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忆云
倪禾栀愣住,努力回想和苗海露为数不多的对话,不记得自己跟她说过喜欢吃什么,有些茫然地问:“什么呀?”
“豆沙酥饼,还有玫瑰豆沙米糕……好多呢。”苗海露献宝似的往她手里塞:“我都买回来了,你尝尝哪个好吃,下次我就专买那一种。”
也不知道这显眼包从哪里获悉她的喜好,明明她最讨厌豆沙,买的东西统统踩她雷点。
倪禾栀没有接,淡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苗海露这次倒没添油加醋给自己加戏,老老实实说:“苏喻告诉我的。那天我问她姐姐你喜欢吃什么,她说豆沙馅的东西你都爱吃。”
倪禾栀怔住,原本敛着的眉眼一下松散,像意外得到一袋子糖果,满心都是甜味。
小呆瓜吃醋起来简直无敌了。
又腹黑又可爱。
倪禾栀心里阴霾一扫而空,太阳出来,再厚的乌云也挡不住。
她似乎……看到一丝曙光。
苏喻就是个小蜗牛,只要再刺激一下她,再制造一点危机,她就从壳里出来了。
想到苏喻,倪禾栀忍不住回头看她,炽烈的阳光烤得她脸阵阵发红,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气的,眼底也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倪禾栀视线转回来,依旧没有接苗海露买的糕点,但脸上有了清浅的笑意:“你有心了。”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就没离开过苏喻。
苏喻沉默地对上她目光,停顿须臾,而后缓缓垂下头,委屈地抿了抿唇。
酸涩的醋意涌上心头,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突然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是在意。
是吃醋。
一阵穿堂风吹过,Omega手腕表链上的金鱼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
苏喻见过的世面少,只觉得倪禾栀戴的腕表精致好看,尤其那个核桃金鱼,难以想象设计师是如何把它跟腕表巧妙结合起来,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苗海露倒认得牌子,却也没见过倪禾栀手上那一款,上网查了才知道,这是品牌私定,六位数的价格把这个十八线小城市的富二代也吓得瞠目结舌。
倪禾栀是天上的月亮,而她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最卑微的那一个,只敢遥遥地望着。
核桃小鱼活灵活现,仿佛在苏喻心里游来游去,她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低下了头。
倪禾栀被她那副死面疙瘩样气到,狠剜她一眼,然后双手接过苗海露的糕点,红唇勾出一个绚烂的笑。
“谢谢你啊。”
故意拔高音量:“我,超,爱吃的呢~”
苗海露趁热打铁:“姐姐,上次的画还有一点要收尾,能不能再请你做一次模特?”
倪禾栀甜甜应允:“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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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里的那对身影并肩走远,苏喻努力逼退眼底的湿意,转身进屋,一言不发地开始干家务。
洗衣做饭,喂鸡劈柴……把一周的活都干了,最后实在没事做,就把晒干的玉米一粒粒掰下来,不吃饭也不喝水,自虐一般地不肯停歇。
细心的奶奶第一个发现苏喻不对劲,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即使努力掩藏情绪,也能从她眉梢眼角窥出一点心思。
“阿喻呐,你都干一天了,坐下歇歇喝口水。”奶奶双手滚着轮子,停在苏喻面前,略微弯腰,低头看她的脸。
苏喻倒转半个身子避开,没说话,自顾自掰扯玉米。
老人蹙起眉:“诶,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奶奶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苏喻不想回答,她很饿,饿了一整天,连口水没喝,身子早已脱力,全靠一根筋吊着。
那根筋就是倪禾栀。
出去一整天,眼见天全擦黑她还没回来,苏喻的心乱成一锅粥。
她用力地掰玉米,一个接一个,直到掌心磨出一道血痕,奶奶看不过去了,一把拽过她手里的玉米扔在地。
苏喻还是没动。
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愿意听的时候就看着你,不愿意听就把头别开,任凭你再生气她还是这幅表情,反正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说再多只是唱独角戏,最后把自己气得半死。
奶奶捧住她的脸,迫使她转头:“阿喻,你老实告诉奶奶,是不是喜欢栀栀?”
苏喻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说破感情方面的心事,她没有经验,更不懂掩饰,羞赧的深红色迅速爬满脸颊,旋即漫到耳廓脖颈。
老人看她表情全明白了:“喜欢女孩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值得你藏着掖着?你跟奶奶说,是不是和栀栀吵架了?嗯?别放心里和奶奶说。”
看着奶奶忧心忡忡的眼神,苏喻苦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浮出眼眶,想逼退,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奶奶蹙眉瞪着苏喻,却见她伤心到不行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苏喻性格坚韧,除了父母离世,就没掉落眼泪,这一哭可把奶奶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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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啦?快跟奶奶说……”奶奶心闷闷的疼,像小时候那样捧着她的脸,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放低声音问:“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说不理就不理?是不是你做错事?”
苏喻摇头,长长的抽一口气,也不管会发出什么声音,眼泪不断往下流,断断续续把事情起因跟老人说了一遍,到最后双手都在颤抖:“她……她不理我了。”
奶奶听了,竟噗嗤笑出声:“她不理你,你就厚着脸皮贴上去啊,在这哭有什么用。”
奶奶继续刺激她:“栀栀这丫头长得好,家世也好,脾气虽骄些但也不是不讲理,这么好的女孩,慢一点就被别人追走了。”
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猛戳她脑门:“你说你平时的聪明劲都哪去了,人家Omega对你早就有心思,就等着你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苏喻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眼睛虚无地落在一处,如果细看,会发现她的手在轻轻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对上老人关切的目光:“奶奶,我……我不敢……”
苏喻一直不敢对倪禾栀表白,其实她也厌弃自己,胆子怂的要命,不就是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怎么会比解一道数列压轴题还难?
可是……真的很难。
她和倪禾栀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一辈子没走出大山,而倪禾栀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她扪心自问,真的忍心让Omega困在这里,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吗?
倪禾栀真的很好。
对奶奶孝顺,对舒慧关心,对自己更是好的没话说,倪禾栀从来不会给她压力,只有包容鼓励。
可苏喻的确在怕,倪禾栀越好,她越怕,,
她怕配不上倪禾栀的喜欢。
“奶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老人伸出手,将苏喻搂进怀里,轻轻抚摸她脊背:“我们家和人家确实差距很大,奶奶也并没有要你高攀的意思,。”
老人顿了下,表情尤为慎重:“孩子,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难遇到一个绊住自己心的人,错过,就没有了。”
错过,就没了……
奶奶说的对!
物质的差距或许很难拉平,但这也是她的动力,学习、成长、赚钱,变得强大,成为真正值得倪禾栀托付,有资格占有她全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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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倪禾栀回来的路上,苗海露把还未裱的画从纸袋里拿出来,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用肖像做宣传画确实不太妥当。”
倪禾栀接过袋子,弯了下唇:“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事先没说清楚……我家里比较反对我抛头露面,所以……”
“我明白。”苗海露连连摆手,表示理解:“像姐姐这样的家庭都比较注重言行举止,当然不能随心所欲,我都明白。”
倪禾栀噙着笑,低头缓慢的打开画纸,纯净极致的自然天地间,艳丽的少女如鲜花一般绽开。
“很专业。”倪禾栀给出评价,并不是泛泛的夸赞,由衷地欣赏。
苗海露唇角的笑弧扩大:“姐姐喜欢就好。”
视线往下落,定格在她手里拎了一路却一口未动的糕点上,欲言又止地问:“姐姐不喜欢吃豆沙糕么?”
倪禾栀没回答,沉默着往前走,走到石榴树下蓦地停住,这个角度正对苏喻的房间,此时不过才七点,她房间一片漆黑,融在月色中仿佛暗夜中的孤舟。
倪禾栀一颗心翻来覆去颠倒,止不住为苏喻焦灼。
这么早睡了?
她跟别人出去就一点不在意?
“姐姐……”
苗海露突兀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倪禾栀转过头,夜风吹乱她的发丝,遮住那一瞬黯淡的失落。
苗海露似乎察觉她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不开心么?”
倪禾栀没有养鱼的爱好,答应跟苗海露出去,只是为了刺激一下苏喻,从未想过跟她进一步发展。
既然对人家没意思,就应该把话说清楚,顾忌到苗海露的自尊心,倪禾栀没直接说,而是转了话锋。
“那个……我常听苏喻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冰块脸真这么说?最好的?”
见倪禾栀点头,苗海露咧出一排可爱的小白牙:“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苏喻平时很少说话,而苗海露却是个聒噪的话痨,成天叨叨不停,杀伤力堪比一千只苍蝇在耳边齐飞。
苏喻从不制止,反而给她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所以在苗海露眼中,苏喻是她人生中最志趣相投的朋友。
铺垫几句后,倪禾栀切入正题:“苗海露。”
“什么?”
“你和苏喻是朋友,知不知道她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什么?”
“……啊?”苗海露像是没听明白。
倪禾栀平静地对上她视线:“我在追苏喻,想多了解她的兴趣爱好。”
话音落下,苗海露的表情骤然一变,与其说错愕,不如说是不可置信。
且不论家世背景,光看倪禾栀的身材脸蛋,用得着倒追?站那勾勾手,别人不得屁颠颠跑过去?
苗海露再怎么迟钝,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姐姐,我知道了。”
看似答非所问,彼此心里却都明白。
倪禾栀略松口气,有些踌躇地问:“那以后,你和苏喻……”
苗海露承认心里有点酸,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短暂的沉默后,嘴角漾开一点笑:“当然还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