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sola
对方立刻就明白了,轻嗤一声:“哦,原来是这样。你手上的银色手表是你妈妈的对吧,你发现我不认识。”
“……是。”阮夜笙尽可能说得详细,也许只有这样,争取的时间才能更长一些,她带了些许的哭腔,说:“……我妈妈高中时期就戴着这块表,经历了无数的考试,这块手表对她意义非凡,哪怕旧了,也一直戴着,小心维修保养。在她失踪之前一段时间,我要准备重要的考试,妈妈看出我有点紧张,就把这块表取下来给我,说她在这块表的陪伴下赢得了每一场考试,她希望将这份好运传递给我,到时候让我戴着这块表去考试。后来,她……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块表就一直留在我这里,我戴着这块表,就像妈妈……在陪伴着我。”
她的声音在此刻有了些恨,说:“所以,我妈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块手表,又怎么可能对我说出‘你的手表都旧成这样”这种话,更不会把她自己珍爱的手表换下来,换成什么新表。而且你进门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在打量这个屋子,我当时以为是妈妈很久没回来了,恍惚了,觉得很正常,但是在发现你不认识手表以后,之前那些可以正常解释的表现,都在跟着变得不正常。”
那人夸奖的时候没有任何温度:“阮阮,当时你可真会演戏。你骗我。”
阮夜笙这回如实说:“……除了演戏,我当时没有任何别的能离开你身边的办法。”
那人这才笑了。
“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阮夜笙小心翼翼的。
“当然了,你回答了我,我也要回答你。”那人笑道:“作为……对乖阮阮你的奖励。”
阮夜笙的鸡皮疙瘩在这一瞬间冒了出来,恐惧仿佛来自骨髓深处。
那个人说:“其实我并没有假扮成你妈妈的样子,你不会以为我是易容的吧?我不会易容术,那是很难的奇术。”
阮夜笙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我刚才说,我当然是妈妈,可没有骗你。”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猜到了房间里的阮夜笙此时是什么痛苦反应,并且有滋有味地玩味着这种痛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你妈妈。这副身体,就是阮溪涧本人的,你搀扶她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她手上的那道陈年疤痕了吗?”
阮夜笙低下头去,捂住了嘴。
“我不知道手表,但我知道这道疤痕。”那人说:“那是你妈妈曾经为了保护小时候的你,受的伤。”
阮夜笙剧烈呼吸着,可上气不接下气。
“你本来就可以通过这道疤痕,判断是阮溪涧本人,但是你没有这样做。”那人说:“不,你是故意骗自己,不让自己去这样做判断。因为,你在害怕。你觉得如果是假扮,是易容,那么来的人就不是妈妈本人,妈妈还有希望活着,可现在妈妈的身体就在你的门外面,你再也没有办法为阮溪*涧找到任何生机了。”
那个人像看穿了阮夜笙的一切,且以揭开这些残酷到不敢面对的真相为乐趣。
“可怜的阮阮。”那人语气并不可怜地说。
阮夜笙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明显,眼泪却自己断了线一样,跌落在地板上。
“至于我到底是谁。”那人在门外走了几步,说:“你一定是很熟悉了,毕竟我经常和你相见,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模样。”
她顿了顿,慢慢说道:“比如说……丁其红,杨阵。”
阮夜笙感觉浑身都被极度的寒风吹出了一个一个窟窿,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恐惧,附着在她的身上。
而以前遇到的那些种种不解,也在此刻,有了清晰的答案。
“张玉宁也曾有一段时间是我,只是你知道的时候身体已经死了,算不上相见。前几天你和奚墨去演唱会,我也跟在你们后面,你们没发现,毕竟我又换了一个样子。你刚到绥廷剧组没多久的那天晚上,你从酒店窗户往下看,树下那个人影也是我。除夕夜你楼下打伞的那个人,也是我。”
那人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说:“阮阮,你在看我的时候,其实我也在看你的。”
阮夜笙的身体僵硬,却还在下意识地发着抖。
“那些你不认识,但是觉得害怕或者怀疑的人,也许都可能是我,我换过太多的身体,多到我有时候都不记得名字,或者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要我需要,我就拿来用。”那人笑道:“世界之大,身体之多,我尽可选择。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不比易容术更好吗?”
阮夜笙紧紧抱着双臂,蜷缩起来。
外面的这个,不是人。
它可以随意控制人们的身体,取代原本的身体主人。
阮夜笙想到这里,恐惧仿佛变成一种长久的麻木,感觉自己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像灰尘一样无能为力。
而且她还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人说从绥廷酒店窗户看下去的那个人是她,可那时候她是奚墨的模样。
这就意味着……对方早就知道她和奚墨交换过身体了。
第234章 怪物
第两百三十四章——怪物
阮夜笙几乎是绝望地开了口,问道:“之前……之前在绥廷剧组的时候,你有没有在凌晨两点左右,去过一个医院病房门口,但是立刻就离开了?”
“去过。”那人回答:“奚墨在病房里休息,你那个朋友颜听欢特地在里面守着,心眼和花样是挺多,我本来要开门,发现她离门很近,医院里人太多了,我当时不想麻烦,就走了。”
阮夜笙没有再说话,感觉自己被入骨的恐惧冻住了。
奚墨那时候是阮夜笙的模样,对方却轻描淡写地指出那就是奚墨本人,看来的确早就了解阮夜笙和奚墨交换的秘密。不止如此,它的言谈语气有一种对阮夜笙和奚墨十分熟稔的诡异感觉,甚至一直叫阮夜笙为阮阮,阮夜笙一开始以为它是因为在扮演自己的妈妈,所以故意这样叫她昵称,现在阮夜笙发现应该不只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对方在长期观察她和奚墨,对她们有足够的了解,已经自顾自地将她们看成熟人了。
“阮阮,我没想到你为了找你妈妈,这些年这么努力,连颜听欢这样的养蝉人都结识了。”那人故作可惜,说:“可惜啊,颜听欢的养蝉术还不够火候,我知道她经常待在你身边,我就做了准备,熏蝉香随身带着。有一天清晨,我在一个巷道里,从张玉宁的身体换到了在那打扫的环卫工人丁其红身上,之后入住了张玉宁住过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就在奚墨隔壁。那天晚上,颜听欢放出蝉来,想窥探我在隔壁房间的情况,我就点了熏蝉香迷晕了她的蝉,她和蝉一体相连,当然也晕过去了。”
阮夜笙听得浑身发冷,心想它应该本事在听欢之上,否则很难迷晕听欢的蝉,幸好听欢回老家了,不在这里,不然听欢只怕会出事。
……那么周文许肯定远远不是它的对手。
阮夜笙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她的想法已经在意识到对方的可怕以后,发生了彻底转变。她不再希望周文许回来救她,而是希望周文许千万别再回来。
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周文许只是下去买东西,买完了就会再上楼的,阮夜笙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提醒。本来阮夜笙有两个手机,早上听到妈妈消息的时候心急如焚,匆忙之下,另一个不怎么用的工作手机就落在了奚墨的病房,而常用手机现在又在外面那人的手里,这个卧房此刻和困住她的笼子没有区别。
……怎么办,如果楼下有什么事情,能拖住周文许的脚步就好了。
阮夜笙心里无比焦虑,听到那人又继续笑着说:“崔嘉鱼那个警察,还在房间里设置了监控,想要调查我,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破坏监控从房间出来,顺便在你们门外的猫眼里问候了你和奚墨,然后我跑到了别的楼层,随机敲开了一个倒霉鬼的门。倒霉鬼杨阵来开门了,我制住他进了房间,在杨阵的房间里完成了身体更换。等到警察来查房问询,我就用杨阵的模样去应门回答问题,杨阵本来就是所在房间的入住者,完成了询问流程以后,警察没有进去搜查,其实丁其红的尸体就藏在房间里。第二天早上,我把丁其红的尸体装进了行李箱,以杨阵的身份带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
那人越说,似乎越觉得有趣:“怎么样?这个过程是不是很有意思?警察一直找不到丁其红,其实我早就把她的尸体丢弃在荒僻的地方了,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阮夜笙听到这些真相,既骇然,又悲愤。
“再之后我就一直用杨阵的模样跟着你们,黑竹沟,北京,上海,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们从崔嘉鱼那里应该也知道杨阵的这些行踪了。”那人说。
“……为什么?”阮夜笙痛苦道。
“什么为什么?”那人不解。
阮夜笙在绝望中颤抖地说:“为什么要对丁其红下手?她年纪大了,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要出来打扫,晚上很晚才回去,每天都要这样辛劳一整天,工资还微薄得可怜,她只是早上在那边打扫卫生,努力以此维持她的生计,她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有什么理由占据她的身体,害她惨死?还是说……还是说你只是觉得好玩?”
“哦,你问这个啊。”那人十分恶劣地笑了起来:“阮阮,我是个怪物,还要考虑她是一个环卫工人很可怜吗?我可不是什么慈悲的怪物啊。”
……怪物。
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这个词,阮夜笙打个哆嗦。
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多么渺小,没有能力与这个怪物抗争。
“当时那个巷道里,只有丁其红在打扫卫生。”那人无所谓地说:“我必须在那时候更换身体,张玉宁的身体不能用了,丁其红是我当时能找到的唯一选择。”
……必须。
……身体不能用了。
阮夜笙听到了这些关键字眼,浑身绷紧了,说:“张玉宁的身体是不是马上要心肌梗塞了?”
她回想起张玉宁那张照片上的死状,双手死死地攥着心脏位置,十分可怖悲惨。
“阮阮,你真的调查到了很多东西,和你聊天一点都不麻烦。”那人似乎很愿意和阮夜笙说话:“我告诉你一个我换身体的基础条件,你听了,可能会短暂地高兴一下呢?”
“……什么条件?”阮夜笙感觉到那人的戏谑,忐忑问道。
那人说:“我需要更换的身体,一开始必须要有身体原主人的魂魄在里面,否则我无法进入。而人是很脆弱的存在,人死了,魂魄就会离体,那么相反,魂魄没了,身体就出问题,身体原主魂魄是协助我控制这副身体的必要条件。所以我在进入新身体的时候,我需要保证身体主人的魂魄依然还是留在这副身体里,这具身体会有我和身体原主人这两个意识共同存在,只是因为人的魂魄过于羸弱渺小,我一进去,人的魂魄就会被我无限制地压制,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只是起到协助身体运转的作用。因为一开始,我并不能那么快和身体进行融合,等到融合时间长了,那么就不再需要身体原主人的魂魄维持了,我就可以把原主人的魂魄彻底灭杀掉,只留下我自己的意识在这副身体里,自由行动。”
那人说到这,嫌弃道:“可是没办法,人的魂魄实在是太弱小了,他们基本上都撑不到我和身体融合的时间到来,魂魄就已摇摇欲坠,于是身体就不行了,我不得不又要去找新的身体换过去。而原本那副不行的身体,在我离开以后,里面就只剩下残破不堪的原主人魂魄,原主人魂魄无力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就会在极短时间内死去,心脏出现问题,看起来就像是死于心肌梗塞。当时张玉宁在我离开以后,她立即心脏绞痛,无意识地从巷道走向那边的大路,倒在路边上彻底死去。”
阮夜笙听完这一切,惊惧的同时,反应过来一件事。
……对方和身体的融合时间是需要比较久的,现在可能还没有融合成功,没成功之前就需要原主人魂魄的停留。那么……那么妈妈的魂魄就还在这副身体里,和那个东西的意识一体共存,否则身体就无法正常运转。
“……妈妈。”阮夜笙喃喃道。
“我进入阮溪涧身体的时间并没有多久。”那人说:“是不是很高兴啊,阮阮?妈妈,她的魂魄暂时还在呢。”
第235章 顽强
第两百三十五章——顽强
原本蜷缩着的阮夜笙闻言,颤抖地站起身来,努力地借助桌子的力量,撑着自己的身体。
……妈妈的魂魄还在。
“……如果你离开了妈妈的身体,妈妈她也会出现心肌梗塞吗?”阮夜笙心脏狂跳,问道:“还是说,时间不算久,她的魂魄还没有到奄奄一息的程度,哪怕你离开了身体,她还是有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能够继续活下去。”
门外那人顿时笑了:“阮阮,你要不要试探得这么明显?怎么,你是要救你妈妈?”
阮夜笙没有说话。
她就是要故意问得这么明显,说一些看起来让对方觉得不可置信到想笑的话。
“你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啊。”那人笑着说:“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不能做什么。”阮夜笙说:“但是我心里有这样的疑问,想要问出来,就这么做了。至于你愿不愿意回答,我……没有能力要求你。”
和外面的怪物相比,她没有任何胜算,对方认为自身远远凌驾于她之上,所以根本没将她看成哪怕一丁点的威胁。对方刚才愿意告诉她那些真相,也只是因为在自己面前可以狂妄,觉得逗自己如同逗小蚂蚁一样放心。
谁又会在面对一只蚂蚁的时候,将它放在眼里呢。
人类蹲下来对着蚂蚁说,枪可以杀死我,难道蚂蚁会找把枪把人类一枪崩了吗。这个画面本来就非常荒谬,滑稽到可笑。
阮夜笙觉得,或许此刻的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这么渺小到可笑吧。
那人笑了几声:“这么说吧,当我换到一具新身体以后,身体原主人的魂魄意识越坚韧,精神力量越顽强,身体维持的时间就越久,我在身体里待的时间自然也就能越久。我换过那么多身体,有的一下子就坏了,很快就心肌梗塞,比如说张玉宁,还有的身体可以使用相对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比如说杨阵,我用杨阵的身份跟着你们去了好几个地方,这段期间还算稳定。不过杨阵的身体最后也坏了,就在阮阮你生日的那天,我不得不离开杨阵的身体,杨阵心脏病发,精神混乱中跑入飞速行驶的车流,好几辆车没有来得及停下来,接连碾过去了,面目全非。”
……生日那天。
阮夜笙心底一抖,想到生日那天听闻的那个车祸。
“你妈妈的魂魄意识,非常非常顽强。”那人说到这,似乎才有了点不悦,好像是真的为此生气过:“阮溪涧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可无论我怎么逼迫审问,她都不愿意说。于是我的意识曾进入她的身体,想窥探她的意识深处,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结果她抵抗到什么程度呢?她的意识里能看到的部分,大部分都是她做研究工作的部分,还有非常少的一些残缺片段,是关于你的,比如说她为了保护小时候的你,手受伤了留了疤,或者有几次她工作结束回家,给你带了礼物,给你做饭吃,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我想要得知的秘密,更是没有。她竟然能在我占据身体的情况下,强行压抑和控制自己的意识,把她知道的秘密,把大部分关于你的记忆,全都封锁了起来。”
阮夜笙的呼吸再度剧烈起来,她努力忍着,听着和妈妈有关的一切。
那人说:“我就对阮溪涧说,如果她不老实说出来,我就弄死你,我捏死阮阮你不就和踩死蚂蚁一样简单吗?你妈妈竟然对我说,她已经发现了身体原主人的魂魄意识,在决定着身体的维持程度,如果我杀了你,她的意识就会放弃挣扎,这样她很快就会死去,我想要知道的秘密就会烟消云散。而如果我离开她的身体,她也一定有办法进行身体自杀。她在和我赌呢,赌我暂时不能让她死。她可真能啊,被她赌对了,她很有用,我确实不愿意让她死去。所以,阮阮你能苟活到如今,全都是因为阮溪涧够顽强,对她自己够狠。”
阮夜笙弯了弯腰,心痛如刀绞。
“反正你也只是一只小蚂蚁,能做什么,我如果踩死了你,代价是失去了重要线索和一个好用的备用身体,好像也没那么划算。”那人语气更加戏谑,像是满意自己这些年看的戏,说:“这些年暗中看着你这只小蚂蚁,为了寻找妈妈而努力爬来爬去,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我有时候也会好奇,你这只可爱的小蚂蚁究竟会爬到哪个位置呢?”
“……备用身体?”阮夜笙眼中带泪,问门外。
“我频繁更换身体,也会有一些麻烦,因为我无法预判当前使用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那人说:“阮溪涧的身体,虽然并不是能长久使用的理想身体,但是她的身体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特点,那就是可以多次使用。一般的身体只能换一次,我离开后就心肌梗塞,但是你妈妈的身体只要换的时间不久,我离开后她依然可以活下来,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就会把她带在我身边,作为备用身体来应对突发情况。只要你活着,阮溪涧的求生意志就非常强,她希望回家和你团聚,哪怕我在使用身体,她的魂魄意识也不会放弃的,用起来很放心。”
阮夜笙的手紧紧地扣在桌子上,手背上的青筋几乎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