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离*得近,她将棠悔那双焦点模糊的眼睛看得更清。
于是也就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棠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的?”
棠悔的动作顿了片刻。
下一秒。
落到她伤处的棉签稍微偏了些,淌了些药水下来,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隋秋天有些紧张地转动手指,湿润的棉签便落到指关节的红痕处。
棠悔垂着眼。
眼睑上那一颗细小黑痣被睫毛盖住,动作很轻地转了转棉签,
“只护着我,要第一时间顾着我,怕玻璃扎伤我,给我上药,把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隋秋天愣了愣。
棠悔抬起脸来,“却在自己的事情上莽撞,粗心,也永远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的目光轻轻落到她脸上,仿佛在透过黑暗刮过她长开的脸部轮廓,“就算已经长大那么多……”
声音很轻。
语气从容,却又拥有年长者的慷慨温柔,
“也还是跟十九岁那年一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秋天宝宝其实很像某种大型犬[奶茶]
ps:我将从发文这一刻一直憋气到你们评论为止(鼓腮帮子)
7「炎热暴雨」
◎她像一场青涩的雨◎
隋秋天坚持不与棠悔同桌用餐,也坚持在送棠悔回到房间之后再去换衣。
房门关闭后。
棠悔听着隋秋天沉稳离去的脚步声,短暂地记起了十九岁时的隋秋天——
那年,棠氏集团失去了掌权人,以及第二代继承人中颇为出色的一位决策者。白山山顶,北角道38号,昂贵的七千平住宅中,少了两位女主人。
而棠悔,则失去了名义上的母亲和外祖母,以及自己完好无损的眼睛。
葬礼当天,雨声像一颗颗穿透过铁皮的子弹,气势汹汹地砸落下来。
棠悔坚持要出院,却并未达到允许出院的条件,只能坐在轮椅上,手背贴着留置针,苍白的腕侧皮肤包着隐隐渗血的纱布。
她眼前遍布黑暗,也知道自己看上去恐怕奄奄一息,却仍旧表现冷静,挺直背脊,低垂着眼,始终保持最完美的姿态。
车祸后,棠厉棠蓉在世时的身边人,要么就是审时度势,想方设法去与棠林交好,要么就是被棠悔遣散。
以至于在这场葬礼中。
所有人都只是隐在黑暗中看她,却没有一个足够大胆,敢走到她身边。
棠悔并不意外这种结果。
也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但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怯。
便用拇指摁进腕侧伤口,依靠痛意和血迹,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维持警惕。
就好像,她的头上时刻吊着一座金光闪闪的王冠,也时刻悬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刀。
隋秋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在一众富商名人记者媒体中显得尤其不得体,脚步也异常慌乱。
像是在跑。
也像是误闯入这个豺狼虎豹世界的普通观众。
被安保人员误会成危险分子,要将她赶出去。
而年轻女孩却拼了命从安保人员的阻拦中挣脱出来,脚步忙乱地躲到棠悔身后。
明明刚才声势浩大。
将整个会场闹得天翻地覆,却又在停下之后,压下凌乱呼吸,小心翼翼地喊她,
“棠小姐。”
不是本地人。
咬字有一点点发软的口音。
但听上去没有威胁,似乎也认识她很久,是奔她而来。
不过。
这个人大概是因为过分年轻,不懂得太多礼仪,惹得棠炳相当不满,用极为难听的话语去训斥。
棠悔本不想多管。
但听到棠炳训斥的声音,她不悦地皱了皱眉,便让安保人员都退下。
棠炳似乎是觉得她不知好歹,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口气,带着人走开。
而其他人听到棠林的车到了,便也都一哄而散。
棠悔挺着下巴,撑着背脊,直到确认所有动静都消散,才低脸,指腹勉强撑住额侧,冷汗滴落到睫毛。
她呼吸紧促。
尽力去遏制疼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颤了颤手指。
“棠小姐,你怎么了?”身后传来声音。
棠悔不答话。
她闭着眼,双手用力抠紧膝盖,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时。
有什么东西似乎被递了过来。
带着对棠悔来说陌生的皂香味,干净,不浓郁,和它年轻的主人一样,缺乏攻击性、警惕心,以及出现在这里所需要的威慑力。
“您可以用这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努力将每个字都说得标准,反而显得有些刻意,“我来之前刚洗过的。”
棠悔没有去接对方递过来类似手帕之类的物品,而是再次摁进腕心伤口,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
“你怎么还不走?”
年轻女孩似乎有些错愕,不说话了。
棠悔阖了阖眼皮,“你走吧。”
出院时所注射的止痛药似乎失去效用,疼痛愈演愈烈,几近将她清醒的意识吞掉。
而棠林马上就会到达灵堂。
不管这个年轻女孩是出自什么原因来找她,棠悔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人纠缠。
她等了一会,都并没有听到对方离开的动静,便蹙了蹙眉。
刚要开口驱赶——
被汗水和血迹浸湿的手腕上,却突然被柔软丝帕盖住。
棠悔还没来得及反应。
便听见年轻女孩小心开口,“棠小姐,你手上渗了很多血出来。”
也在她再次试图拒绝时小声提醒她,“刚刚很多人都在看你的手。”
棠悔垂了垂睫毛。
冷汗再次低了下来,她手指动了动。
她能感觉到丝帕轻轻落在手腕上——这并不是她平时惯用的高级材质。
但触感并不粗糙,也相当透气,想必也是对方在来她身边时精心挑选。
不过。
她此刻的确不想被棠林目睹自己的脆弱和不堪,便攥紧丝帕,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的,棠小姐。”对方关心她,真诚多过讨好,“您冷不冷啊?”
棠悔被风呛得轻咳一声,额头上溢出更多冷汗。
而这个年轻女孩听到她咳嗽,一下子着急起来。
匆忙之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窸窸窣窣地擦干净,才整整齐齐地披在她膝盖上,语气极为小心,
“棠小姐,您放心,这是我买得最贵的一件外套了。”
绕是棠悔再没气力,也笑了。
这个人像是来自离她很远的地方,带着不太高档的、稚嫩生疏的口音。
也带着她年轻时没拥有过的赤忱。
甚至是在来见她之前就足够了解她,知道她厌恶什么,清楚她性格古怪,甚至考虑颇多,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印象,提前购买认知之中最昂贵、最适合这个场所的着装……
哪怕这些,都远远够不上棠悔的最低标准。
“棠小姐,抱歉,我不是故意惹这么多人过来的。”或许是因为她太久不说话,年轻女孩再次开口,声音发闷,“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找你。”
“为什么要来找我?”棠悔终于出声,声音嘶哑。
“是您的母亲让我来的。”
她问一句她答一句,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的乖学生,“她说我是你的保镖。”
棠悔有些恍惚。
棠蓉一向不喜她多疑阴沉的性格,也不喜她在她事业上升期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