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很轻的嗓音自宝骨上悠悠传来,带着淡淡的疲倦,仿佛已经渡过无数苍老的岁月。

在一旁被方才这一切异象吓得两股战战的火鸦忽然大叫一声,张开翅膀就想飞遁而去:“宝骨说话了!玉牙白象没死!”

不是说自从万年前的夺运之战之后诸神陨落,世上再无神明了么?谁知这玉牙白象竟然在宝骨中活到了现在!

火鸦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在恐惧之下催生出了极速,燃烧滚滚精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遁天际。

眼看就要逃离出这片是非之地,它心中一喜,更加奋力挥动翅膀——

“倒是有些麻烦。”

宝骨神光闪烁,那道飘渺轻盈的嗓音轻轻叹息一声,“休走,留下来罢。”

随着她言出法行,一道晶莹白光倏然伸出,看似极慢,下一瞬却已经缠绕在了火鸦的脚爪之上,火鸦应声而落,轰然坠地,将地面砸出道道裂纹。

“哎哟……”

这一下摔得极狠,火鸦眼冒金星,好半天还动弹不得,它简直疑心自己内脏都快被这块骨头给摔裂了,“玉牙白象你好狠的心……”

“你没事吧?”

谢挚艰难地靠过去,轻轻抚摸它身上的羽毛,“我方才想叫你别跑,谁料你竟走得如此快,我根本拦不住你……”

它刚刚确实有些不地道,将这小孩跟一块不知好坏善恶的宝骨丢在一起——还是一块疑似寄居神祗的宝骨,火鸦颇感心虚,摇摇头道,“我没事。”

“倒是你,看上去十分不妙……”

眼前的少女面色雪白,气息微弱,浑身都是血,好像刚从血池里被捞起来一样,火鸦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这血怎么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

谢挚头晕得厉害,几乎没力气再答它的话,她软绵绵地靠在火鸦身上,轻轻地摸了摸胸口,“好像是它,它想要我的血——”

她现在感受得很清楚,在她胸口中寄生着一个诡异的东西,就是它吸收了所有符文攻击,甚至还想炼化宝骨。

空中的宝骨微微震动,从中流淌出神圣曦华,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身姿窈窕动人的女人。

她浑身都笼罩着洁白的光华之下,只能看到一个大致形状轮廓,像水流一般在空中汩汩流动。

“这是什么?难不成玉牙白象显形了?”

火鸦心中巨震,本能地又想振翅逃跑,却又完全飞不起来,它只得尽量往后缩了缩,顺便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谢挚揽到自己的翅膀底下。

女人遥遥地望向谢挚,雾蒙蒙的瞳孔清淡而又漠然:

“你很不错,可以与宝骨共鸣,甚至可以透过我看到一缕神战的景象。”

“……神战?透过你?”

女人简单的一句话中蕴含着恐怖的信息,谢挚不由得心神剧震。

这么说,方才她看到的异象是万年前的神战一角……?那些天地变色、日月流血的景象都是曾真实发生过的?

透过她……

那么她是那只……被救的玉牙白象!

谢挚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风华绝代的白色身影,她持剑斩破天穹令银河倾落的样子深刻地留刻在了她的心中。

女人并不答她的喃喃自语,下一瞬已经静静立在谢挚身前,把神经紧绷的火鸦吓得哇哇大叫。

她凝望谢挚良久,忽然道:

“你的身体很奇怪,似乎被人为地摧毁过,之后复又强行再生了。”

“好手段——不断坍塌,不断重塑,因此才造就出来这副超越人族极限的无瑕肉身。”

她观察片刻,轻声赞叹。

“只是尚有一点不美。”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在谢挚胸口,“此处生长着一颗不应存于当世的种子,我当为世人将它诛灭。”

随着她手指轻轻下压,谢挚浑身一颤,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伏倒在地,胸膛不住起伏,这次却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这……!你是在诛灭种子还是在诛灭她?”

火鸦气急,一时竟也不怕这疑似上古神祗的神秘身影了,梗着脖子大叫。

女人并不理会它,只是淡淡地摇首道:

“日久天长,种子已与她的心脏化为一体,不可分离,若想诛灭种子,势必要将她一道抹杀。既如此,那便教她为这方世界献身罢。”

她神色不变,伸指继续缓缓下压而去——

第8章 种子

女人的手掌纤细雪白,散发着晶莹的辉光,缓缓压下来的时候却带着不容亵渎的威压——

随着她淡然下压手指,谢挚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她听到自己骨头被压裂的脆响。

内脏或许也已经被扎穿了……

她眼前一片模糊,浑身发冷,头晕目眩,甚至出现了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

血珠顺着眉间往下滴落,刺得眼睛生疼,在一片血红之中,她勉强抬起脸,那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女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水一样晶蓝的瞳孔里只有寂静的漠然。

祭坛这一片的天空上流淌着金色符文,谢挚猜想这或许是她随手设下来的阵法,可以隔绝声音。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族人听到怕是早就赶来了……

女人忽然轻咦一声,止住动作,神色之间露出一点淡淡的疑惑,“奇怪,你怎还没有死?”

她扫过伏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少女,缓缓评述道:

“你全身的骨骼现已碎裂七成,脏器破损,筋骨俱裂,但你却仍然没有死……”

以人族肉身的脆弱程度,恐怕只受这样的伤势一半都早已一命归西了,但眼前的孩子除了动弹不得之外,甚至还在痉挛似的颤抖。

“是因为种子的缘故么?”

她轻声自语,微微摇首,似是在替谢挚惋惜,“但是可惜,这并不能护你周全,只是让你多添一分痛苦罢了。”

她低低地道了一声得罪,重新伸出手——这次她的手掌上笼罩着灿烂的金色符文,与之前完全不同,周围的空气甚至被这强大的威势磨灭得阵阵颤动。

就在此时,谢挚忽然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还有什么遗言么?讲罢。”女人动作一停。

“才不是遗言呢……”

谢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很灿烂地笑起来:

“……我并不畏死,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既然你想杀我,那就只能你死了。”

“我不管你是谁,都跟我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早已不是诸神的时代,管你是玉牙白象还是什么上古神祗,该陨落的陨落,该归于尘土的归于尘土,都不要再管我们现世的事!”

她面容苍白,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目光却极其坚定,抓着女人的手掌一寸一寸送入自己的胸口。

随着那只晶莹手掌彻底没入她的胸口,谢挚的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但她却仍然在清澈地笑。

能让神明陪葬,也算够本了——

她胸口绽放出无上光芒,寂灭气息轰然爆发,女人微微一怔,随即整个人都被淹没在金色光芒之中。

这光芒极其夺目刺眼,火鸦慌忙用翅膀包住头,极速遁退。

良久之后,一切才都恢复寂静,火鸦侧耳细听片刻,只能听到微风拂过柳树梢的细微声响,它心焦难耐,勉力又呆了一会,这才敢抖落身上的尘土,伸出一点点头颅探头望去——

不远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仍然在静静伫立,看起来毫发无伤,半点没有受谢挚刚才攻击的影响。

在她脚下,谢挚无声无息地伏着,一动不动。

她这——这是死了吗?火鸦不由得心头一紧。

其实它并不讨厌这个人族小孩……这几天相处下来,它发现她心地纯澈,十分善良重情,对它也很好……

正当它不知所措之时,下一瞬就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到那个女人面前,正对上一双雾蒙蒙的晶蓝眸子。

“我不喜欢有人在旁窥视。”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伸手握住它的长喙便轻轻一捏——

“啊啊啊啊!!!我的嘴巴!!!我的嘴……咦?”

刚刚这女人的手段它也见识过,一伸指就能令谢挚筋骨俱毁,更疑似是位历经了万年仍然存活的上古神祗;

眼下见她探手朝自己而来,火鸦当即被吓得肝胆俱裂,心道今日命不久矣,它扯开嗓子嘎嘎大叫,但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未到来,只感受到了那女人手掌上冰凉的温度——

女人轻轻地放开了它的喙,它这才回过神来,拿翅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巴,才发觉它的喙既没有像想象中一样碎成几片,也没有化作飞灰,反而是在这女人的轻轻一捏之下,之前被象英打歪的地方修正了。

它喜上心头,“这真是意外之喜——”

“休要吵闹。”

女人又淡淡地晲了一眼过来,火鸦立刻缩着脖子闭紧了嘴巴。

“那个……象神大人……”

见她似乎没有真的生气,火鸦颤巍巍地叫了她一声——应该就是这个称呼吧!反正上古时候怎么称呼神祗它也不知道啊——它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地伸长脖子去看,“这个人族小孩……她怎么样了?”

“我没事……”

像是听到了它的声音,谢挚动了动手指,小声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又不知道牵动了哪处内伤,疼得重新咬紧牙不说话了。

那女人此时也应了一句:“大约断了百余根骨头——”

见火鸦一下子瞪大了眼,她又补充道:“不过她也吞噬了我半边手臂,对她裨益甚大;况且她肉身恢复能力极强……总论下来,她并无大碍。”

两相抵消之下,甚至还是这个小孩赚了她的。

断了一百多根骨头……这叫没大碍?人族统共能有多少根骨头?火鸦张口结舌,有心反驳却又不敢,只得鼓着嗉囊矮下去。

“既然醒着,那便答我几句话罢。”

女人盘腿端坐下来,莹白身躯在空中静静悬浮,离地面几寸远。微风拂来,她的衣袍和发丝却分毫未动。

火鸦这才看到她的半边手臂空空如也,但她却像没有知觉一般神色不变,“你可以驾驭那枚种子?”

“……”

谢挚浑身都疼得厉害,心里也恼怒,过了一会才勉强吸着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让我答我就答吗?我偏不!”

她什么错都没犯就被打成这样,转眼就让她乖乖听话,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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