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白羊
瞒了云枝这么多,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惭愧地低下头。
突兀打响的下课铃让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回过神。
“我还有课,先回去了。”
“嗯。”
从云枝站起来到走出办公室,始终微微弓着背,直到脱离郑璇的注视,她往后撩过头发,再一步迈出去,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眼里除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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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餐厅以中式风格为主,餐厅休闲区是一个有着假山流水的小院,餐厅里面悠扬的古筝曲传到院里,一方清澈的池塘倒映出两个人影,云枝和叶斯贤并排站在一起。
旁边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她们的朋友。
“你不止有很多女性朋友,还有很多男性朋友。你喜欢抽烟喜欢喝酒。你不喜欢淡妆,喜欢浓妆。你的衣柜里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暴露的,性感的,你格外喜欢。你不喜欢拘束的生活,你最爱自由。云枝,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有时候我想起你,都不知道该去想哪一个你了。”
叶斯贤说了半天,发现云枝戴着有线耳机,根本没在听她讲话。
叶斯贤扯下来一半耳机,吐槽说:“还用有线耳机,多不方便。”
一半耳机耷拉下来,云枝耳朵上只挂着另一半耳机,转身朝向叶斯贤,眉梢随着说话声微微上挑。
“你知道有线耳机还可以用来干什么吗?”
叶斯贤摇头。
云枝缓缓溢出来的笑声低沉而克制,带着压抑的张力,割开表面的平静,露出她心底的疯狂。
“双手背到身后。”云枝说。
叶斯贤愣怔一下,还是照做。
云枝站到她身后,一手将她的双手牢牢束缚在身后,一手挑着那根白色有线耳机灵活地来回穿梭缠绕。
叶斯贤任她摆布,双手被捆住。
云枝绕着她走了半圈,勾起嘴角,笑容起初是克制的,渐渐变得放肆,猖狂,美丽而致命,那是令人心悸的疯狂。
“你……在做什么?”
云枝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塞进叶斯贤嘴里,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凌晨两点,大人们都睡着了,女孩躺在床上,听到门锁动了,她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但她知道有一个人偷偷爬到了她的床上,躺在她身边,观察她每一次呼吸,然后悄悄掀上去她的衣摆,摸她,揉她。女孩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从来没有推开过那个人。但女孩的纵容是有条件的。有一天,女孩无意间看见,那个人掀开了另一个女孩的衣摆。女孩忽然意识到,她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唯一。女孩是特别矛盾的一个人,介意但她放不下,想推开又舍不得,于是她从每晚都为那个人留门,到一周只为那个人留一次门。你说,是那个人的错,还是女孩的错?”
叶斯贤一使眼色,云枝便拿走她嘴里的烟。
“既然介意,为什么不说清楚?”
云枝摊了摊手,笑得好荒诞,肩膀一抖一抖的,“怎么开口,你告诉我,怎么开口啊,问她,你为什么要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爬上姐姐的床,没完没了地摸来摸去,还是跟她承认,那个亲手把你养大的姐姐,其实很享受被你没完没了地摸来摸去?”
叶斯贤直接愣了,久久才开口:“又……又不是亲姐妹,其实如果有真感情,都没关系的。”
云枝张了张嘴,仰起头,眼里晃着随时会流淌的泪水,喑哑的嗓音里数不尽的隐忍瞬间爆发,“叶斯贤,那不一样,她是我养大的,我养大的,我养大的啊!”
越说越崩溃,说到最后,她直接失了声。
“那有线耳机是……”
所有所有,化为无声的叹息,云枝一口一口把烟往肺里吞,模糊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
第66章 摸一下,又不会怀孕
年年的性启蒙开始得很早,六岁,只是幼儿期,她便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好奇。
她会悄悄观察自己和其她女孩的不同。
尤其是年龄原因,发育得总比她快好几年的姐姐。
年年进姐姐房间从来都不需要敲门的,有一次,她推开姐姐的房门,猝不及防撞上姐姐正侧对她换衣服。
白色内衣包裹的柔软像山峦的轮廓,像蜿蜒的河流,像被月光亲吻出褶皱的丝绸。
姐姐正在发育的身体,是春天新生的嫩芽,是还埋在泥土深处没有露头的小种子最好奇的,最想探索的。
小小的年年咬着手指,满脸的问号。
云枝扭头看见她,对她笑,“怎么不进来呀?”
性子冷淡的年年脸上表情难得这么丰富,杵在门口,自言自语道:“我们都是女孩子,为什么我们的身体会不一样?”
“嗯?”
云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低头扫过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透白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没有接受过性教育,因此对于自己每一天都在变化的身体,觉得不安,觉得尴尬,甚至觉得羞耻。
还记得胸部刚开始发育时,云枝总是含着胸走路,总是喜欢穿大好几个尺码的衣服。
暴热的夏天,上完体育课后,满身是汗,她穿着长袖校服,热得脑袋发晕,也不肯把外套脱下来。
时间久了,简中梅总算发现她的异样。
那个年代,互联网不算发达,不是家家都有电脑的,不是人人都有手机的,获得信息的方式有很大的局限性,人们的思想很淳朴但也很落后。
——结婚了吗?
——生孩子了吗?
——生了几个?男孩女孩?
——第一胎是女儿,唉,可惜了,抓紧把身子养好了,抓紧跟家里男人同房,准备生二胎男孩吧。
结婚意味着要有性生活了,生孩子意味着已经有性生活了,这两件事都跟“性”挂钩,但那些人谈论起结婚生孩子,跟家常便饭一样,张口就来,不曾有一丝脸红,对别人是否正在进行性生活,是否准备进行性生活,是否已经进行性生活,为什么还不进行性生活,有着非常强烈的掌控欲。
传统文化影响下,老一辈人最在乎的东西就是面子,面子是天,比命还重要。教育孩子说要她们注重礼义廉耻,尤其是女孩子,必须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然别人会笑话的。家庭学校社会,缺少性知识的普及,谈性色变。
这些人实在太奇怪了,公共场合大谈生不生孩子不觉得羞耻,女孩子月经期用一片卫生巾成了公认的应该躲躲藏藏的秘密。
那样封建落后的环境下,思想三观尚未成熟的女孩子潜移默化就被影响了。贞洁很重要,是不是处女很重要,第一次是必须要留给未来丈夫的,这才是好女人的标准。如何培养一个好女人,那要从娃娃时候抓起。
性是肮脏的,月经期流出来的血也是脏的。
于是正处青春期的云枝周围出现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已经来月经了,好奇都谁来月经了。
——你来内个了吗?
——没有,你呢?
——我……我也没来。
就是这样的,月经是羞耻的,月经不叫月经,叫“内个”。
反正云枝从来没有在人前大大方方地拿出过一片卫生巾,对于自己每天都在变化的身体,她羞耻被别人的眼光“审视”,因此含胸驼背成为习惯。
简中梅心再大也是女人,她懂云枝,因为她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惜她小时候,并没有人教过她,但走南闯北这几年,她见识的不仅是好山好水,还有她坚定认同的新思想。
她从小缺少的性教育,绝不允许她的女儿们再经历一次。
那个深夜,简中梅和云枝进行了一次很长很长的谈话。
床上那几件内衣是简中梅给云枝带来的,各种颜色都有。
“最喜欢哪件?”简中梅问。
“这个。”
云枝下意识选择白色那件,原因很简单,校服料子质量不是很好,其它颜色的,会透。
简中梅猜到了,心疼地摇了摇头。
“枝枝,是我粗心了,应该早点给你准备这些的,我大概观察过了,这个尺码,你穿着肯定合适,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变一个样,以后我可要仔细着点,但我有时候忙,没办法事无巨细地照顾到你,枝枝啊,要是以后尺码不合适了,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别不好意思,知道了吗?”
云枝想到简中梅观察过她正在发育的身体,莫名一阵害臊,端正坐在那里的她,双手无措地蹭了蹭双腿。
她低头看了看,很是难为情——它还会长得更大吗?
千万不要再长大了,别的同学……会开我的玩笑。
简中梅一个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斟酌好词汇,开口说:“枝枝,青春期的发育是很正常的一个阶段,我小时候也经历过的,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是不是觉得有点害羞,特别是别的同学还没怎么发育,你却已经开始发育的时候。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要因为你发育得比别人早了点而感到不安,最终大家都要面临发育,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她挺了挺胸脯,“你看妈妈美吗?”
云枝使劲点头,“美,特别美。”
简中梅摸了摸她的头,“总是含胸驼背会影响胸部发育的,枝枝要抬头挺胸,以后才能漂亮,才能比妈妈还漂亮。”
云枝靠在简中梅肩头,心里的不安消散不少,浆糊一样的脑子,似乎被温柔地点醒了。
简中梅又说:“还有啊,月经就是月经,不叫内个,哪个女人不来月经啊,来月经了,不用卫生巾不用棉条,那用什么,不就跟渴了要喝水是一样的吗,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可是……”
简中梅笑,“可是她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应该羞耻的事,是吗?”
“嗯。”
“月经呢,它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月按时来月经,那就证明你的身体很健康,它在更新再生,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枝枝,你可以这样想,一个月的时间,你体内多少会积累一些需要代谢的毒素,那月经就是定期清理你体内环境的好帮手,换个角度想一想,是不是觉得来月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云枝眨了眨眼睛,觉得非常有道理。
话都说到这了,简中梅觉得有必要给她普及再多一点知识。
“只有来过月经的女孩子,才会怀孕的。”
“啊,生小孩吗?”
“对的。”
“那……怎么才能生小孩啊?”
“你不知道呀?”
云枝认真口吻说:“她们说,两个人结了婚,有了夫妻名分,躺在一张床上,就有小孩了。”
她天真的话语把简中梅逗笑了,“哦,你说的意思我懂了,结完婚就是夫妻了,然后两个人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需要做,孩子就直接有了,是吗?”
“嗯,不是吗?”
“怎么这么可爱呀,宝贝。”简中梅捏了捏她的脸,“怀孕呢,是需要两个人发生性关系的,具体的,等会儿我给你找本书,你可以自己看。”
“书里会讲吗?”
“当然啦,月经羞耻是没必要的,同样的,性羞耻也是没必要的,能够正视身体的需求,也是一种勇敢。”
云枝似懂非懂地点头。
简中梅沉默许久,突然想起过往的事,眼眶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