;无穷的宇宙、无穷的时间,都在我心中眼前奔涌,都与我灵魂同频共振。我将永远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因为过去与未来一切善良勇敢的心灵,都是我未见面而同归的伙伴。’……”
“太一神所说,也是我的理想和心愿。”
她指尖亮起辉光,在空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
“假如将时间视作一条河流,上游是过去,中游是现在,而下游是未来,那么上中下游的所有事情其实是同时发生的,我们立在此时,既能回溯上游,也能远望下游,即使在现世未能找到同道,那么将目光投向广阔的过去和无限的未来,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生灵……”
“彼时彼刻,无数个未来与过去之中,他们诞生,他们死;正如此时此刻,我们诞生,我们死。”
“所以,不要怕,也不要悔。前者是面向未来,而后者是针对过去——解释得更详细一点,已发生的,不必再后悔;未发生的,不要去恐惧。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我从前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因为我知道,我从降生起就背负着责任与使命,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既定的结局,那便是在与云重紫的战斗中光荣战死,这是我注定的命运。”
“佛陀曾用未来引诱我,可我才不在乎。我的未来,我早已经知道了,它对我并没有任何吸引力,我只想好好把握现在,而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
姬宴雪忽然笑了,“我发现我好像总是在说命运这两个字,神族是很相信命运的,我也是。你相信命运吗,小挚?”
“假如你指的命运是爱上你的话,我相信……不仅如此,我还想感谢它呢。”谢挚道。
“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
谢挚埋在女人肩头,蹭了蹭姬宴雪的脖颈,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安慰我,开解我,跟我说了这么多……阿宴。”
姬宴雪点了点谢挚的鼻尖,笑道:“不用说谢谢,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姬宴雪,这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要不要试着对我说一次?嗯?”姬宴雪循循善诱道。
谢挚被她逗笑了,却也知道姬宴雪的用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又酸又烫,难以言说。
她犹豫着慢慢开口:“嗯……这是你应该做的。”
姬宴雪继续引导她:“我应该做什么?”
“应该……”谢挚想着姬宴雪方才说的话,“应该哄我,爱我,安慰我?”
“正是如此。”
姬宴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柔和,亲了亲谢挚的额头,像是为了奖励她,“你要好好记住这件事,好吗?”
“我爱你,对你好,都是理所应当的,不必感激,更不必惶惑,安心接受就好。”
她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谢挚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仍然会不时流露出隐约的不安,她似乎觉得自己不配或者不应当如此幸福。
每当此时,姬宴雪都会感到极心疼。
明明初次见面时,她那样开朗明媚,如今她的心却满是伤痕,有的伤痕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淡,而更多的伤痕恐怕余生都难以愈合。
又由此愈发心酸——即便如此,小挚仍愿倾心交付,去爱她,信任她,依赖她,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想要她知道,她值得世上一切美好,她的爱是无条件的,她愿意一点点地引导谢挚,去学会如何被爱。
“下次要是真想道谢,倒不如亲亲我,这样更能叫我开心。”
谢挚终于笑了,捧住姬宴雪的脸,啄吻了一下她的唇瓣。
“这个感谢怎么样?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诚意满满。”姬宴雪笑。
“阿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谢挚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姬宴雪的神色,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寿命会比普通仙王短很多吧?”
她微微敛去笑意,“就像现在,我已经开始受到小世界影响了,而这才是我醒过来的第一年……往后这种现象,大概只会出现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
谢挚不能不忧心。
这其实近似于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精神上的压力,谢挚固然意志极坚,但也很怕自己日后有一天忽然失去理智,或者一次次反复,带给姬宴雪无穷的痛苦与折磨。
“我知道。”
姬宴雪答得十分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动。
在黑暗中,她不动声色地掐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藉由肉。体的刺痛,才能压下听到谢挚说到她的死亡时心头猛然涌上的闷痛感。
——竟然只是光听到,灵魂就疼痛得摇颤起来,姬宴雪甚至不敢顺着谢挚的话去联想想象。
她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我刚开始喜欢上你的时候,就曾想过我们之间的寿命问题,那时我以为我很快就会战死,所以我一直都在克制自己……我不想你太难过。”
“我想,爱人死亡铭心刻骨,而一个暧昧对象的死亡固然叫人伤心,可也不至于那么痛苦,我们的关系停留在这里,谁也不挑破这层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就很好了,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面上露出了一点自嘲,“我一直自诩为光明磊落,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面对你的时候,竟然也开始如履薄冰地贪恋这点朦胧模糊的暧昧和甜蜜,不舍得推开,不舍得拒绝。”
“出了秘境之后,昆仑山上你深夜来扣我的宫门,与我一晚共度,那时我欣喜又难过,理智和感情互相拉扯,一面鄙弃自己如此自私,究竟还是拉你走上了这条注定马上要截断的路,却仍然不能不因此而感到幸福。”
“欣喜的是我确定了你的心意,你真的喜欢我……我终于可以顺从我的心,不用再压抑克制,可以去抱你,吻你,甚至做更多;难过的则是这幸福如此短暂,我和你之间,竟然只剩下这一夜的纠缠而已。”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生灵了,在将要战死的前一夜能和你共度,这是我不敢奢想的,我没有任何不满足,我应当感谢上天垂怜……”
姬宴雪顿了顿,碧绿的眼眸在黑夜中像焰火一般,闪烁着幽暗的微光。
“……直到第二天我醒过来,发觉你不在,整颗心如坠冰窟。”
“对不起,阿宴,当时是我太一意孤行了……”
谢挚知道姬宴雪当时必定十分惊惧,但当她真的亲耳听到姬宴雪讲述时,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那种惶恐与痛楚。
姬宴雪虽然讲得非常平静,但这种平静犹如火山喷发后,一切都被灰烬掩埋殆尽,她仍然能通过言语的蛛丝马迹窥见些许姬宴雪当时的心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只是不想看着我去赴一场注定要死的战斗,”姬宴雪反过来宽慰谢挚,“就像我也绝不想看着你去替我赴死一般。”
“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竭尽全力解开了你设下的阵法,每一刻过去都仿佛煎熬千万年,我一时觉得自己还来得及救下你,一时又万分绝望,而等我赶到太古战场时,刚好看见……”
姬宴雪闭上眼,呼吸发颤。
她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沉默。
“那时我才知道,属于我的惩罚原来在这里。上天并没有怜悯我,它将我最爱的人送到我身边,又残忍地夺走了她。”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你的死亡了,那种感觉痛不欲生……但是抱着你的身体时,我心中竟然感到了一丝庆幸。”
她深深凝视谢挚:“亲眼看着你死去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还好,还好,体会到这种感受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有时我希望能够死在你之前,这样我可以为你探路,也可以等你,你面对死亡时,便不至于太不安恐惧;有时我希望我能够死在你之后,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因我的死亡而难过了。”姬宴雪低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怕,小挚。”
女人忽然又微微笑了,姿态放松又自然,好像只是在讲一件非常普通的小事。
用这样放松的态度,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不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生命短暂,在它结束之前,我想尽可能多地爱你。”
那条发亮的弧线在姬宴雪指尖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小烟花。
“大胆地爱我吧,小挚,不要担忧,更不要有顾虑。时间的长河一刻不停地流逝,唯有对现在的感受才是真实。你应该相信我,能够承受得住一切,包括你再一次死去。”
第420章 礼物
“当然,从我的私心出发,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姬宴雪的眸光晃动了一下,“多活几年。我并不是想用我们之间的感情去强求你或者逼迫你,我只是……只是想……”
她深深地呼吸,复而露出微笑,……“如果你哪天实在是撑不住了,觉得生对你变成了折磨,那么……那么,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支持你,小挚。”她最后说。
“我会努力的……”
谢挚抱紧姬宴雪,认真许诺:“我会努力,好好活着,好好和你在一起。”
“嗯。”姬宴雪柔声道:“我们一起努力。”
。
年关将至,谢挚和姬宴雪回了一趟白象氏族,去看望象翠微和族里的老人。
她们俩去的时候满载而去,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载而归——氏族里的人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大荒的好东西都塞给她们带上,虽然大荒的“好东西”也不过就是些上好的牛羊肉和骨刀之类。
“大家真的都太热情了……”
谢挚有点哭笑不得,心里却很温暖。
有好多人都在惦念着她们,谢挚一进去身上就挂满了孩子,撒娇求她抱抱,之前和姬宴雪比过射箭的女子拿着银弓非常感激地道谢,这把神族的银弓对她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姬宴雪淡淡地道:“不谢,好好使就是了,它遇上你也是良弓逢良主。”一转身便看见谢挚被一群欢笑的小孩子包围,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三两步走过去。
那群孩子们原本正和谢挚玩得开心,忽然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居然是神帝陛下,“啊”了一声,都变得怯生生,不说话了,眼神紧张地往姬宴雪脚下扫。
他们对姬宴雪有点怕,但更多的是憧憬和好奇——毕竟,她那么强,又那么美,还是挚姐姐的妻子,那也就是“自己人”了。
“阿宴,你怎么过来了?”
谢挚也有点惊奇,她喜欢和孩子们玩,但姬宴雪不喜欢小孩子,所以她也从不强求。
姬宴雪弯下腰,很自然地抱起一个小姑娘,学着谢挚的样子将她轻轻向上一抛,又稳稳地接住,惹得那女孩抱着她脖子,又怕又开心地咯咯笑。
“你都快被小孩子淹没了,我过来帮你分担一下压力。”姬宴雪一边说,一边放下女孩,还顺手刮了刮她粉扑扑的脸蛋。
小姑娘脸红了,磕磕绊绊地道:“陛下……您、您真漂亮……”
“是吗?你也很漂亮。”
姬宴雪笑着望向谢挚,“你觉得我漂亮吗?”
“比我还是差一点。”
谢挚比了个很少的手势,本以为姬宴雪要过来捏自己脸了,不料她仔细地看了她半晌,点了点头,深为认可道:“确实如此,你才是最漂亮的。”
这下弄得谢挚也开始脸红了。
直到回昆仑山了谢挚还在感叹,面上带着温情的笑:“哎,那群孩子可真像一群圆滚滚的小鸡……快过年了,都穿着新棉袄,真可爱。”
“我小时候,氏族里特别穷,好几年也不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我总是捡阿英的衣服穿,不过她比我高一截,所以族长需要帮我裁短袖子和裤腿。”
“族长不擅长针线活,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就是她晚上就着一点点符文的亮光,给我整夜整夜地改衣服……改好之后,衣服上到处都是线头,像爬了好多小虫子,族长紧张地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大声回答,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十四岁去定西城参加英才大比的时候,才穿了一件新棉袄——因为要去大地方嘛,不能丢丑。我记得,我穿的是桑葚色的羊羔皮袄,鹿皮靴,”谢挚笑着比划,“还有一顶紫兔帽,腰里挎一把小剑。我当时穿戴起来,觉得自己可威风、可神气啦,从来没有如此英武过。”
“真想见见那时候的你。”
姬宴雪情不自禁地跟着谢挚的形容想象,“一定特别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