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第二天继续拍摄。
暑假为期共两个月的时间,外婆没了,房子被母亲马不停蹄的直接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出去,屋里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季兇的所有行李变成了一个简陋的行李箱,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去找自已的母亲。
事实上这种同住的状况已经持续了近半年,只是季兇需要上学,只有节假日回来,从外婆病重开始一直到现在。
季兇要兼顾学业无力照顾,只能和外婆一起,跟着母亲和继父挤在只有五十平不到的小房子里。
外婆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季兇回来时才有点意识和反应,继父三毒都沾,不管是喝醉了赌输了回来就是要钱,要不到就打人,有时还会带女人回来过夜。
外婆和家里的日子平日只靠母亲操持,全家人都只靠外婆那每个月一千块的退休金过活。
她的家庭成员分别是由刘香铃饰演的亲生母亲季繁,以及实力派男演员陈彦齐饰演的继父李兴。
一切就绪,开始拍摄。
黎数一手推开老式单元楼的木门,夕阳斜照而下,门口的珠帘长短不一,有的只剩一条鱼线,破碎的不成样子。
地上还有很多散落的滚珠,头发花白,四肢枯瘦的季繁正捂着脚踝,无助的跪坐在地上哭泣着。
身边是被掏出来的抽屉,里面的铁盒被斧子杂碎,地上只剩下几张一毛五分的硬币。
季兇像是没看见,把行李箱放进了她和外婆以前居住的房间,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什么变化的室内,回头说:“外婆的骨灰呢?”
这一幕下,季兇背朝阳光,正脸模糊昏暗。
饰演黎数母亲的刘香铃抬起了朦胧的泪眼,镜头随着她的视线变动切换,听着黎数凉的像是碎冰一样的声音和腔调,恍然觉得这语调有些熟悉。
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刘香铃摆着手,低低哭泣着说:“在殡仪馆。”
“照片和录像呢?”
季繁哭泣的声音一顿。
黎数在原地站了下,回身拉上了房门。
光线一瞬间统一,没了逆光,季繁终于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那是季兇一贯麻木和空洞的表情,季兇没有追问是不是交不起给遗体拍照和录像的费用,也没有追问寄回来的钱是不是被李兴抢走了。
她只是低头看了季繁一眼,然后离开了家。
这场戏随着门关上的瞬间而结束。
工作人员赶紧去搀扶坐在地上的刘香铃起身,递冰袋的、拿风扇的,还有递水的等等。
刘香铃也六十多岁,在剧组除了费鹤鸣就她最宝贝也最金贵,谁都不敢怠慢了。
缓了一会,刘香铃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她起身走到了陆嵬身边,跟着陆嵬一起看监视器里的回放。
演技有高低,拍戏过程中体会极深,更别提是放在镜头上让观众评判了。
刘香铃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放肆的演过戏了。
她不由感叹着说道:“这孩子台词和表情真好,情绪爆发的顿点,时间的把控都一丝不差。之前在六陇市我就觉得她声音不错,吐字也清晰,没想到演戏的时候更是一点不差。”
陆嵬在刘香铃面前还是个实打实的小辈。
听刘香铃主动谈起黎数,陆嵬眼睛暂离了监视器,点了点头,全部接受,话说的谦虚,“天赋她有,但努力也没落下。”
刘香铃也笑了。
正巧这时候费鹤鸣带的B组全员收工,回到小楼里进行晚上的拍摄准备工作,也坐到了监视器这边来。
两个老人打了个招呼,自发就坐到了一起开始喝养生茶。
陆嵬就收*回了视线,又把目光落在了监视器上。
刘香铃看了眼专注的陆嵬,又说道:“我今早还和老费说呢,你们这些小辈都不得了,有天赋就算了,还那么认真。昨晚上我和她回来的晚,十一二点呢,看见你们家那小机器人抱着猫出来了,说你们俩要讨论剧本,不让人打扰。它抱着猫去你房间睡去了。”
陆嵬没应声,耳旁的声音自动被屏蔽,她以为刘香铃在和费鹤鸣说话。
刘香铃没得到回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费鹤鸣挑眉,擦了擦脸上的汗,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监视器大屏。
陆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监视器里,黎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被放大了无数倍,陆嵬目光专注,就差一帧一帧的去用眼神描摹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
这眼神……
刘香铃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陆嵬的手机震了下。
她目不斜视的拿出,接通,放在耳边道:“说。”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刘香铃电光火石间想起,黎数说话时的腔调,充满了冰感、和她自已平时完全不同的声线,居然和陆嵬在‘生人勿近’的状态下时的声线极其相似。
可又有很细微的区别。
季兇就是季兇,陆嵬就是陆嵬,黎数就是黎数。
在黎数的表演上,三个人被她区分的很开。
陆嵬安静的停了一会,最后‘嗯’了声,又把手机收回去。
短短一幕很快看完,她意犹未尽似的,又把片子拉回到了最开始。
然后当着刘香铃和费鹤鸣的面,跳过了她和季兇父亲李兴部分的剧情,又开始放慢速度去欣赏黎数在屏幕上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固然长得是真漂亮,表演也挑不出错,这欣赏的也是太过于专注了点。
甚至不像欣赏,像是想透过屏幕去舔里头那张漂亮的脸。
刘香铃被自已的想法吓一跳:“……”
昨晚费鹤鸣说的那番话在这一刻无端变得非常刻意。
刘香铃撞了撞费鹤鸣的胳膊。
费鹤鸣无声的笑笑。
终于又一遍看完,陆嵬满足的收回视线,一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回头看见刘香铃笑的意味深长的脸,陆嵬眨了下眼,问她:“香玲姐,还有事吗?”
“没事。”刘香铃说:“晚上不是要拍摄小季和李警官见面那场吗?我看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
“嗯。”陆嵬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晚饭吃完开始拍,让大家也缓缓。”
刘香铃和费鹤鸣对视一眼,被费鹤鸣用膝盖撞了撞自已的。
她了然,清清嗓子说:“那什么,小黎还年轻,这几天拍摄都挺顺利的,晚上你没少给小黎加班讲戏吧?”
陆嵬的耳朵可疑的红了下。
但很快她清清嗓子,点点头,还挺严肃的说:“是,得讲,小黎演技好,但也不是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季兇这人比较复杂多变,每一个情绪的递进都得跟她说,也得调|教她一些小习惯。”
“收工以后讲戏辛苦吧。”费鹤鸣接了话,“太晚了就别再费劲回自已房间了,隔了好几米呢,留点走路的力气多歇歇。”
陆嵬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昨晚上没留心让俩老人撞见了,在这调侃自已呢。
她也不害臊了,大尾巴狼似的一点头,笑着真就答应了:“行。”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VIP】
刘香铃和费鹤鸣说的话,半是调侃,半是提醒。
陆嵬开始有意减少深夜出没黎数房间的次数,目前按照两天进入一次的频率努力克制。
随着拍摄时间向前递进,拍摄进度也越来越顺利。
作为总导演,陆嵬总要先一步去片场,和黎数很难在出门时碰头。
有时候赶场,甚至来不及回酒店休息,在车上、剪辑间、操作室等地方找个空地就睡了。
但如果时间来得及,陆嵬一定会在黎数的房门前经过时,悄悄留下一张手写的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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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找的拍摄用的小楼是七八十年代的产物,老式防盗窗让黎数偶尔会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
防盗窗上会开个小门,用老式的锁开关,窗外是延伸出去的晾衣架,衣服飘在半空,远看像是一片片彩旗。
现场正在忙碌的准备,黎数和演员们待在一起,偶尔抬起头能和陆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
按时间算,都是快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但这么多年头一次以导演和演员的身份在片场工作,黎数总觉得新鲜。
这种偷偷摸摸,明明在一起很久,但还要瞒着全世界的行为,总有种很难言喻的刺激。
黎数左右看看,捏着剧本走到了陆嵬身边。
附近没凳子,她就干脆蹲在那。
“陆导,还要多久开始啊?”
陆嵬从她来的时候就不太能专心了,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快了。”
“好吧。”黎数点头,欲盖弥彰的说:“旁边演员让我来问的,那我们就继续等着了。”
黎数身上穿着戏里的衣服,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灰色吊带,转身跑动时衬衫扬起,陆嵬嗅到点她身上的香气,刚刚被黎数握过的手轻轻合了下。
掌心里是黎数留下的一颗薄荷糖。
陆嵬轻笑一声,将薄荷糖拆开塞进嘴里。
耳机里传出现场的声音,可以准备拍摄,机位、演员都就位完毕。
陆嵬舌尖将糖拨向侧面,认真了点,看着镜头里的黎数,说:“action!”
季兇独自一人去领取了外婆的骨灰,但无处安葬,只能捧回了自己的家里。
她低着头,整个人靠右侧上楼,刚刚经过拐角时,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小季?”女人的声音有些惊讶,“你住在这里?”
季兇抬头,发现眼前的人居然是在车站送她去医院的那位刑侦支队的队长。
一面之缘后就没能再见,留下的联系方式也不敢贸然打扰,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又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