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两年过去,寰宇的前台倒是没有换人。
黎数记得她叫李情,脸上总挂着笑的女孩,非常周到细心,每次见到自己都会说一声‘数姐又来找陆总呀’,再帮她问陆嵬所在的楼层,给她开直通的电梯。
电梯上升至33层,黎数敛了唇角的笑,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面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两杯咖啡。
只等了片刻,裘夏踩着高跟鞋推门进来,手机还贴在耳朵上:“人已经到了,你会开完了就尽早,合同还得——”
她抬起头,目光登时滞住,话音随即消失。
电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裘夏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刻,她看着坐在桌前的黎数将目光从窗外转向自己时,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句话:
——姓陆的是不是真走火入魔,找了个替身回来睹脸思人。
一切想法都发生在眨眼间,借着回身关门的动作,裘夏极快的调整好情绪,和起身的黎数简单握手,重新落座。
“稍等几分钟。”裘夏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和果盘,若有所思的说:“陆嵬在我后面,马上过来。”
黎数心下了然,知道是总合同要经陆嵬的手,就点了点头:“好。”
裘夏很好奇的打量着她,想起她今年才刚满十八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似,就连名字都是一样的人呢。
又忽然想吴双真是个奇才,有这搜罗的能力,不去克隆研究所上班可惜了。
正巧陆嵬进来,裘夏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她昨晚找秦霜打听的事情。
——秦霜说,黎数见到陆嵬的第一面紧张坏了,一口一个陆老师好、陆老师再见。
礼貌、谦卑、带着点过分却也能理解的讨好和谄媚。
但这次一见,又感觉之前的形象再一次被颠覆。
她干脆把好奇说到了明面:“秦霜还说你机灵、反应快、脑子好又会说话,怎么我觉得你反而挺沉稳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说:“见费导不紧张,见我和陆嵬不谄媚。”
黎数沉默片刻,但还是中规中矩的答:“毕竟不熟的时候,总要装一装。”
陆嵬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
裘夏不提,她都要忘了。
眼前这小女孩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知道她的身份后态度骤变,谄媚到让她甚至有些厌恶。
短短几天的寥寥数面,话都没说几句,但被拉着演了一出戏,抽到了一根想了两年的烟。
陆嵬皱起眉毛,她抓不到那种比直觉还虚无缥缈的奇异东西,只觉得重要。
将手上的合同推过去,看着黎数成竹在胸以至于显得冷淡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
之前的刻意讨好和尊敬以及谦虚到甚至显得卑微的那样子,是装出来的。
莫名的,陆嵬说道:“现在呢,你觉得熟了,不装了?”
裘夏登时一副大白天见鬼的表情瞅她。
装什么?她和黎假黎数很熟吗?怎么知道她是装镇定还是装谄媚?
陆嵬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黎数唇角扯扯,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明白陆总在说什么。”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两人面对面坐着,陆嵬坐姿并不多规整,但还是比黎数略高了些。
她长相属于清冷精致的类型,总带着些不服管教的野性和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威严,在望向黎数的时候,气势和目光完全是压倒性的质疑。
但黎数早已习惯了她所有的模样。
从前陆嵬冷脸她会去哄,去问,去逗,但现在只当是看不见、不知道,用一种极为平静的目光去看她。
陆嵬淡声反问道:“是吗。”
比起问句,更像是一种笃定的陈述。
黎数就也很随意敷衍地笑了一秒。
“一统娱乐的合同原件你带了吗?”裘夏出来打圆场,“涉及到违约条例,虽然一统一般并不限制艺人私下接活,但以防万一,我还得让法务去看看。”
黎数点头,挎包里取出那份合同原件,“带了。”
裘夏简单的翻看了两眼。
每个公司的经纪约大差不差,但也就是因为都大差不差,所以要埋雷就会隐藏的极深,轻易发觉不了。
裘夏站了起来,一阵浅淡的香风吹过,黎数鼻子动了动,觉得好闻,又轻嗅了两下。
从前没有闻到过,明明是冬天,但这个香水的味道有一种似乎只有夏天才拥有的青草香气,和裘夏倒是挺般配。
陆嵬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眉毛下意识蹙了下。
“那你们先聊。”裘夏顿了顿。
桌上放着的还是空白没签字的《秘宝》合同,但这份角色签约合同的下面,还有另外一份经纪约合同。
裘夏还是看不懂陆嵬到底想干什么。
察觉出黎*数是一个好苗子,所以想签她,这太正常了。
何况签了她以后,公司不需要在前期投入太多,她就已经可以拥有足够的热度——没有什么比费鹤鸣初试就亲定的经历更有殊荣得了。
黎数的演技精湛,岁数又小,她拥有绝对足够的时间可以去试错、去开拓,甚至拥有和已经死去的那个黎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前者更温柔,眉眼更无害,脸上总挂着极为和煦的笑容,后者年纪虽小,眉眼间却总藏着一副锋芒的凌厉和锐气。
她想往上爬,坚定且执着,又有可以与野心匹配的能力。
对于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和公司来说,黎数几乎是完美的。
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放弃这个香饽饽,也就是陆嵬运气好,在她试镜的第一时间恰好在现场,又恰好,那部电影是寰宇投资的。
陆嵬拥有了比所有人都捷足先登的本钱。
可让裘夏在意的,是陆嵬刚刚说过的一句话。
——签下她以后,业务方面你来对接,我不会插手,但生活方面我来全权接管。
陆嵬所指的生活方面,涵括了太多东西。
甚至自己至今都没能看到那份合同原件,黎数的直接对接人是陆嵬,而不是她。
可也问不出什么,陆嵬也并没有告知任何东西的意思。
多年的朋友,她直觉陆嵬心底里藏着压着什么东西,可她连丁点边缘都摸索不到。
裘夏皱了皱眉,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一直到离开了休息室,听到门锁的‘咔嗒’轻响,裘夏又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东西是什么了——陆嵬剃头担子一头热,连合同签完以后得事情都想好了,可要是黎数不愿意呢?
她回头看了看被关上的休息室大门,表情一时间变得非常古怪。
就,有点期待。
-
裘夏走后,休息室内就陷入了一片显得有点诡异的寂静。
陆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黎数平和回望,脸上带着淡然的笑。
窗户外的蜘蛛人已经开始负责日常维护起了寰宇大楼的玻璃,也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黎数借着低头喝咖啡的空档,藏住了快要失控的情绪,尽可能平心静气的说:“陆总是有话要跟我单独说吗?”
“有。”陆嵬语气凉薄,毫不关心的问:“为什么割腕。”
黎数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一时间拿不准陆嵬什么意思。
论交情,她和自己这辈子才只见过没几面。
即便是有了共试一场戏的短暂相处,可她自认表现中规中矩,陆嵬全程像是个桩子,除了抽烟,反应都是根据剧本里给的最基础的反应。
她已经发挥了毕生的素养去完成了那一场戏,台词也没有疏漏,否则也不可能当场就被费鹤鸣定下。
后面几次偶遇更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怎么就值得陆嵬连问两次‘割腕’的原因。
她的关心来的太突然,问的东西也冒犯,也太不合时宜了。
黎数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就已经挂上了虚伪的假笑,“陆总,打人不打脸,聊天不揭疤啊。这是我的个人私事,总拿出来说不太好吧?这圈子里抑郁自残割腕吞药的都不在少数,我偶尔一次也不稀奇,您再问我,我也还是那句话,一丁点始料未及的小意外罢了。”
陆嵬轻轻侧了侧头,斑斑驳驳的白色发丝刺痛了黎数的眼,她眸光闪了闪,却没有退让。
陆嵬对这个回复不意外也不生气,于是她换了个问法,“那你想红吗?”
黎数皱起眉毛:“您什么意思?”
“你试镜的时候我全程在场,也和你本人有点最粗浅的交流,你有野心,有演技。想脱离一统往上爬,也能守得住底线耐得住性子不走捷径。”
陆嵬全程没提黎数的外貌,或者是刻意避开了。
黎数也不可能提。
陆嵬见她神色松动,停顿片刻后继续说:“我查过你的履历,你和一统的合同已经走了两年,期间只能领几千块钱的基本工资,但要背上每年以一百万递增的债务,一统不可能给你任何资源,因为对一统来说,你的价值可以忽略不计,这笔钱,你到死都还不起。”
黎数也心知她说的没错。
即便是成功签下了费鹤鸣的电影,但她的合同是在一统手里的。
起点就是出演费鹤鸣的重要女配角,如果黎数的经纪公司给力,她以后的发展势必不会太差。
但一统娱乐不可能放任她高飞。
她固然可以像是这一次一样单独接活,可一统也可以给她排满无数的烂活,让她无暇他顾。
儿童剧场、景区演出、商场开幕、婚礼站台、不入流也不会被启用的服装模特、电视剧里不露脸的路人甲——太多太多事情了,一统可以把她拖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