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白羊
郑璇靠着她,倾诉道:“枝枝,刚才你问我,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小简的姐姐,还会允许你接近小简吗,我这个人不喜欢撒谎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嗯,不会。”
云枝抬起的眼眸,是疑问。
郑璇回答说:“不是因为我想霸占小简,我照顾她,给她我能给的最好的生活,也不是为了将来她能给我养老,我真的不求回报。要是以后她跟我说“妈,我不想在你身边待着了,我想一个人过”,ok,没关系,我会笑着看她走。我不想你接近她,是因为你是她的一个心结,我怕你的再次靠近,会让她崩溃的。但是枝枝,是我看轻了你们的感情。小简她,不是恨你,是太在意你了啊。”
云枝明白她的意图,是来做说客了。
她们姐妹之间的爱与恨,拉拉扯扯整整十八年,三言两语怎能说得清。
云枝把郑璇扶到沙发坐下,后退好几步,和她拉远距离。
“郑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一心为着小简好,我是她姐姐,我怎么可能不疼她,但你可能误会了我,我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吗?”
“你说。”
“我也想跟小简和好如初,但很抱歉,我不能。”
“为什么?”
云枝拨开散在肩上的头发,颈部线条优雅而脆弱,湿润的睫毛半遮清澈如水的眼眸,她开口的每个字都透着天衣无缝的真诚。
“分开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回来找她,但我是有苦衷的。如果不是从斯贤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我可能还是不会回来。”
郑璇呢喃道:“叶斯贤?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嗯,她跟我说,小简其实活得很压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爱好,她活着,仿佛只是为了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地活着。”
郑璇没有说话,她认同云枝说的话。
云枝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颤抖,指节攥得发白,她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可能有点难以启齿,但话说到这了,郑校,我必须向你坦白。小简对我的依赖,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她小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离开过她几年,她是被我一手照顾着长大的。我在她生命中的角色,是姐姐,是朋友,是妈妈。有了我,她就不需要交心的朋友了,不需要去依赖妈妈了。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我了。郑校,这样是不对的,她应该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人走进她的世界,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我觉得,我应该离她远远的,见不到我人,她就会慢慢走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了,但……”
郑璇很是理解她,“但你发现,你的离开,并没有让小简达到你所期望的状态,所以你回来了,循循善诱,让她慢慢走出去?”
“嗯。”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原来是这样。”
云枝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像是自嘲,像是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外人面前,性格变了很多,是不是觉得我会打扮了,会化妆了,和我以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很不同。其实我没变,都是装给小简看的,我根本不喜欢穿高跟鞋,不喜欢穿性感的衣服,不喜欢被关注被欣赏,更不喜欢有很多朋友,我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够和小简那样过一辈子,但这样的想法是不现实的,我真的很难过很痛苦,但是郑校,人生哪来的十全十美,有得就有失,我既然想要小简过得更好,总要学会割舍,学会放手,不是吗?”
郑璇看着云枝黯淡的眉眼,非常心疼她,“枝枝,我明白了。”
犹豫一下,她接着说:“本来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能够跟小简重归于好的,但你们相处的时间,比我跟她要长得多。我还是没有你更了解她。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你既然是小简的姐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私下里,可以喊我一声郑阿姨的。”
云枝眼眶里的泪珠微微打转,喑哑的嗓音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好,郑阿姨。”
郑璇走过去,轻轻抱了她,“好孩子。”
-
“没把人带回来?”
于衫朝着一个人回来的郑璇,打趣一句。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惹人心烦。
郑璇双手撑着台球桌,朝倚靠在球桌边缘的于衫伸出手,“给我一支烟。”
于衫指尖在球桌台面轻点,“你不是不抽烟吗?你不是最讨厌烟味了吗?”
“以前戒了,现在想抽了,有问题吗?”
“没有。”
于衫把咬在嘴里的半支烟给她了。
郑璇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唇边缓缓溢出,她侧头,与于衫交换一个眼神,感激的语气说:“谢谢你告诉我,枝枝是小简的姐姐。”
“应该的。”
最后一口烟抽完,郑璇松了松紧绷的肩,像是放下了身上的担子。
“这些日子,我每天因为小简的事,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又有什么用呢,能让她好起来的人,是你,不是我,于衫,你是真心待小简好,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那你呢?”
郑璇直起身子,快步往外走,“学校里那些孩子,还需要我,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孩子,就不管她们。”
于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晃神,心底浮出一抹淡淡的怅然。不知道把云枝是简熙姐姐这件事,告诉郑璇,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有一件事无需质疑。
假如时光倒流,那晚,面对那个伤心到失魂的女人,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乱情一夜。
可惜人心善变,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死性不改的纠缠,执迷不悟的错爱,在经历太多太多次日薄西山的寂寞后,回想起来,都像上辈子的事了。
有几个人,这辈子,能坚定地只爱一个人呢?
于衫看了眼烟灰缸里郑璇抽剩的烟头,毫不犹豫地上楼了。
楼上的人,才是她现在喜欢的人。
算算时间,简熙也该洗完澡了。
简熙赤着脚,只裹一条白色浴巾,她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于衫站在她身后,拿一条毛巾,帮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
青白血管从手背向手臂蜿蜒,简熙抬手,摸了摸消瘦许多的脸。
大病初愈,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她渐渐接受了现实——这日子,只要用心去过,总会好起来的。
“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
于衫欣慰不已,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简熙闭上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微微上翘的卷有点可爱,那片睫毛颤抖着湿润起来时,把人心都揪起来了。
于衫温柔地拨弄她的头发,小心地掌控吹风机,生怕温度不合适让她不舒服。
头发吹到七八分干,于衫把吹风机放到一边,把滑到一侧肘弯差点要拖地的酒红丝巾给简熙披到肩上。
简熙已经习惯她的照顾,拢紧那条丝巾。
于衫坐到她身边,“你妈妈给你请假了,这几天,你可以不去上学的。”
简熙没吱声。
于衫又说:“你妈妈还说,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以后都可以不去。”
“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退学吗?”
简熙摸了摸空落落的手腕,眼神忽然急躁。
于衫轻轻一笑,“你忘了,洗澡之前,你给摘下来了。”
简熙这才安定下来,“我不想退学了。”
于衫理顺她头发的手一僵。
病了这么多天,云枝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简熙要是再不上学的话,她们怕是连再见一面都很难了。
于衫心里又酸又涩,耐心同她说:“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请假回来,还有……”
久久不见她把话说完,简熙便看向她。
于衫摇了摇头,“没什么。”
简熙知道她在欲言又止什么,“放心,我不会再生理期喝酒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就好。”
于衫走到床头,拿起那块手表,缓慢摩挲背面难以察觉的微小凸起,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眼背对她呆坐的简熙。
-
——为什么那天在教室,你要吻我的脸。
再次走进校园,简熙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简熙没有去问云枝,因为数学课上,云枝提问了赵晶三次,看了余欣好多好多次,却没有关心过简熙一句。
简熙低头坐在座位,直到云枝拿着教案离开教室,后面跟着帮她拿电脑的赵晶。
原来,这就是——受够了。
别人看简熙,还是那么女神,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她们看不到她的心究竟溃烂成什么样子。
简熙的呼吸很轻,眼神很木,思绪抽离出身体,脑海里一片空白,于是就没有恨了,也没有爱了。
一下一下抚摸那块手表表盘,在云枝看得到的地方,在云枝看不到的地方。
学校里擦肩而过,云枝没回头,简熙也没有为她停留,但停留在鼻尖的性感东方调让简熙心好难受,好陌生的味道,就像面容冷淡经过她的云枝一样,全都好陌生。
简熙一回头,看到云枝被那么多学生热情簇拥,看到云枝对别人温柔笑,看到云枝无视她的存在,拳头攥紧了。
麻木的眼一下子亮了,濒死的心一下子活了。
但她再也不能无法无天地欺负云枝了,只能任嫉妒的火苗无法无天地燃烧……
第62章 我拜托你别再冷落小简了
郑璇双手撑着栏杆,目光掠过被人群包围的云枝。
简熙身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手指绞着衣角,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
那些人已经远去,她仍然静静地站在喧嚣边缘,视线穿过一个人,穿过很多人,落在遥远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郑璇喉咙发紧,眼眶发涩。
她的女儿,她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张口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如果困在云枝身边,是她想要的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