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胆子小,尤惧鬼神,这下真是被吓得肝胆俱裂。

不一会儿象啸林象谷雨两人就一前一后地重又进来,象谷雨还是老样子,面上神情寡淡,象啸林倒勉强绷着脸,只是黝黑的眼睛里却带着些忍不住的笑意。

他半跪在地,一叩胸膛,笑道:“族长,鬼我们已经逮住了。”

似是没想到他们如此神速,象青“啊?”了一声,又害怕又好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头来,“抓——抓住了?给我看看这鬼是何模样……”

象谷雨从身后拎出来一个小孩,道:“你看吧——”

她一松胳膊将谢挚扔在地上,“倒的确是个小鬼。”

“你……”

谢挚哎哟一声,揉了揉被她摔痛的屁股,站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说谁是小鬼?我才不小!”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小,大荒的儿女向来早熟,很早就要担起重担,像她这么大的孩子,甚至许了亲事的也有。

她明明只是个子小,其实已经十分可靠!

为显得有气势,她还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奈何象谷雨太高,她看她还需要勉力仰着脸,人家瞧她却只用低着眼睛轻飘飘地一扫,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她颇为可爱滑稽。

象谷雨并不理她,只是淡淡地晲了她一眼,重又握住腰间的长刀,身形笔直,神情漠然。

“不仅是小鬼,还是个偷听大人说话的小鬼。”

象翠微从正中的座位上走下来,笑吟吟地弹了弹谢挚的脑袋,“我问你,你方才听得可尽兴?”

“我……我才没偷听……”

谢挚一见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就发怵,声音已经弱了一截,瞅到一旁的象啸林,自觉找到靠山,又振作起来:“不信你问阿林叔。”

“我是来交经文的,喏,青石板就在门口放着,阿林叔也见过的!”

高大的汉子挠了挠头,呵呵笑道:“对对,我见过,就在门口,小挚是来给你交经的,族长。”

“得了,阿林,什么时候小挚把你头发烧了你也能替她说好话。”

象翠微翻了翻眼睛,拎着谢挚的领子把她滴溜到自己座位旁边,“其实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你既已听到了,那便坐着继续听罢。”

“只是下次不许再偷听,不然我还吓你。”

象翠微捏了捏她的脸蛋。

她知道谢挚外强中干,看着胆大,其实怕黑也怕鬼。

“原来族长刚刚是故意说来吓小挚的……我就说嘛,世上怎会有鬼?”

象青也醒过神来,忙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放松地笑道。

“不……”

象翠微这次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调侃,反而露出了郑重而又忌惮的神情。

她扫视了一圈屋内人,提前握住谢挚的手以作安慰,正色低声道:

“我刚刚的确存了要吓小挚的心思,但那句话,却并不是我的编造。”

“当年在定西城我也曾见过那个疯老头一面,他虽然疯癫,但嘴里说的话很清楚——”

“太古战场里,的确有鬼。”

第6章 攻击

谢挚从石屋出来好一阵子后背还有些发麻,她使劲搓了搓胳膊,嘟嘟囔囔地踢飞一块小石子:

“哼……族长又在吓我了……还说什么有鬼,我才不信……”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专挑日光明亮的地方走,连树影下也不敢待,走得急匆匆的,好像有人在她背后撵她。

“看看大黑鸟去!”

谢挚忽然记起来还有只火鸦仍在柳树上摇来晃去,她孩童心性,不记事,一下子又将什么太古战场的完全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奔过去就要去寻火鸦玩耍。

平日里能跟她玩的只有象英一个人,村子里别的孩子要么太小,要么就是已经成人,跟她玩不到一起。

但象英不比她这样散漫,随着年纪愈长,她修行愈发刻苦,其实也没什么空陪她玩;而象翠微身为一族之长,常常事务繁忙,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谢挚见她忙往往也不愿打扰,于是就自己找些事情做。

她只是看着顽皮吵闹,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呆着。

这下逮住了火鸦,能有活物跟她整天斗嘴,谢挚其实心里十分开心;她觉得它虽然记仇了一些,但并不坏,已经将它看作了自己人。

“喂!火鸦!”

谢挚在柳树下仰起脸,扯开嗓子大喊,“你渴不渴?——喝水吗?”

火鸦双眼紧闭,吊在树上纹丝不动,连羽毛也不动弹分毫,好似一块黑铁,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打定了主意绝不应声。

谢挚见它一动不动,不由得有些迟疑,还担忧了一瞬它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下一秒又见这只贼兮兮的火鸦偷偷掀开眼皮,眼睛滴溜溜地瞧了她一眼还在不在,这下她却一下子全明白了——这只可恶的火鸦分明就是不想理她!

她恼怒地一跺脚,又不会骂人,气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你……你这个大蝙蝠!”

亏她还担心了它一瞬,特意来给它带水喝……真是浪费了她的一片好心!

“你说谁是大蝙蝠!”

火鸦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脖子为自己辩驳,“我长得哪里像蝙蝠!”

“你看看我这华丽的羽毛,这鲜红的脚爪,这优美的嘴巴——噢对了嘴巴被你姐打裂了……”

真是奇耻大辱,火鸦痛心疾首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噗……”

它张着歪歪斜斜的长*喙在树上摇来晃去,一副又可怜又愤懑的样子,看起来好玩极了,谢挚努力憋了半天,还是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你嘴巴好像确实有点歪……”

阿英那一拳好厉害,将火鸦的喙都打歪了。

见她开心,火鸦眨着眼睛,仔细地观察了她片刻,在心中评判了一番她的实力,软下口气,跟她小心翼翼地打商量:

“哎,小孩,你把我放下来一会儿呗。”

它努力挣扎了一下,给谢挚看它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的翅膀,“你看,我被倒吊在这都快三天了——再不下来休息一会,我的翅膀都被勒得坏死了。”

“嗯……”

谢挚打量了它一会,似乎在思索它会不会过河拆桥,犹豫道:“那你不许跑……也不许攻击我。”

火鸦喜上心头,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得到火鸦的保证之后,谢挚这才纵身跳到柳树上,提着铁链将它一整个拎下来,开始为它解锁。

它连带这铁链加在一起恐怕得有上千斤……火鸦再次为她的气力感到心惊,又记起来她抄经时引发的宝骨异象,心中惊疑不定,开始摇摆待会到底要不要攻击她。

“好了!”

谢挚拍拍手在它身边坐下,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笑着摇摇头,“大黑鸟,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

若无十足把握,她岂会轻易放它?她虽然年少,但也不是好哄的幼童,一句话就能轻易假信它族。

“哦?”

火鸦心高气傲,本来已经收敛起攻击意图,想之后再行逃跑,闻言却又一下子立起脖颈,“我倒要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何玄妙!”

它探得分明,这小孩并未突破铭纹境,只是单纯肉身之力惊人,这次它不与她正面碰撞,直接运用符文,它就不信还能吃亏。

火鸦浑身腾起赤红符文,长鸣一声,挥动羽翅,一道火光便化作细线直冲谢挚而去。

它刻意收减了符文威力,并不想伤她,只想着要探谢挚的虚实,顺便叫她长个教训,对自己有些尊敬之心。

火链携着高温如神电一般飞驰而至,看似迅猛,其实温和,灵蛇一般缠绕住谢挚的身体,谢挚立刻跳脚——却并不是因为身体被火焰灼伤,而是因为她的衣服在炙烤之下顷刻便化作了飞灰。

“我的衣服……你……你赔!”

眼看着自己半身衣服眨眼间被烧得化为乌有,谢挚心如刀割,连忙拍打火焰灭火,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狠狠怒视火鸦。

白象氏族穷在附近是出了名的,他们缺衣少食,样样东西都需要珍惜,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象英之前的旧衣服改小而成的。

她肉身坚韧无双,甚至可以抗下一些简单的符文攻击,力量也胜于火鸦,所以她才无所畏惧,将它放了下来;但她忘记了火鸦掌握的是火符文,它的攻击固然伤不到她,但却会烧坏她的衣服。

族长每天那么辛苦,她却还给她添麻烦……谢挚心疼极了,倒恨不得火鸦烧坏的是她。

见她这么伤心,火鸦惊奇不已,收了符文提起脚爪绕着她连连打转——它还从未见过这个凶残孩子眼泪汪汪的样子,觉得十分稀奇。

它正要道歉,忽然目光一凝,惊得掀起翅膀后退几步,“哎!你……你你你胸口那是什么?”

它刚刚吐出的火焰一时半会还未熄灭,闪耀着赤金色神芒,缠绕在谢挚身上像一条条小小的火鱼明灭吞吐,此刻却在一瞬间暗淡起来,被谢挚的胸口悄无声息地缓缓吸纳而入。

少女的胸口处散发着淡淡的金色辉光,丝丝缕缕的乳白雾气自那里缓缓流淌而出,仿佛有生命一般包裹住谢挚的躯体,快速地吸收尽所有火焰,神圣而又灵异。

“那是什么东西?”

它继承了一丝神兽朱雀的血脉,灵觉敏锐非常,此刻敏感地感受到一股恐怖浩瀚的气息,如同直视无尽深渊一般令它心生恐惧,它连连倒退,连头顶的羽毛都炸立而起,显得十分排斥抗拒。

“什么胸口……”

谢挚怒瞪它,垂下眼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一下子满脸通红,紧紧地捂住胸口,“你……!流氓!色鸟!——你是公鸟还是母鸟?”

拜刚刚火鸦的火焰所赐,她的上衣被烧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露出了许多白嫩的肌肤。

她……她还从未被他人看过身体……

谢挚在心中磨刀霍霍,下定决心要是这只火鸦是公鸟她就挖了它的眼睛。

“自然是母鸟!”

火鸦下意识答了一句,又猛地醒过神来,恼羞成怒道:“呸呸呸!什么母鸟!”

“而且其实你也没什么看头……”

少女的躯体发育得并不成熟,大略扫去只有一点青涩的起伏,它贼着眼睛又瞧了她一眼,拍着翅膀飞起来一些,梗着脖子叫,“更何况我对人族的身体并无兴趣!”

谢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我杀了你!”

一番追逐之后,一人一鸟都筋疲力尽,各自坐在一边地上喘气休息,火鸦举起翅膀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谢挚的肩膀,气若游丝道:“小孩,你知不知道,你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刚刚这个怪力小孩狠狠地捶了它一通,它自诩肉身金刚不坏,现在觉得自己膀子都快被摇散了。

到底谁才是神兽后代啊!火鸦在内心悲愤交加地咆哮。

谢挚从它身上又拔下一根羽毛,比划着往自己被火焰烧坏的衣服上补:

“知道当然是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可我也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火鸦身上暖融融的,在这样的天气里靠着它似乎有些过于炎热,谢挚干脆一翻身躺到了它鲜红色的脚爪上,很好,很冰凉,她闭着眼睛舒服得喟叹一声,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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