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胡唐
毕竟金馆长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连夜赶来大草海山景区,路上为了上景区还特意打了个黑的,一路长途跋涉后,结果发现她担心得不行的员工与她的嫂子正睡得格外香时,她只觉得自己一路担心都白担心了。
也不知道起来迎接一下!
到底谁才是老板,谁才是员工啊!
等馆长在民宿老板的指引下快用完了早餐,吴杪才走下楼。
金馆长大声清了清嗓子,从来不会眼观六路的吴杪这才注意到她。
“您怎么就到了?”吴杪诧异的说:“不是要今天下午才到吗?”
“我给你发了消息,说我改航班了,今天早上就到。”金馆长面无表情的提醒。
吴杪这才掏出从昨晚开始就没看过的手机看了一眼。
昨天她和谢明琼都挺累的,她从谢明琼房间里离开之后倒头就睡,实在没注意到馆长新发来的消息。
“那我等会儿送您去医院。”吴杪从民宿的冰柜里拿了瓶牛奶,在金馆长以为她终于出息了点还知道拿点东西来道歉时,她却自己拧开了牛奶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
喝完之后吴杪同正幽幽盯着她的馆长对视,在心底努力揣摩了一下馆长在想什么之后晃着空牛奶瓶问道:“您也想喝吗?想喝直说啊,不用不好意思。这里牛奶挺好喝的,五块一大瓶,我帮你和民宿老板说说,还能打个九九折。”
馆长:“……”
馆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都四五年了,这是她自己找的员工,优秀员工,优秀员工,优秀员工,重要的话说三次,要忍耐忍耐,可忍来忍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平常和你嫂子也这么说话吗?”
吴杪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她没打你?”金馆长瞠目结舌的问。
吴杪坐到她旁边,认真的说:“她最近确实脾气变得有点坏,经常打我,不过可能是被张丽萍的事影响情绪了,过几天就好。”
金馆长:“……”
金馆长一边给自己撕面包一边闭上了眼,她选择自动闭幕不看吴杪这个让人火大的丫头,同时在心底暗暗佩服谢明琼比她这个老人还厉害,情绪真稳定真能忍,居然到最近才受不了吴杪,动手揍她。
要金馆长有这层亲属关系,早就好好教训一下吴杪了。
“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要给她买那么贵的礼物了。”金馆长说:“那纯粹是精神损失费。”
“不是,”吴杪反驳,强调道:“那是我精挑细选要送她的礼物。”
“好好好,礼物礼物,”金馆长懒得和她多说,她把盘子里最后一点东西吃干净,这才拍干净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递到了吴杪掌心,“你的礼物得自己去挑,料子给你选好了,你去看看自己中意哪一块。”
吴杪接过字条,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放料的地方不在曲靖,在开远,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路程,靠近东南亚。
玉石料子确实一般都是东南亚的更便宜,而且量大好买,国内边境的许多老板都从那边进的货。
不是很远,她可以送完馆长之后顺便去一趟。
闲事说完,金馆长终于步入正题,“张丽萍怎么样了?”
“醒了,但听说不愿意和人说话,”吴杪将昨晚黎浒告知她和谢明琼的内容同金馆长复述了一遍。
金馆长叹息一声,“又是个可怜人啊。”
她们的话并没有久说,谢明琼这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还特意就此事指责过吴杪不做人,吴杪也就没打算今天再把她吵醒一起去了。
但在吴杪和馆长要上车的时候,谢明琼却自己下来了,下来得匆匆忙忙,显然才刚刚醒。
她和车里的馆长打了声招呼便坐去了副驾。
“平常什么都要提早叫我,今天这么重要的事,反倒不叫我了?”谢明琼瞥了一眼吴杪。
“不是你自己说没睡好吗?”吴杪有些茫然的问:“我以为你今天早上想睡觉。”
谢明琼一顿,想起来她昨天还真这么说过,随即摆摆手,“没事了,你开车吧。我也想去看看张丽萍。”
其实今天是谢明琼睡不着,她只要想起张丽萍的事,就睡不着又醒得很早,也幸好她起得早,不然估计就错过了。
张丽萍昨天被送去的医院离景区不算远,也就半个小时车程。
她们赶到时羊肉串大婶刚探望完张丽萍,四人在住院大厅偶遇,羊肉串大婶见着吴杪和谢明琼显然有点儿心虚,不太有底气的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馆长看向她,向她伸出手,温声说:“您好,我是她们的领导。这件事我们也该向您说声道歉,无意将您牵扯进来。”
羊肉串大婶睁大了眼,馆长虽然天天被吴杪气,可本身气质和气场还是很强大,羊肉串大婶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和馆长握住,低声说:“也怪我,我要是早点报警就好了。”
这几天警察了解情况,虽然羊肉串大婶只是证人,但听完张丽萍去找她的全过程之后,她还是被警察教育了一下,主要是需要让她提高报警意识,山上待了大半辈子的大婶从来没报过警,遇到事情找警察帮助的意识实在淡薄。她但凡懂一点法也不至于拖到张丽萍下定决心去跳湖才悄咪咪告知吴杪。
这顿教育说得本来就有些愧疚的羊肉串大婶更加愧疚了些。
“不,如果不是我们的问题,您不会被牵扯进这件事里,”馆长摇摇头,“是我们该谢谢你最后还愿意为我们提供情报。您是刚去看过张丽萍吗?可以和我们说说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羊肉串大婶连忙说道:“不太好,已经整整一天不说话不吃饭了,就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谁去都不理会。”
她接着叹了口气,“我说句实话吧,其实我不怪她,她女儿是她的命,她女儿死了之后她情绪就一直很差劲,我们都以为她慢慢就接受了。谁知道她一直没接受,心里其实越来越偏激了。”
对于张丽萍的威胁恐吓羊肉串大婶倒是显得更加大度,她并不计较,只是有些唏嘘。
并没有聊多久,羊肉串大婶就和她们告别。
金馆长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人群中,又叹了口气。
其实她主动向羊肉串大婶道歉就是怕她会怨怪迁怒到张丽萍身上去,张丽萍好了之后总还得和人相处,不管她还愿不愿意留在这里,馆长都会尽力替她消解可能的矛盾。
但显然羊肉串大婶在涉及自己的利益时会有自私的一面,可她也实在是个好人,是个实在人,她能共情张丽萍,也没有怪她。
张丽萍这个人又可怜又可恨,馆长来这里除了慰问她也是想帮她做点实事,她并不觉得自己想办法让张丽萍来接女儿这件事有什么错,但张丽萍会变成这样,她这个馆长要负一定责任。
她领着谢明琼和吴杪往楼上走,张丽萍的病房在第四楼的尽头,她孤零零一个人一间病房,躺在最中间的病床上,手上在吊着葡萄糖,床头柜上摆放了一些牛奶,大概是羊肉串大婶刚刚送来的。
馆长将在路上买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立马开口,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她才介绍起自己并且对张丽萍进行了一番安慰。
张丽萍没有理会她们,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仿佛身边无论是谁,来来去去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生无可恋。
馆长面对过不少这样的家属,不能硬逼,她一般都会选择先来了解情况再多来探望几次。
见张丽萍没有回应,又怕她们待久了张丽萍会受到刺激,馆长便打算带吴杪和谢明琼先走。
可在她身后的谢明琼却反而挤到了前面。
她低头看张丽萍苍白且斑驳的脸,碎玻璃割伤了她的额角和鼻翼,伤口细细碎碎,她的精气神被抽光了,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死气。
“张丽萍,为什么减速?”谢明琼问。
张丽萍没有理会她。
于是她继续问:“昨天在湖边,你抱着必死的决心往前冲,为什么在看到我们的车时减速?”
“你根本就不怕死,你在和我们撞完之后立马就开车跳湖,可为什么你要减速?”
张丽萍像死鱼一样的眼睛似乎有了一点波动。
她艰难的扭头看向谢明琼,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因为她不忍心。
她怀揣着必死的决心,在失去女儿的无数个日夜里,她都在那片湖边张大嘴,哭不出声,只有冷风一次次的灌进咽喉中,带出呛人的咳喘。
她的痛苦都静谧无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母亲,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无数次走进冰冷的湖水里,在窒息中又觉得自己就这么死太便宜自己了。
于是再上来,躺在湖边大口喘气,任由湖水刺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流。
她连想找寻一个迁怒的对象都找不到。
其实她真正想杀死的,只有自己。
磨刀的每一刻都恨不得将刀捅进自己的胸膛中。
她在看到吴杪冲过来的车时,犹豫了,心软了,因为那辆车里的两个姑娘和她的女儿一般大,她的不忍心让她停下了加速,她的不忍心让她在踩下的刹车中为自己捡到了一线生机。
可她不想说。
她不想承认这种心软,也不想面对这种心软。
“因为她不忍心。”
她不说,另一道声音却代替了她来说。
站在谢明琼身边的吴杪眸光发黑,不顾馆长的制止,很认真的说:“张丽萍,你的表情在说你看到我们的车时,心软了。”
第30章 嫂子不许
从医院里出来时曲靖的天多了层乌云,将太阳都遮挡住了,显得阴沉沉一片。
张丽萍依旧没有说话,但她总算有些反应了,虽然这是在吴杪和谢明琼的刺激下产生。
站在医院门口,金馆长深深呼了口气,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吴杪数落道:“平常一句话都憋不出,这种时候怎么反倒巧舌如簧?”
“还你看出来了,你看出来什么了啊?”她说道:“就你这眼力见,你还能看出来啥?”
“可她就是这个意思,”吴杪回答道:“我没有说错。”
金馆长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眉头竖了起来,“你还犟嘴?”
“我是不是每一次出来都和你说过,不要刺激死者家属?面对这种有自毁倾向的,聊天交流都要以保守为主。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不要说。”
吴杪不说话了。
金馆长确实和她说过这些。
她抬头和跟在后面的谢明琼对视,显得有些无辜。
谢明琼往后站了点,对金馆长说:“她只是在帮我而已。”
她真诚的说:“您要怪就怪我吧。”
金馆长棕色的眼瞳打量了她一眼,突然说:“谢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求吴杪什么都不要说吗?”
“因为怕刺激到张丽萍?”谢明琼回答。
金馆长打开车门,“先上车。”
等三人上车之后她才说道:“不,是为了保护我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