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期 第29章

作者:闵然 标签: 情有独钟 年下 GL百合

  萧菀青鲜少在人前失态落泪, 更不要说是在林羡这样的后辈面前。她心情平复之后,就有些许尴尬了。幸好,林羡很懂得照顾她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羡就及时地晃了晃她的右手, 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萧阿姨, 我……我手疼……”

  萧菀青立时忘记了尴尬,转身就去取医药箱:“你坐着, 等我一下。”

  她取来了医药箱, 帮林羡细细地用酒精消了毒,本想用纱布好好包扎一番,但林羡执拗地不肯,说是没有那么严重,最后,她只好妥协地为她贴了三个创可贴。

  三个肉色的创可贴几乎覆盖住了一大半的手背,没有被覆盖住露出来的肤色, 也隐隐泛着些青紫色,像是上好的白瓷被不懂珍惜之人狠狠糟蹋随意上色了一般,碍眼得很。萧菀青帮着她把创可贴轻轻地按实了,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林羡动了动手指头,虽说手背被贴得紧绷, 但手指头还是挺灵活的,萧阿姨技术不错。她满不在意地揶揄萧菀青:“要是留疤了萧阿姨你会嫌弃吗?”

  萧菀青失笑:“哪里轮得到我嫌弃啊。”而且,这哪里是嫌弃不嫌弃的事情。

  林羡却固执撒娇道:“我不管, 我就只关心萧阿姨你嫌不嫌弃。”她哀怨道:“萧阿姨你手那么好看,我手要是留疤了,就不好看了。是不是手不好看的人没有资格和手好看的人交朋友了?”

  “胡说八道……”萧菀青笑嗔她。有时候,她真想撬开林羡的小脑瓜,看看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她摸了摸林羡的头,轻声道:“羡羡,我不嫌弃,我是内疚。”她如水的双眸注视着林羡,温声叮嘱她:“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要这么冲动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好好爱护的。”

  林羡抬眸,与萧菀青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她可能,都还会是这样冲动。她甚至觉得,如果那个人在她眼前,她会冲上去与她厮打成一团。她这样喜欢这样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凭什么那个人能够那样幸运地拥有,更凭什么,她还敢不知珍惜?

  她余光扫到了一旁茶几上的玻璃,勾了勾唇,转移话题笑道:“幸亏玻璃没有碎。”

  萧菀青察觉到林羡在闪躲她的话,不满地伸手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把话题带回来:“别转移话题。”她正色道:“林羡,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冲动这么暴力的时候。年轻人心中有意气是好事,但是,却不能够太意气用事。这样,太容易伤害到自己了。”等冷静了下来,细细回想,萧菀青有些后怕了。她一直以为林羡是温软活泼的性子,却原来,是沉睡着的火山?

  “可我只会为了你意气用事啊……”林羡小声嘟喃。

  萧菀青听不清她含含糊糊地在说什么,又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嗔她道:“嘟嘟喃喃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在埋怨我这老阿姨唠唠叨叨啰啰嗦嗦?”

  林羡连忙摆手澄清:“我没有啦。”她叹了口气,答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毕竟,我也是大人了啊。”说罢,她突然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子,伸出手递到萧菀青身前,郑重其事道:“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萧菀青,我是林羡,十八岁,京南大学金融系的大一学生,交个朋友吧。”

  萧菀青的思绪还沉浸在林羡突然显露的另一面里,闻言,不由地怔了一怔。

  这是林羡第二次叫她的名字吧。

  比起第一次时少女的灵动娇俏,这一次,这三个字,她似乎叫的,认真沉稳了许多。

  萧菀青定定地看着眼前林羡带笑的明媚容颜,惊觉,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真的过得很快。慢到,她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林羡时,林羡还不够她腰高,害羞地躲在周沁身后叫她“姨姨”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快到,那个小女孩,好似一转眼,就悄悄地长大了,长到了如今,端坐在她的面前,已经能以成年人的姿态与她相交往了。

  是不是,少女的成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萧菀青再一次细心的审视打量林羡,才惊觉,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女孩曾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下颌,已经出落成了年轻女性的瘦削精致线条。她已经渐渐地褪去了稚嫩青涩,注视自己的眼眸,依旧如初见时澄澈干净,但却,多了几分稳重与坚毅。

  萧菀青仿佛看见,那个跟在周沁身边的小女孩的稚嫩面容,与眼前这张明艳年轻的面容渐渐相重合,又渐渐,相分离……

  她不仅仅是周沁的女儿,她的晚辈,她的侄女……

  她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成年人,一个虽然小她很多岁,却能够相交的朋友了。

  萧菀青的眉眼渐渐柔和,唇角的弧度慢慢加深。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上了林羡的手,微微一笑,道:“你好,我是萧菀青,很高兴认识你。”

  时家的大宅距离萧菀青家并不远,但因着绕路送了陈芷和唐沫回家,废了一番功夫,因而接近零点,夏之瑾的车,才终于疲惫地驶入时家大门。

  时满的母亲时惊澜不在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不,即使她在家,家里,也是静悄悄的。

  偌大的一栋豪宅,本该金碧辉煌,耀眼夺目,此刻却因着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竟像是鬼屋一般,在夜色里,透着些阴阴沉沉。

  “还是萧阿姨家里好啊,是不是……”时满歪歪扭扭地站在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房子,突然嘟喃了一声。

  夏之瑾眸色微微一黯,没有应她。她沉默地打开了门,先进去按开了大厅的灯,而后,才开大了门,再次出门,伸手扶时满进门。

  时满一贯怕黑,她知道的。

  时满有没有真的醉了,她不知道。

  时满柔弱无骨地依靠在夏之瑾身上,她微阖双眸,闻着夏之瑾身上的淡淡馨香,安心地跟着夏之瑾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二楼的卧房走去。

  “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挺好的……”忽然,她在夏之瑾的颈窝边,蹭了蹭,轻声呢喃道。

  夏之瑾神色淡淡,搂着时满,置若罔闻,一语不发。

  一进到时满房间,站到了床边,夏之瑾就马上松了力道,脱离了时满的身子。时满顺势,仰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墨发铺洒在银灰色的床单上,娇媚的容颜染着绯红,眉眼脉脉像含了一汪春水,衣衫凌乱,端的是一副美人醉酒,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夏之瑾却只瞥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子,道了句“晚安”,拔腿匆匆就要离开。

  时满一直迷蒙着的眼眸忽然转晦,眼底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袭。她猛地坐起了身子,伸出手,攥住了夏之瑾的手腕,就是狠狠一拉。

  夏之瑾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回过身看时满,被她的力道所拉扯,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而去。

  时满看着夏之瑾那张熟悉的清冷面容在眼前越发越大,就势跟着躺倒了下去。夏之瑾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时满的胸口,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夏之瑾听见时满的闷哼声,心里一慌,紧张地就想要起身检查,可时满却双手紧紧地绕过她的腰,十指交握成扣,怎么,都不让她起身。

  夏之瑾双手撑在时满两颊旁的被褥上,艰难地微微抬起了身子,视线落在了时满脸颊旁的枕头上。她心里兵荒马乱,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低声地要求时满:“你松开我。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醒酒。”

  时满凝视着她弧度完美的下颌,越发收紧了扣在她腰上的手,低低地笑道:“我有没有喝醉,你不清楚吗?”她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夏之瑾腰间陷进去的那条直线,语调娇柔暧昧道:“之瑾,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女生是谁吗?”

  夏之瑾浑身僵直,觉得脸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了。她撑在被褥上的双手,微微收握成拳。她收回视线,忍不住想,想看一眼时满,余光,却不小心扫过了时满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放着的是时满和她,还有时惊澜三个人一起的合照。

  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一下子从头浇灌而下。夏之瑾一下子清醒了,心里的慌乱渐渐过去,冷意渐渐上涌。

  “我不想知道。”她想,她的声音,大概冷地像冰吧。其实,她很害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时满却没有气馁,依旧带着盈然的笑意,不允许她逃避,轻轻道:“可是我想告诉你啊。”她仰起身子,贴近了夏之瑾冰冷的脸庞,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轻柔又残忍地表白道:“夏之瑾,我喜欢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的双手,从夏之瑾的腰上离开,上移到夏之瑾的纤瘦骨感到甚至有些硌手的背部。她侧过脸,一个吻,就要落在夏之瑾清清冷冷的脸上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大力袭来,吻落空了,时满被夏之瑾猛力推开,跌落回了床榻上。

  那个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美丽女孩,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喝醉了,这些醉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时满静静地盯着她,视野渐渐模糊。她一手还是固执地拉住了夏之瑾的手腕,一手,抬起捂在两眼上,被单之上,渐渐有湿润晕染开来。

  她最后问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之瑾,你不要考虑我妈妈,不要考虑什么恩情,什么亏欠,你只考虑你自己,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夏之瑾深深凝视着掩面哭泣的时满,整个人,仿佛被悲伤吞没。她的眼眸里闪过不舍、难过、甚至是绝望,后槽牙咬得几要碎了,终于,还是决然冷然地一点一点用手,掰开了时满抓着她的手,抽离出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睡吧,这不重要。”

  时满空空落落的手,徒然地悬空垂在床旁,泪水,越发地汹涌了……

  傻瓜……

  这个傻瓜……

  时惊澜她不是个真正的施恩者,为什么却能拥有你这样的感恩人。

  。

第41章

  第二天是周六, 吃过晚饭,林羡在和萧菀青一起去健身房健身前,想起来要给萧菀青看看她入选后经过主办组织给出指导意见, 再次修改之后的剧本。

  电视开着,萧菀青坐在沙发上, 林羡挪了张单座的小凳子, 相对坐立于她的身前。她双手奉上剧本,托腮期待地看着萧菀青, 等待萧菀青的点评。

  萧菀青看得时候很专注, 一语不发,她很快地就翻阅完了,合上剧本笑着夸林羡道:“剧情更连贯了,逻辑上更圆满了,格式也相当规矩了。很棒。”说话间,她随手把剧本在手中翻动,不经意间好像扫到, 剧本后面,有几个大字。

  萧菀青翻过剧本,就见到剧本的背面,整面洁白的纸张上,下端中部, 赫然地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像是草书,仔细看能够认出, 似乎是……徐徐诱之?四个大字。

  萧菀青疑惑地蹙了蹙眉,问林羡:“是准备要改名了吗?”

  林羡莫名其妙,否认:“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萧菀青把剧本推到林羡的面前,指着那四个墨黑的大字,笑道:“这四个字是不是你写的啊?还挺好看的。”

  林羡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整个人怔了一下。而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动作地夺过了萧菀青手中的剧本,整个人跟着跳着站了起来,一迭声地解释道:“不是我写的……啊,是我写的,我就随便写一写的……啊,不是,就是我上课的时候无聊突然有了一个灵感,随手抽出就写的……”

  她手足无措、慌张得有些过分,萧菀青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上课偶尔走神也是正常事,我不会说你的。”

  林羡抓着纸张抱在胸前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了几分。

  是啊,我紧张什么,萧阿姨又不知道……

  她又不知道,这四个大字,是她昨晚辗转反侧,最后,按捺不住,一个鲤鱼跃起身,跳下床抓笔借着月光,怀着满腔汹涌爱意在纸张上笔走游龙写下的,关于她甜蜜梦想的重大课题。

  徐徐诱之——她追求萧菀青的计划。

  时满给她发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她睡不着,想了许久。她一点点梳理与萧菀青过往的种种,回想起那时的借月表白后自己的退缩,回想起今日她想吻去她泪水最终却只敢伸手拥抱她的隐忍,似乎,渐渐地了然了。

  她心中有一只猛虎,猛虎,是她对萧菀青满腔的熊熊燃烧的爱火,能够温暖萧菀青,却也可能,烧伤萧菀青。她第一次退缩,是冲动,是害怕,萧菀青不喜欢女生,会让她困扰自责;她第二次退缩,是心疼,是心知,萧菀青一定会推开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们中间,隔着性别、身份、年龄。这些在她看来,在爱情面前,都不成问题的东西,在萧菀青还不喜欢她,还不爱她,还理智的时候,这些,怕都是致命问题。

  她不可能在萧菀青有了防备之后再接近她,更不可能也不舍得罔顾萧菀青的意愿强迫她,威胁她。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细嗅蔷薇。克制住燃烧的大火,换以小火,慢慢地,悄悄地,不知不觉地点燃萧菀青。

  在真爱面前,一切,都将不重要。所以,她要等、在等——萧菀青,真,爱了。

  可是,什么时候她才会喜欢自己啊……她怎么样,才会喜欢自己啊……

  林羡深深地凝视着温柔含笑的萧菀青,眸色渐渐转晦。日日面对着萧菀青,她的一颦一笑,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她的心上添上一把柴禾,她却要克制住自己。这真的,是一件很为难人的事了。

  萧菀青站起身,对她弯了弯眉眼,提议道:“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去健身吧。”

  林羡眼中的晦涩,在她如水般清澈温柔的目色下,渐渐涤荡干净。怪你过分美丽,爱你,过分美丽。

  她扬起薄唇,换上了温软无害的笑容,拉上了萧菀青的五指纤纤的柔荑,十指交扣,轻快应她道:“好,我们出发吧。”

  萧菀青由着她扣着手,习以为常,一无所觉。

  第一次跟随萧菀青去健身房健身后,萧菀青询问了她的意愿之后,就帮她也办了一张健身卡。之后,她与温桐的每周二人之约,就渐渐演变成了她们的三人之行了。

  明明,今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她们三人先一起做了三十分钟的有氧运动,而后,一起开始做力量训练。温桐体能更好一些,依照惯例,比她们都多做了几组仰卧卷腹和侧卧卷腹,做完,她就累瘫在垫子上,一动不动了。

  萧菀青休息够了,坐起了身子。她挪到温桐身边,看着温桐一副累的不行,懒得理你的表情,调皮地伸手戳了戳温桐的肚子,作势要掀起她的衣服,笑道:“夏天的时候被我发现,马甲线没了,嘲笑了你几句,你就耿耿于怀记恨在心了哟,这下,练了这么久,回来了没有呀?”

  温桐“啪”一声就毫不客气地打落了萧菀青不安分的手,嗤笑道:“怕是还入不了您老的法眼,还是让我来摸摸你的还在吗……”说着,她的手也开始蠢蠢欲动。

  林羡在一旁,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萧阿姨有鱼!从她第一次和萧菀青一起健身开始,萧菀青健身就都是穿的整整齐齐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萧菀青的马甲线!

  她想看,但是,温桐不能摸!

  幸而,一报还一报,萧菀青也不留情地“啪”一声打落了温桐的手。林羡松了一口气。

  温桐也不恼,深邃锐利的眉眼因为笑意显得柔和了许多,她微微眯了眼睛,使唤萧菀青道:“帮我擦汗,流到眼睛里了。”

  萧菀青顺从地一边从一旁拾起毛巾给温桐擦拭额头和脸上涔涔的汗,一边没好气道:“我看你打我的时候手挺有力气的,自己不会擦吗?”

  温桐也不应话,只躺着享受萧菀青帮她擦拭的动作,眼神柔和地凝视着萧菀青……

  明明是气场那样强大,林羡第一次见到甚至觉得压迫的人,此刻,却奇异地让林羡联想到,眉眼温柔这四个字……

  是她,姬眼看人姬吗?为什么,觉得温桐的眼神,很不对……

  林羡的心,忽然咯噔地沉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萧菀青心情似乎挺好的。她放了轻快的歌,唇角轻扬,眉眼带笑。林羡抿着唇,低头像是在走神,萧菀青余光察觉到林羡的低沉,关心道:“羡羡,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