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_汐
谁不喜欢让大姑娘勾搭着自己去爱她呢?戚金贵那伙儿老哥们儿个个人老心不老,一听“勾搭俺爱她”,都来了干劲儿,没事就跟着他倒腾几句英国话。他们从戚金贵那里学了洋话,再回家冲自己的老伴显摆,他们的老伴对他们这种显摆洋话的常规态度就是送上一声“呸”,顺口骂一句:“一个个的老不正经,成天勾搭来勾搭去的,老眉磕碜眼的,还真当自个儿是壮小伙儿呐!姥姥!”
眨眼就过了半年。婴儿的成长一般都有个规律,这个规律就是“二抬四翻六会坐,七滚八爬周会走”。七八个月的孩子基本上都开始长牙了,也会歪歪斜斜的滚和爬了,小身子灵活的,甚至都能直立起来站一站了。
戚小沐的学习能力相当的高,她和傅卉舒成天在一起吃喝拉撒,傅卉舒就成了她的学习目标——傅卉舒尿了,戚小沐跟着尿,傅卉舒饿了,戚小沐跟着饿,傅卉舒哭了,戚小沐跟着哭,傅卉舒笑了,戚小沐跟着笑。
戚小沐是有样学样,跟着人家学,自己没点创新精神,就在无形之中成全了傅卉舒的领导地位,傅卉舒干吗了戚小沐就紧跟着干吗,生怕落后半步当不了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傅卉舒也特别有作为领导干部的自觉,当她玩洋娃娃的时候,一看戚小沐想过来跟她抢着玩,就毫不留情的朝着戚小沐的小鼻子甩个拳头过去,那意思是说,干部优先,你不能跟干部抢东西。
戚小沐鼻子疼,想哭,可是这时候傅卉舒还没哭,她也不能哭,于是脑袋一扭,夹夹尿布,揪着小枕头当洋娃娃玩。傅卉舒扯洋娃娃的裙子,她就把枕头上的枕巾当裙子扯,傅卉舒捏洋娃娃的脸蛋,她在枕头上找不着脸蛋,急的直瞪眼,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直往上竖,以表愤怒。
直到傅卉舒玩够了洋娃娃,不想玩了,戚小沐这才赶紧抱过洋娃娃来,捏捏人家的脸蛋,好把这一课给补上。
刚补完课,再瞧瞧傅卉舒,人家又玩小火车了,她又凑上去,想跟人家学习玩火车,于是傅卉舒翘起肉嘟嘟的莲花指,又朝着她的小鼻子甩了一拳头,戚小沐的鼻子又疼了,这回没忍住,五官攒成一团,呲呲刚长出来的小乳牙:“哇——”的一声,不是哭,而是嚎。
傅卉舒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干嚎吓了一跳,小脚丫一哆嗦,就把小火车踢到戚小沐脚边了,戚小沐赶紧抱起火车来,再把玩火车的这一课给补上。
戚金贵在一边一直看着两个孩子玩,他觉得戚小沐心眼特别多,年纪轻轻就知道用干嚎来吓唬人,是个可造之材,乐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傅卉舒吓了一跳不说,小火车还没了,不能不发表点什么宣言以捍卫自己当干部的尊严。于是小脚后跟一蹭床,小手往两边一摊,张大嘴巴,忽闪忽闪小舌头,猛地一吸气,先来两声低音的“吼吼”,又忽地一吐气,再来两声高音的“嗷嗷”——光打雷不下雨的哭了。
戚小沐一看傅卉舒哭了,把火车一扔,随着小脚一蹭床,俩手一摊,忽闪忽闪舌头,先“吼吼”后“嗷嗷”,跟着哭了。傅卉舒一看小火车又回来了,嗷嗷声立刻止住,她吃吃自己的小指头,接着又咯咯笑了,戚小沐一看傅卉舒笑了,也傻呵呵的吃吃自己的小指头,跟着咯咯笑了。
戚金贵刚翘起来的胡子,瞬间就回归原位了。
☆、第 3 章
在传统的诞生礼仪之中,除去产儿报喜,满月礼和百日礼这三大件之外,还有一个大件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这就是抓周。
戚小沐和傅卉舒一生日的时候,戚家和傅家一起为两个孩子举办了一次隆重的抓周活动。
一生日大的孩子基本上都该断奶了,差不多都会走了,只要智商不是特别低的也能呜呜囔囔的冒出几句人话来了。
戚小沐和傅卉舒就都断奶了,都会走了,嘴巴也会先吐个泡再咕咕哝哝的喊声爸爸妈妈了。
关于戚小沐和傅卉舒说话的问题,还要追溯到三个月之前。
那天戚大成和傅士隐一边喝酒一边谈天侃地,冯燕和李清芳在酒桌另一头一边听他们扯牛皮一边伺候孩子。
傅士隐给戚大成斟上酒,说:“这老窖是陈酒,我从我爸那里偷来的,我爸舍不得喝,藏了两三年,光看不动。我就看不过我爸这点,有好东西你就赶紧吃赶紧喝呀,成天把东西放着藏着,敢情它能给你生出个孙子来?前些年我爸我爷爷被批斗,家里头藏的那些好东西全让人家没收了,遭过那么一劫我爸还不长记性,还藏,嗨!得啦,他不长记性,我这当儿子的替他长记性,咱哥俩儿今晚就把这酒消化了,到了肚子里头谁也没收不了,撒泡尿出来谁爱没收谁没收去,大成,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来一盅!”
戚大成端起白瓷酒盅来跟傅士隐碰碰,说:“你说的太对啦!家里有了好东西,就得该用的赶紧用该吃的赶紧吃,吃了不疼瞎了疼,千万别放,放着放着就放没啦。就说苹果吧,买一堆苹果,不少人会先挑坏的吃,把好的先收着,等吃完坏的,好的也给放坏了,到头来一个好苹果也没吃着,亏不亏?这跟找对象是一个理儿,你要碰到中意的好姑娘,就得赶紧追,不能老憋心里头藏着存着,要不人家就得跟敢追她的过日子去了,你就只能伤春悲秋的当诗人去了。”
“你这话深得我心,碰到好女人就得跟碰到好酒一样,赶紧把她喝下去,等生米做成熟饭,她想后悔也晚啦!”
“没错呀!我当年一看小燕就相中了,相中了就大无畏的追了,那阵子喜欢她的除了我还一个毛巾厂的小伙,那小子比我早仨月认识的小燕,长的也人五人六的,就是成天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喜欢了小燕大半年,愣是没敢说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小燕跟我这个大无畏的结婚了!那伙计在我们婚宴上喝了不少二锅头,喝高了才晕呼呼的说出来他一直在心底的最深处牵挂着小燕,我听的牙都酸啦!守着我就敢说这话,姥姥!管他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有情可原,我就想撂他一板砖,我……”
“行了你!”冯燕打断戚大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说。”
李清芳拍拍冯燕的手背,说:“行啊小燕,风流韵事有不少啊!”
“可别损我啦您!”冯燕把总往桌边蹭的戚小沐往怀里抱抱,说:“当年一心考大学,考上大学以后一心学知识,学完知识以后一心工作,满腔热情都放到为人民服务上了,咱们接受的是马列主义先进思想教育,真是纯洁高尚的不行!冷不丁碰到大成那么个愣头青一表白,我就慌神了,一慌神就把自个儿这辈子给搭进去啦,哪有什么风流韵事。嗨,话说回来,当年毛巾厂的那小伙,现在都成副厂长了,我要是早知道他有这前途,早一拍屁股跟着他过去啦!”
傅士隐哈哈大笑:“嘿!大成,听见小燕的话了吧?你危险了!”
李清芳拿起奶瓶子喂傅卉舒一点麦乳精,说:“当年追我人也不少,现在混的比你好的也不少,老傅,别光说人家,你也很危险。”
戚大成长叹一声:“当个爷们儿不容易,不怕女人不识货,就怕女人货比货呀!士隐,来一盅!”
几个大人正有说有笑呢,突然之间,戚小沐咕哝出的一个单音节的字来——“shu”,冯燕以为听错了,就让戚大成和傅士隐先消停点,又鼓励戚小沐:“小沐,刚才说什么了?再说一边给妈妈听听。”
戚小沐扭扭脖子,拍拍小手,把半边小脸埋到冯燕怀里,小脚丫朝着傅卉舒的方向踢踢,很听话的重复了刚才那个字:“shu。”
戚大成一听脸就黑了,瞪着眼训她:“我是你爸,不是你叔,来,闺女,叫声爸。”
这回戚小沐没听说,小嘴羞涩的一抿,死活不再开口了。
李清芳有点着急了,小沐都会说话了,卉舒怎么还不会说话呀?俩孩子成天在一块儿,进步应该是同步的啊!还没等她急出汗珠子来,傅卉舒就跟会窥心术一样,咯咯一笑,两只胳膊乱舞着抓住妈妈垂于胸前的头发,吐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单音节:“mu。”
这回李清芳高兴了,低下头狠狠亲一口傅卉舒的脸蛋,再灌她一口麦乳精,又对傅士隐说:“老傅,听见没有?咱们家卉舒也会说话啦!”
“听见啦听见啦!”闺女会说话了,傅士隐也是容光焕发,“卉舒还真行,知道‘母’就是妈的意思,聪明!”
只有戚金贵知道是怎么回事,戚小沐的那声shu,不过是傅卉舒的舒,傅卉舒的那声mu,不过是戚小沐的沐。两个孩子的家长都是上班族,两个孩子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她们彼此,两个孩子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从戚金贵这个“奶爷”嘴里叫出来的“小沐”和“卉舒”,她们说出来的第一个字,自然也就是她们听到的最多的那个字。
可惜,那天戚金贵并不在场,没法指出戚大成和傅士隐的理解错误。
话归正传,继续抓周。
抓周仪式在傅士隐家里进行。大大的吊扇转着圈的扑嗒着,一扫室内的暑气。不算小的席梦思双人床上摆满了笔墨纸砚印章玩具算盘首饰手术刀英语词典尺子剪子铲子锤子等据说能够预测未来前途的物品,傅家人和戚家人以床为中心站成半个圈,个个庄严肃穆的盯着自己希望孩子能抓到的小玩意,看起来相当隆重。
为了配合隆重的气氛,傅士隐打开了录音机,录音机里传出来了当年特别流行的一首歌——《万水千山总是情》。汪明荃欢快的唱着“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倒也勉勉强强的应了一点景。
北方人能听懂粤语的毕竟是少数,这首粤语歌,不知道歌词的根本听不懂,戚金贵就没能听懂,他听着不像英国话,也不像日本话,最后胡子一翘,哼,鬼话!
在吃长寿面之前,冯燕和李清芳分别把戚小沐和傅卉舒抱上了床,让她们一块儿抓。
冯燕教数学,她希望戚小沐抓算盘;李清芳是医生,她希望傅卉舒抓手术刀;戚大成和傅士隐都是公务员,俩人都希望孩子抓印章;戚金贵是铁匠,希望孩子抓铁锤子。所有的大人都以自己喜欢的职业为中心,都希望孩子且都指点着孩子能抓到自己喜欢的职业的代表物。
——“小沐,看到盘算了吧?你抓这个。”
——“卉舒,看到印章了吧?你抓这个。”
……