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sola
奚墨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定完妆,林启堂看过也觉得满意了,就过去那边拍照。
而邓绥出身名门,她的妆容,衣着,配饰当然是十分考究的,为了视觉美感,服装在参考当时汉服制式的基础上,添加了更多改良设计,且随着剧情推进,邓绥的不断成长,数量足有几十套之多。剧组到时候会挑选其中各阶段最具代表性的定妆,发到官博和各大媒体网站上,分时间段进行宣传。
为了凸显邓绥在剧本设定上的“姿容姝美,妍丽无双”,化妆下足了功夫,期间改了又改,阮夜笙自己适当地也提了点意见,最后终于定下了最佳方案。
等阮夜笙走进摄影棚的时候,穿了一身主体色调为雅粉色的宫服,流苏佩玉,仪态翩翩,华美却又并不繁冗。妆容果然是奇妙的东西,这下子奚墨长相原本承载的那抹冷意完全被掩盖,阮夜笙双手拢了宫服袖襟,款款步入灯光之中,顾盼生辉之间,邓绥所需要的那种气质顿时呼之欲出了。
“非常好!”林启堂大为赞赏。
众人也纷纷交耳称赞,说不愧是奚姐。
奚墨坐在一旁看着阮夜笙在那按照要求或低眉,或垂头静思,或回眸微笑,特写打到面部,只跟桃花骤然盛放似的,明艳得让人晃了神。
即使那张脸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好像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阮夜笙将其掩盖了,转而披上了邓绥的皮。
也许她天生就是个演员。
奚墨想着,移开目光,难得平静地将手里的剧本翻过去一页。
许久,第一批定妆照终于拍完了,交给后期去修片,林启堂拍拍手,吸引注意力说:“后面陆续还有好几组定妆,大家到时候看统筹下发的安排表,现在过去参加开机仪式。”
阮夜笙轻声问旁边的路清明:“会有多少媒体到场?”
路清明道:“林导这次没请多少媒体,都是自己人,粉丝也不知道,你可以放轻松点。”
阮夜笙掀了下眼皮,淡淡的:“媒体拍摄的时候是不是不会拍我全身,只让我故意擦过镜头,在某个角落留下半个背影?”
路清明笑了下:“我就知道不说你也会明白。”
有的剧组开机仪式整得隆重,恨不得将媒体全请来报道,粉丝挤爆,但是林启堂之前就抛出了男女主演的噱头在那溜粉,网上对由谁来主演炒得沸沸扬扬的,这次开机仪式便故意低调,到时候只需要把几张故意欲遮又不掩的现场照片发出去,就如在原本沸腾的水里再投一枚深水炸弹,增加讨论度,必然比直接宣传来得更有效果。
“林启堂这只狐狸。”阮夜笙说着,看了看奚墨那边,奚墨没有看她,转身走了。
开机仪式定在下午要拍的场景邓府花园,照例布了香案,插了香,摆了烧猪贡品,后面拉着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大红横幅——“绥廷”剧组开机大吉!说来也有意思,每个剧组一旦开机,都整得跟封建社会道士祭天似的,就差拿着剑对着那满桌香烛喷一口水,叫声妖孽休走,也不知道谁规定的。
林启堂带着一众主创人员和演员在那上香,对着请来的媒体作秀。
摄影师来跟阮夜笙打招呼,叫声奚姐辛苦了,阮夜笙心里跟明镜似的,点点头,一个转身往旁边人群颇多的地方走,这一走还得撩出一个那么漫不经心的演技。她走了几步,走到路清明面前跟他说话,略侧了头,只让自己拿半边脸对了镜头。下午还有戏,她也就没卸妆,梳好的发髻上坠了玉钗,刚好将她衬了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后面则是路清明木桩子似的布景板。
摄影师难得见到摆拍都能拍出一股子偶然撞见的意味,心花怒放,拍了许多张,朝阮夜笙连连致谢。
阮夜笙左右瞥了瞥,见奚墨一个人站在那边的墙下,这墙古色古香的,几棵树枝繁叶茂,探出墙头来,树影斑驳在奚墨湛青压白的戏服上,又漏了金色的光点下来,让她有了些脱离热闹的凉薄滋味。
这让阮夜笙萌生了想要过去的念头。
天气炎热,不知道为什么,见奚墨站在那,她又觉得凉快。
她这么想着,的确也这么做了,旁边路清明看她迈开步子,说:“要去哪里?让顾栖松跟着你,别走太远。”
发生了酒店那事之后,路清明时常要表现他老妈子般的十二分关心,许多事都想让助理兼保镖的顾栖松跟着。
顾栖松其人高大,沉默寡言,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典范,偶尔蹦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冷笑话,只冷得现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冯唐唐却对他很有好感,逢人就说顾哥为人幽默,说的笑话很好笑,只让阮夜笙认为她这可怜的智商已经除了将她的心糊了个透彻,还顺带粉碎了她的听力,视力,理解力。
“不用,我就到墙那边去乘凉,那不有树么?”阮夜笙摆摆手,顾栖松原本在给她撑伞,见她走了,识趣地打着伞不远不近地跟着,路清明看顾栖松过去,这才放心地去处理别的事务了。
阮夜笙走到一半,奚墨也注意到了她,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奚墨并没有走开。
阮夜笙踱到树影底下。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了,彼此没有言语,只是各自看着前方,盛夏的阳光仿佛在这一刻将周遭的声音尽数收纳,只留下树上那么一片蝉鸣,于是连这蝉鸣都变得空了起来。
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还是无声无息的,两棵树似地栽在那,谁也不开口。说来也奇怪,这么热的天气,旁边又有个她颇不待见且占了她一身皮囊的阮夜笙,还是这种有点尴尬的安静,几样聚在一起完全可以炸出一个冲天炮仗,奚墨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暴躁。
她认为眼下的情景是合理的,难得清静舒坦,甚至有那么一点不想去打破。
然而过了一会,阮夜笙打破了:“最近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什么让你感觉不好的东西?”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奇怪,奚墨漠然道:“有。”
“在哪看见的?什么样子?”
“就在这。”奚墨道:“你。”
阮夜笙:“……”
然后阮夜笙眯着眼笑了下:“你答不对题,我是问感觉不好的——东西,很显然,‘我这样子’不算个东西。”
她这样子就是奚墨原本的样子,奚墨迎面接了她的唇枪舌剑,心里自然也终于跟冲天炮仗似的炸了。早炸晚炸,反正她迟早都要炸。
奚墨抱着双臂,斜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还真比不过我,至少我认为‘我这样子’还是个东西。”不管是不是东西,反正不是她自己,随便说。
阮夜笙:“……”
奚墨装模作样将身子往那边倾了倾,只在中间留了余地,接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样子’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你给看看,能不能看出来?”
阮夜笙摇摇头,也装模作样将她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皮囊细细上下看了一圈,似是品鉴了一番,才说:“恕我眼拙看不出,我就只能看出‘这样子’特别美,管她什么东西呢,美就行不是?”
“也对,管她什么东西呢,脸皮挺厚就行不是?”奚墨皮笑肉不笑的。
阮夜笙看她回击得挺顺溜,并没有提别的,知道她的确是没见过什么奇怪的点,也就放了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墙外面突然抛过来一团黑影,外面像是被黑布包了一层。
那个玩意出现得那样突兀,奚墨眼风瞥到了,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的避开,同时眼疾手快将阮夜笙拉扯了一把,带着她往旁边躲。不过奚墨还穿着曲裾,行动颇为拘谨,躲开时脚一扭,差点摔了。
不远处顾栖松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就沉下脸往这边跑。
总算没被砸到,奚墨暗自踮了踮有些疼的脚,松开阮夜笙。
阮夜笙全程没有出声,只是低喘着,后背沁出冷汗,定定看着那玩意落在距她不足半米的位置,溅了一地血,还飞着凌乱的几片毛。
这是一只公鸡。
已经死了。
有人在这只公鸡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抹了一刀,再将它抛过来,底下裹它尸体的黑布散开了,于是它就那么扭了脖子躺在地上,眼睛睁着,浑浊的眼白翻出来看着阮夜笙。
姿态诡异,看上去就像个被切开喉咙流了一地血的死人。
顾栖松是特种兵退役,身体各方面反应迅捷,幸好这边没什么人看见,为了避免引发骚乱恐慌,他赶紧把折叠伞收了,将地上那只死鸡丢进去包了个严实,阮夜笙显然被惊得有点没过神,刚好奚墨站在她旁边,顾栖松顺手就将它塞了过去。
奚墨顿时被一只鸡塞了个满怀:“……”
顾栖松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扒着围墙翻了出去。
奚墨抱着鸡,盯着阮夜笙。
阮夜笙还是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奚墨以为她被吓得魂都飞了,心里顿时就有了那么一点涩涩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大舒服。她琢磨了下,想去安慰安慰,但是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安慰两字究竟怎么写的。
于是在那杵了一会,奚墨僵着脸,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别怕,鸡在我这呢。”
阮夜笙这才缓缓抬头,看了她:“……”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奚墨显然是特别嫌弃这种家禽的,更何况还是死的,看起来怪怵人,不过大概是怕这鸡骇人的死状再被阮夜笙看到,她皱着眉又将折叠伞的伞布拢了拢,将那东西彻底盖了个严实。
阮夜笙的情绪也在奚墨的这个小动作中得到了缓和,她顿了顿,轻声说:“我不怕。”
奚墨看看四周,好在大家都被开机仪式聚集了去,这里又相对较偏,暂时还没人注意,不过再拖延一会就不好办了,干媒体这行的人全都贼精,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闻着味嗅过来。
“我们走开点。”奚墨转身往那边廊檐下走。
阮夜笙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觉地跟在她后面,奚墨拎着鸡回头又凉凉地看她一眼,感觉她平常媚得跟只狐狸似的,这会却又乖得像只兔子,只怕也是个精分。
她倒知道加个也,想来对自己的精分段位还是颇有自知之明。
邓府花园里多廊道,两人走到一根朱红色大柱子旁休息,奚墨赶紧将包了鸡的折叠伞丢到一边,一脸不悦。
她又低头审视了一番服装,幸好没有沾上血,不然下午开拍可就麻烦了。
阮夜笙一直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心事重重的,刚才那事对她影响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奚墨一番搜肠刮肚,终于将她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安慰意识拔。出来那么一点苗头了,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这就是个恶作剧而已,你没见过死鸡,也该吃过鸡肉。”
阮夜笙这才有了反应:“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奚墨冷笑:“那怎么才算安慰?要抱着你?”
阮夜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奚墨霎时被她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就那小眼神,差点以为她真要她抱,忙不动声色踮着脚挪了两步。
“脚扭到了?”阮夜笙歪头道。
“没有。”
阮夜笙还是盯着奚墨的脚,见奚墨没什么反应,眼睛这才又移往之前围墙那个方向,目光有点空:“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做这样的恶作剧。”
奚墨暂时没接话。
其实她心里当然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恶作剧,现在的人还不至于这么无聊,这里好歹在举行剧组开机仪式,出席的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有名的人,还有安保人员和媒体在,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节骨眼上恶作剧,除非是想故意吸引眼球。但如果真要吸引眼球,却又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挑偏僻的地方下手,缩在围墙后看不见脸,扔完死鸡立马消失无踪,这与逻辑是相悖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诡异,她说恶作剧也只是想安慰安慰阮夜笙,让阮夜笙认为这是个小事,不必太在意。但是看反应阮夜笙却对这事很敏感,既然阮夜笙自己先挑明了,奚墨也不再顾忌什么,回想了下前后,只说:“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看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么说想必是你自己见到了?你见过什么了?”
阮夜笙静了片刻,将昨晚上看见树下那个黑影的事说了出来。
奚墨听完,蹙眉沉思一番,说:“毕竟你当时没看清,只是黑漆漆的一团,暂时也不能确定什么的。”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那个黑影是有问题的。”阮夜笙看着奚墨的眼睛:“你会相信我么?”
她的眼神就像是漩涡一样。
奚墨的唇轻轻动了动:“我相信事实,相信逻辑得当的推测。”
阮夜笙笑了,没有得到她心里想听的答案,她并不意外。有些奢望因为压抑得太久了,渐渐会自我保护而退回到萌芽状态,再在上面盖层土藏起来,她有这个想法,但是如果得不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将希望自发地缩得渺茫,这样也许就不会令她自己过于失望。
她说:“这倒像是你会回答的风格。”
奚墨向来条理分明,继续道:“虽然没看清不能确定,但是要把它列为注意对象。既然你觉得那个黑影有问题,可以做个假设是有人在跟着监视,也许刚才那件事也是同一个人所为,刚才他把鸡扔过来时瞄头很准,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如果是这样,对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恐吓,可是刚才我们两是站在一起的,目标重合不好判断,那么他到底是想恐吓谁呢?”
她话锋一转,瞥向阮夜笙:“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这种行为,却并不害怕。”
阮夜笙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任由她审度了。
“你刚才在害怕,你觉得他针对的是你?”奚墨的声音放低了:“按照你的性格,突然一只死鸡还不至于将你吓成那样,你没那么弱,所以是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么?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曾经阮夜笙在细节上所表现的那种谨慎,还有她之前若有若无的敏感,奚墨现在似乎都有了某种程度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